第十六章 楊先生

  怎奈何婚嫁回報養育恩

  心相系相距咫尺又天涯

  「你有什麼捨不得她，這些年如果不是我供著她上學，她能有今天嗎？她必須做我的兒媳婦，這也你是早就答應好的」，有個男人非常大聲的說著話，恍恍惚惚地肖月被吵醒了。

  「可是她剛畢業，她還在找工作」。這是姑姑的聲音，很低很低，他們這是在說什麼，肖月聽的迷迷糊糊的。

  「做我的兒媳婦還需要找工作嗎」？男人明顯就是黑皮鞋。

  肖月沒明白他說的是誰，肖月起身來到姑姑的門外。

  「你小點聲，她還不知道呢，吵醒了咋說」？

  「我早就讓你告訴她了，你等什麼呢。我可給你說，這些年她可花去我不少錢，你該知道，從上幼兒園開始就是我在供她，你不會不認了吧」？

  黑皮鞋好像很激動。

  「你說什麼呢，這些年這些事，我哪一件沒聽你的。可是我得慢慢給她說，那孩子本來就不愛說話，你這樣逼她，出點什麼事怎麼辦」？

  姑姑說完，黑皮鞋的聲音也低了下來。

  「好了好了，玉，我也是等上火了。來吧，給我消消火」？黑皮鞋明顯溫柔了一些。

  「你啊，就是這個熊樣兒」。

  姑姑嬌嗔的怨著。木床吱吱的響起來。

  回到自己房間，肖月在想他們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說的人是誰呢？難道是我嗎？不會，不會，誰會做黑皮鞋的兒媳婦。肖月搖搖頭，上床睡了。

  「月兒，起床了，今天別去找工作了，姑姑帶你去玩一玩」？姑姑有些著急。「去哪兒呀」？肖月揉揉眼睛問姑姑。

  「吃好東西去啊」，姑姑還有點神秘。

  姑姑帶著肖月上了黑皮鞋的車，車子一路前行，過了大路又穿過小路，看遠處，前方應該是一片工業園，車子停下，大家都沒有下車。

  黑皮鞋張嘴說「小月，看見沒，這個廠子就是楊叔的，這一片地都是我的」。

  說完繼續開車，肖月沒有說話，姑姑卻說了一句「對，都是你楊叔的」。

  車子停在一家酒店門口，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過來拉開車門，有禮貌的做著請進的手勢。黑皮鞋叫人停了車，帶著她們過了旋轉門直接上了二樓。

  這酒店確實很豪華，肖月從沒有來過這樣豪華的大酒店。

  頭頂上是一盞超大的水晶燈，四周是金碧輝煌的牆壁，迎賓的是一橫幅的巨大油畫，畫上金色的樹桿由近及遠，是俄羅斯畫家希施金的風格。電梯里裝有邊緣鑲金的鏡子，就是緊急電話的設置都有些歐式元素。

  肖月顯得略有不安，覺得來這裡消費，跟自己的生活落差太遠了。

  跟著黑皮鞋和姑姑來到包間，服務員問過黑皮鞋之後開始上菜，原來他們早就訂好了。

  「小月，吃飯，一會姑姑跟你說點事」。姑姑悄聲告訴肖月，黑皮鞋沒有說話。

  「好，你現在說吧，姑姑」。肖月清澈的眼裡閃過一絲疑慮。

  「小月，你她畢業了。姑姑養你這麼大不容易，我幫你找了一門親事，就是楊叔的兒子….」。

  一聽姑姑說到楊叔的兒子，肖月終於坐不住了。

  「姑姑」！肖月拿上外套，小跑著離開了酒店。 .

  晚上，肖月站在窗口看著天空的星星和月亮，她覺得自己沒有了自由，她想起那天聽見姑姑和黑皮鞋的談話，現在一切都是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該怎麼辦。

  肖月空前的絕望，她想起白九一，他在做什麼，她已經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她的第一段戀情，第一個戀人，可白九一畢竟是有愛人的，而自己又算什麼呢？

  這些年欠姑姑養育之恩沒報，如今又添了黑皮鞋的供養之情，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以身相許嗎？肖月越想越是鬱悶，她拿出手機想打給白九一，但白九一到底是有家的人，她又將手機裝回了衣兜里。

  第二天一大早，肖月去看信箱，發現真的有白九一的信，看日期已經是一個禮拜以前的事了，內容和以前一樣，這是他倆的緣分和對話方式。

  就是因為這樣的交流，他們相互珍惜著。

  自從那夜之後肖月和白白九一再也沒見過面，只有這些文字在兩個人之間傳遞著這微妙得如條細蠶絲一樣的情感，清如河水，濃如烈酒。

  肖月想回信，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難道要告訴白九一她姑姑說的親事嗎？不，等解決了這事，我在回信給他吧。肖月將白九一的信折好了，放進枕邊的小木匣里。這夜晚變的無比漫長，半夜時下起了小雨，肖月的心也跟著變得迷茫。

  註定是個無眠的夜了，肖月隨手拿出一本書，《西廂記》，就它吧。讀著讀著，肖月的心深深的痛起來，自己的愛情不是和西廂記很相似嗎？

  《題西廂記》

  書中幾頁情意消，紅娘不若世事刀。

  鵲橋只可諸君過，鶯鶯張生路遙遙。

  肖月將自己當成了鶯鶯，聽著外面細細的雨聲，想著心裡的白九一，詩寫了一首又一首，多少字也寫不盡她此刻的心中的悲傷和無助的迷茫。

  天亮了，一夜的風吹雨打，窗檯的杜鵑花瓣落了一地，肖月的心思似乎也落了一地。戀愛中的女人十分的敏感，肖月提筆寫下一段文字。

  《雨夜》

  小院杜鵑遮妝，怎是雨夜陣陣風霜，花亦殤，幾片殘葉誰賞。

  窗欞或是美人影，竹馬故牆斜倚，是誰命紅顏淚償。

  天亮就意味著今天姑姑肯定還會來找她。

  姑姑來了。

  坐在肖月的床邊，姑姑說起了小時候對肖月的照顧養育，說起了自己的婚姻，說起她一時婚姻任性的結果，嫁人還是要嫁有錢人，不然將來吃苦頭……。姑姑喋喋不休的說著。

  「姑姑，你想讓我嫁給一個傻子嗎」？

  肖月知道姑姑不是父母，養育了她，自己不糊塗。只是姑姑怎麼可以將她嫁給一個傻子，她從來沒想過姑姑會以她的婚姻來充做補償。

  「小月，女人一生主要就是要嫁個好人家，至於這個男人什麼德行的，其實也不那麼重要」。肖月聽著姑姑這樣說，她很是不理解。

  「姑姑，我可以自己找男朋友，就算要嫁人，我也要嫁個自己喜歡的人啊」肖月不再害羞，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

  「小月，姑姑養你這麼大，我沒求你報答我。我真的只是想讓你過的好，別走我的老路。楊先生家大業大，你將來你嫁過去肯定有享不盡的福呢」。

  「不，我不答應」。

  「你還不明白啊，小月，姑姑哪有那個本事供你吃穿上學這麼多年啊，我哪來的錢呀，這些年你花的每一分錢都是他的」。

  「我可以掙錢還你們，這些年你們給我的錢，我一定會還的」。肖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才這樣說。

  肖玉半晌沒說出話。

  「這就是命，不嫁他，還能怎麼辦呢」？

  「錢再多總有個數吧，我可以掙錢還的，反正我不願意」。

  肖月第一次這樣不加商量餘地的跟姑姑講話，完全沒有了平常的沉默寡言的樣子。

  「小月，有的東西可以還，有的東西是還不了的」。

  這話肖月更是沒有聽懂。

  「姑姑，我們是一家人，我知道你和他關係好，可是也不能把我賠給他們家啊」。

  肖月站起來要離開，姑姑伸手抓住了肖月。

  「小月，算我求你了。不是你楊叔陪著我，姑姑多一天都活不下去了」姑姑終於說出了一句連自己都覺得難堪的話來。

  「我來掙錢養活你，姑姑」，肖月突然哭起來，用力撫摸著姑姑的肩膀，梨花帶雨的傷心也沒能換回姑姑的點頭。她想到父母，如果自己現在身邊有父母，一定不會這樣對我的，一定不會的。

  肖月絕望的站起來向樓下走去。如果是這樣的話，姑姑當初騙爸爸一定要抱我來這裡，她們該是早商量好的，姑姑是為了這個男人，也為了他的傻兒子。自己的人生從一開始就被姑姑捨棄了。

  肖月離開姑姑家繞著勝芳小城走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夜深了。

  「你是我的親人，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肖月覺得，從此她沒有了家，也沒有了親人。

  此刻的她覺得自己突然變老了，老的已經對一輩子都不感興趣了。她期盼在下一個路口就能毫無徵兆的遇見白九一，她會與他訴說這些年的過往，說說這世間究竟會有多少的無可奈何。

  她吟出一首詩：

  《故人》

  故人再遇怎相望，咫尺已是萬山重。

  昔日贈言未曾讀，怕問幾頁有幾行。

  這一夜，她終於想明白了一個事兒。

  白九一已經有了愛人，而自己是多出來的人。如果答應了這門親事，就不用再情感糾纏白九一，也還了欠姑姑的養育之恩，更還了欠黑皮鞋的供養錢。自己從此遠離無奈的恩怨，只需要捨棄自己一人的幸福。就算今後的日子過得不幸福，自己也可以一人獨自天涯，不受羈絆。不然這一輩子是要背負著多少人的債勉強地活著，心如死灰也不過如此了。

  只是，自己的困難重重的愛情怎麼辦？

  白九一還會喜歡一個這樣的自己嗎？

  肖月喜歡白九一，哪怕他有愛人。但是有他的日子是那樣快樂，那樣的有希望。肖月認定白九一就是自己的愛人，是知己，是最親近的人。原本以為自己還有個親人是姑姑，這才發現一切都是夢，除了白九一再也沒有人可以懂自己。

  想到這裡，肖月覺得這一切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