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彼岸花,仙之子(5k4大章)
被迫走鬼仙一途的強者,數不勝數。
無一例外,都是肉身損毀。
冥河雖能將一部分強者損毀的肉身沉入河底,但更多鬼仙的肉身,則是永久消失。
河中的屍身,只是一種道的體現。
當然,有屍身沉在冥河河底的鬼仙,打撈屍身的時候,比沒有屍身的鬼仙打撈屍身,自然容易一些。
還幽,補全的是鬼仙的跟腳。
並非真的打撈屍身!
這一點道理,雖然簡單,但這是修士,站在高處俯瞰整個修行之道時,才能得出的結論。
鬼仙在還幽時,還只是霧裡看花。
……
……
時間一刻刻過去。
徐行察覺到自己甩出去的魚鉤動了一下。
他提起釣竿,一具腐爛的屍身被他拖曳到了紙船的附近。
屍身散發著惡臭。
只有肋骨、腹部,還有一點腐肉外,其餘地方,多是森森白骨。
屍身靠近紙船的時候,主動向紙船遊動。
像是「活」了起來。
只是他速度太慢,在屍河中,宛如龜爬。
「有人動了你的屍身?」
這一次,老者主動開口,言語略有一些驚訝,不過仍舊嘶啞,「一般來講,冥河的屍身都是死物,你的卻活了。只有一個可能,是有人動過你的屍身。」
這不同尋常的一幕,發生在他眼前。
老者猶豫片刻,他揭起斗笠,側轉過身,看了一眼身後搭船的徐行。
看完后。
他童孔微微一縮。
於是,他照著徐行剛才的樣子,將袖角抖動了一下。
四粒散著幽芒,拇指大小的冥土,滾落而出,回到了最初的原位。
「有變故?」
「怎麼回事?是我釣起了不該釣起的東西。還是說,動了我屍身的那個人……,另有隱秘。」
「是對我有惡意?」
「背景太大?」
「所以連陰差都不敢收我的賄賂?」
徐行見到這一幕,痴愣了一下。
讓官員不得以退回私收的賄賂,不可能是官員自我檢討,認識到了自己的作風問題。
而是其中暗藏著一些變故。
要麼是他的背景驚人,導致老者不敢私收賄賂,以免得罪。
要麼是他「惹了」背景驚人的人,導致老者不敢私收賄賂,害怕被牽連。
這兩者都有可能。
「動我屍身的,這個世界,應該只有一個人,是師玉艷,也就是西皇。」
「她要復活我的『前世』。」
「那麼,必然會來冥河走一遭。」
徐行大腦急速運轉,想了許多。
他一向行事低調,不可能惹上什麼仇敵。即使有仇敵,也大多殺了。
這一世,有師玉艷庇護,道途順利。
按理說不可能遭惹到什麼仇家。
徐行保持鎮定,繼續竭力拉自己的「屍身」上船。
他打量了一眼老者。
老者沉默寡言,宛如凋塑。
見此。
徐行心裡瞬間涼了個半截。
倘若他「西皇」的背景有好處,這老者也不至於此刻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能力越大,仇家越強。」
「師玉艷入幽冥絕域,為復活我的前世,這過程,說不定不怎麼美好……」
徐行咽了咽口水。
大致猜到了幾千年前發生的一些事。
很快,隨著「屍身」的上岸,一幅幅畫面在他腦海里浮現,他頓時印證了心中的猜想。
那是一副令人心季的場景。
白衣女子懷抱青銅鼎,右手演化著殺伐秘術,無數亡魂在她的手下斃命,這些亡魂有的鶴氅、有的華服、有的星衣,皆是王侯一類的人物。
但在那一瞬間,他們碎成了齏粉,連冥界的法則都無法修復他們的軀體。
冥界的動亂,沒有持續多久。
遠古的尊者出現了。
總共七尊。
這些人的氣息和白衣女子一樣強大,而且更加的古老、尊貴。
是這冥界的主宰者。
白衣女子與三位尊者交手,打的天地昏暗、群山崩碎,神光四溢。
直至白衣染成了血衣。
終於,戰止了。
她起盡冥河之水,在累累白骨之下,找到了那一具腐朽的屍身。
可惜,不論她再澆灌鼎中金血。
屍身仍舊腐朽,難以復甦、生靈。
「那一戰,她敗了。」
「不過她得到了錦帝的允許……」
「到冥河打撈你的屍身。」
紙船上的老者開口了。
在徐行觸碰到「屍身」的時候,他便知道,徐行看到了數千年前的那一幕。
「錦帝是七位尊者之一,他們在這死域中沉睡。」
「西皇想要干預輪迴……」
老者嘆息。
他撐著竹篙,來到了另外一條河。
這是與冥河不同的一條河,宛如天上的銀河,緩緩流動的河水蘊藏著點點星芒,璀璨美麗。
與死氣沉沉的冥河區別極大。
這條星河旁,盛開著無數紅色的赤蓮。
「彼岸花?」
徐行愕然。
他還以為自己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抵達彼岸河。沒想到這陰差,竟然主動帶他來到了這裡。
「他不是剛才的陰差?」
「換人了?」
紙船上,徐行背著自己前世的屍身,目光朝船頭的老者望去。
老者的裝扮、模樣、氣息一絲未變。
似乎仍是以前的陰差。
但,徐行卻有種感覺,這老者換了個芯。
從言談舉止中能看出來。
「采一朵彼岸花,種在你的丹符中。」
「這事,對你有大好處。」
老者撐著紙船停在河岸旁,沉聲道。
說完話后,他見徐行不動,仍有猶豫,於是又補了一句,「這也是我們和西皇的約定。」
「多謝前輩。」
徐行心中一凜,不再遲疑。
若這「陰差」對他懷有惡意,他即使不採彼岸花,也逃不了一死的結局。
前面的路,師玉艷已為他鋪下。
師玉艷既然讓他兼修兩道,不可能沒考慮到今日之事。
徐行背著屍身起身,踏上彼岸河的岸邊。
從冥河打撈出的屍身,會一直陪伴在還幽鬼仙身上,直到鬼仙將其煉化入體,全了根腳。
艷麗的彼岸花散發著麝香。
「哪一朵是真正的彼岸花?」
徐行睜開法眼,觀望彼岸花海的氣息。
彼岸花是幽冥絕域的至寶。
數量極為稀少。
每三千年,才能成花一朵。
其餘伴隨其生長的,只是虛幻之花。
這些,在仙芝門、啟明派、香狐教等派的典籍中,都有記載。
「看不清晰……」
觀摩了一會,徐行勉強辨別了一兩朵虛幻之花,但他沒有找到真正的彼岸花。
而這一兩朵虛幻之花。
等過上半息。
他再用法眼觀望時。
又會認為其是真實之花。
「爾時天尊在禪黎國土……」
「與大道真仙萬萬億千人,諸天尊及諸天龍鬼神,盡來集會,受吾約束……」
「……受持念誦此經已后,解陽九百六之災,三衰九橫,八難五苦之厄……」
找了一會後,徐行突然腦海靈光一閃,冥冥之中感悟到了什麼,於是立即盤膝就座,閉眸念頌出了這一篇殘經。
《度厄真經》!
這篇殘經是啟明派先輩在幽冥絕域中打撈而出的。
在啟明派眼中,這篇經文雖然繁奧,但一點用處也沒有。上千年過去,沒有一人能破解出這篇經文真正蘊含的道與法。
然而他不一樣。
初獲這篇殘經不久,便從中悟得了真法。
「度厄經?」
紙船上的老者聽聞此經,目光複雜了一些。
這經文,是曾經地府的真經。
只是時光荏冉,不知多少紀元過去,這個世界漸漸沒了地府,只剩下幽冥絕域,以及殘缺的陰差了。
他腦海的記憶,浮現出了一個羊蹄的怪物。
是那個怪物,覆滅了一切。
一刻刻鐘緩緩而過。
徐行面前的彼岸花海逐漸枯萎,只剩下了一朵真正的赤蓮隨風搖曳,綻放香氣。
「真正的彼岸花……」
「被他取走了。」
老者面露不舍。
彼岸河旁的彼岸花海是假,亦是真。
隨手採摘的彼岸花,並不會消失。
雖是虛幻之花,但於鬼仙來說,亦是一個大造化。
「上船吧,我送你離開。」
老者臉上恢復了平靜,催促道。
「記住,不到命宮境,不要輕易涉足幽冥絕域。」
他又叮囑了一句。
「前輩……」
「我師尊說讓我來彼岸河河底,取森羅大帝的傳承《森羅經》,讓我修他的法。」
徐行沒著急上船,主動說出自己來幽冥絕域的另一個目的。
若無《森羅經》,兼修兩道,對於他來說,沒有太大的意義。
到了塑命境,鬼仙和武者殊歸同途。
修鬼仙一道普通的功法,還不如專精武者一道。至少走的更快些。
師玉艷給他的仙血……。
可以完美改造他的身軀,然後復刻師玉艷的道途。
天下間,除了師玉艷這個《西皇經》的開創者之外,沒有人比他更適合修行《西皇經》。
「森羅大帝的《森羅經》?」
老者擰眉。
在斗笠的遮掩下,他的眼眸綻放兩道神光,將徐行的身軀看穿,看到了其身上隱藏的一滴仙血,以及特殊的「一命雙體」。
「她走到了那一步了?」
老者心中驚駭。
仙血,存有師玉艷的氣息。他感應的清清楚楚,這是一滴成仙之人的血。
「仙之子!」
他知道了為何「西皇」不擔心眼前這鬼仙來到幽冥絕域了。
殺戮仙之子!
必然會承受仙人的怒火!
上一次,西皇雖在幽冥絕域中戰敗。
但她是以一敵七。
「你隨我來。」
老者起身,收起紙船,以竹篙一點水面。
彼岸河河面分開,露出河床。
河底,是一座宮殿。
「森羅大帝是錦帝、鵬帝幾人之前的大帝。那時,天地間,還無鬼仙一道……」
「是他闖入地府,竊取了一件幽冥的至寶。」
「創造出了鬼仙一途。」
老者引路。
他於虛空行走,每走一步,腳底便生出一道虛無的階梯。
在入幽冥絕域之前。
殷壽便對徐行說過鬼仙一道的來歷,言說鬼仙是幽冥絕域的祭品。
此時這老者所言,與殷壽的話別無二樣。
只不過更具體了一些。
「森羅大帝是數萬年前的人物了。是三萬年前,還是十三萬年前?記不太清了。」
「太久遠了。」
老者嘆息。
彼岸河並不深,只有百丈不到。
二人走了不到一刻鐘,便來到了這河底宮殿。
森羅宮修建的不怎麼華美,甚至還不如凡間皇宮。只不過這宮殿極為的蒼老,表面被歲月所腐蝕。建築風格大大迥異於當世。
宮殿正門緩緩打開。
老者帶徐行來到了宮殿內部的一面玉璧。
這玉璧上,刻著一輪血月。與幽冥絕域的血月一模一樣。只是在血月的內里,還刻著重重的樓宇。
「這是森羅經……」
「森羅大帝在此處留的傳承。」
「你只剩下五天的時間了。」
竹篙不知何時成了老者的拐杖,被其拄在手上。他眉宇輕揚,似笑非笑的看著徐行。
生者入幽冥絕域,只能待七天。
七天一過,若不走,便會遭遇大恐怖。
「多謝前輩指引。」
徐行保持平常心,先給老者道謝了一聲后,然後細細觀摩玉璧上的血月。
他猜測,老者有可能是幽冥絕域的七尊之一。
或者是森羅大帝本人。
「怎麼去悟?」
看了一會玉璧,什麼都沒感知到。徐行納悶至極,不知該如何去下手。
這血月只是一個意象。
存有道則的意象。
跟功法似乎完全扯不上關係。
想了一會,還沒有理出頭緒,他於是乾脆盤膝坐在玉璧前,再次念誦起了《度厄真經》。
但這次《度厄真經》卻沒有發揮效用。
找到真正的經文。
「森羅大帝闖入地府,是外敵,我的九曜仙命【地府鬼判】對其自然不起作用……」
見念經無效,徐行亦不傷感。
他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
「不知師玉艷有沒有給我留下後手?」
「她應該看過《森羅經》。」
徐行入靜,心神入體,觀摩體內的那一滴仙血。
仙血存於他的肉身洞天。
此時在他的呼喚下,漸漸有了反應。一絲金色血液從仙血上剝離而出,飛馳出了他的體內。
這一絲仙血黃豆大小。
在徐行的眉心處漂浮了一會後,滲進了玉璧刻畫的那輪血月之中。
剎那間,幽冷的血氣蔓延。
皎皎明月升於殿空。
「他娘,還真給他留下了後手……」
「彼其娘之!」
老者見到這一幕,一臉的晦氣。
他將徐行帶到這裡,肯定不是打算讓徐行空入寶山而歸。
徐行自己取得《森羅經》,和懇求他傳授,這兩者區別大了。
一篇帝經,到他這個修為,並不重要。
強大的永遠都是修士,而不是一篇腐朽的經文。
「西皇,既然你不願意讓這小子欠我的人情,那麼,這一次,便是你欠了我的人情……」
想到這,老者嘴角露出笑容。
西皇布置後手,以她的仙血,將《森羅經》顯現於世,避免了求經的徐行欠下人情……。
那麼,反過來。
西皇未經允許,便如此做。
相當於破壞了規則。
代子受過。
自己欠下了因果。
玉璧附近,徐行受血月照徹,周身經脈、器官一一浮顯而出,包括附著在他背上的「屍身」。
按理說,他這一世投胎轉世,與前世斷了因果。前世的屍身,與他無關。
但他的誕生,與師玉艷的布置有關。
故此,前世的屍身,亦成了他這一世的屍身。
在他接下師玉艷的仙血時,便主動繼承了前世的因果。所以從冥河打撈出的屍身,是前世「武行」的屍身。
血月橫空,朗照丹符。
徐行開始與前一世的「屍身」相融合。
這「屍身」不僅是「武行」的「屍身」,更蘊藏著一部分先天本源。
自人降生迄始,就存於冥河的「根腳」。
「屍身」開始化作一股暖烘烘的先天之精,流向徐行的四肢百骸,開始對他的鬼軀化生、還陽。
以他的「丹符」為核心,開始逐漸衍生出經脈,貫穿周身。
還陽三境,趨陽、還幽、定命。
趨陽劫取他人「真命」,而還幽是真正賦予鬼仙「生機」,讓其真正的還陽。
徐行仔細體悟這種變化。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這種道則,至高無上。
對他的龍虎道則,有不少益處。
一篇篇《森羅經》的經文,也隨著他的還幽成功,徹底灌注到了他的腦海之中。
「定命!」
徐行睜開雙眼,吞下橫於殿空的血月,將這血月壓向自己的丹符空間。
血月,不僅承載了森羅大帝的修行法門。
還是森羅大帝賜予傳承者的一道機緣。
突破定命境或者天元境。
都需融練出一道命則。
而這血月,便是森羅大帝傳承中的命則。
一日。
兩日。
……。
直至第五日。
徐行趕在第七日到來之前,睜開了雙眼。
他目視體內,鬼仙丹符和武者洞天熔煉為一體,分為兩重天。
第一重天,是烈日白晝。
第二重天,是血月暗夜。
待他到達塑命境后,便可達到師玉艷所言的「丹符化地府,洞天為天宮。」
「仙之子的道途,果然與眾不同……」
老者駐足一旁,暗暗感慨。
尋常人兼修兩道,稍有不慎,便會引火自焚。
但徐行體內有仙血,這滴仙血幫徐行塑造了一條特殊的路。
「小輩,該離開了。」
老者出言提醒。
徐行點頭,朝老者恭敬一禮,跟隨老者走上河面,搭上了紙船。
不一會。
紙船駛出了彼岸河,來到了冥河。在冥河行駛了一會後,徐行忽然感覺身子一晃,像是被人推了一把,跌落在河水之中。
等他醒轉,已然回到了仙芝門的靈地。
一旁的殷壽正緊張的看護他的肉身。
「還幽成功了。」
徐行睜開雙眼,對殷壽一笑道。
……
……
現實世界。
兩年時間一晃而過。
徐行掐準時間,結束閉關。
他來到陳家族地,沐浴更衣,佩上香囊后,這才抬步趕往澤聖林。
滄瀾洞府曾是陳家的一個真人洞府。
後來陳真人戰死後,收納歸公,賜予了徐行居住。
不過無量派講人味。
讓陳家族人負責照顧徐行的衣食起居,以此為條件,讓徐行順手庇護陳家。
雖說修鍊之後,一些俗禮可免即免。
但赴宴之前,整飭衣冠,亦是對主家尊重的一種體現。
以小見大,見微知著。
「沒想到晏師姐也受了康家的邀請……」
徐行給康家送上一份拜訪禮后,便被小廝引入到客廳,面見康家家主。
只是不料,在他就座沒多久,晏細鈴亦趕到了澤聖林,並坐在了他的對座。
晏細鈴的來意,徐行不用想也知道。
無非是盯著他和康家。
以免他和康家,成了姻親。
「讓家裡的女修暫歇一會,別著急和常真君碰上……」
康家家主康盛眉宇一挑,對次子康裕傳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