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夜逃
靈微觀三人走後，伏寧抬頭看向山霧，眉頭緊鎖。
黑熊精的到來讓他意識到山霧的存在已成了隱患，此處山霧是一種自然天成的幻陣，他師父當初住在山下觀摩月余才找到規律。
可是生靈萬物，總有異於尋常者，這頭黑熊精就是其一，憑藉天生靈感就可保證不迷失其中，這片山林中有不少鳥獸都屬於此類。
隱居這些年，偶有村民被困其中，也是他和師父暗中助其離開。
可如今師父仙逝，他又走了，誤入其中的村民就很難逃離，說不準還會有另外類似黑熊精的妖怪跑進來逞凶作惡。
伏寧來到山下河灘處，騎著毛驢仰望山霧，十指舞動。
隨著一根根道弦被他抓在手裡又不斷鬆開，他對這霧氣的理解也就越深，漸漸掌握了其中運作的規律。該於何處掐斷其靈氣來源，該於何處更易其變幻，也慢慢被他知曉。
良久，伏寧兩手一揮，那些道弦盡數消失。
山仍舊是山，白霧也依舊瀰漫林間，但再不會使人迷失其中。
「呼！」伏寧長舒一口氣。
更改一個陣法並不是件易事，普通人就連看破都要費盡心思，就算伏寧倚仗天生道體的特殊性，也耗費了不少心神才做到使其失靈的程度。
伏寧沒急著離開，而是原地打坐休息一會之後才走。
這頭毛驢慢悠悠地向南走著，在天黑之前載著伏寧來到安平縣城，伏寧從它身上下來，輕輕一拍。毛驢瞬間變成一張黃紙，被伏寧捏住，塞進了袖子里。
邁步走入城中，伏寧感受到久違的熱鬧氣息，他已經許多年未曾見過往來不絕的人群了。
伏寧找了一間客棧住了進去。
今夜他在縣城落腳，然後將趕往青州飛龍渡，走水路橫跨兩省、南下直隸，再到京城。
師父的老家就在京城，具體是哪個位置他不清楚，只知道師父出身京城陳氏，算是個名門望族，應該很好打聽。
是夜，月色如水。
伏寧拄著下巴在窗邊望著皎月出神，直到漸漸被睡意籠罩，才打著哈切躺到床上睡覺。
半夜時分，他被窗外吹進的冷風驚醒，只好耷拉著眼皮去關窗。
站在窗邊，他忽見月光之下有一透亮的身影遊盪在街上。
那是位白髮蒼蒼的老者，一臉茫然地看向四周，就好像被白霧困住的人一樣，在尋找著出路。
一個離開死去之地的遊魂？伏寧想到師父曾說過，陰魂一旦離開死去的地方就會看不清四周，也就因此而迷失方向。
伏寧搖搖頭，便不打算去管這件事，誰知他剛要關窗，那遊魂突然扭頭看向這邊，眼中茫然盡退，然後露出一個陰森詭異的笑容。
「砰！」的一聲，伏寧飛速將窗戶關上，一個箭步就跳到了床上，用被褥將自己蒙的嚴嚴實實。
同時開啟道弦視野，鎖定那根牽連在遊魂身上的弦。
那根弦移動到窗外的位置停了下來，伏寧默默嘆了口氣，看來這鬼是盯上他不打算走了。
他施展袖中乾坤術，憑空掏出幾張道門符籙出來，如今論起各教各派除鬼的手段，佛道兩門無疑是其中翹楚，符籙之道也在修士之間廣泛流傳。
一手捏著那張符籙，另一隻手在空中虛抓，伏寧驚訝地發現那根道弦的投影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拉扯出來，更無法感知，這通常代表著對方的修為高於他許多。
伏寧曾試著利用道弦摸索出一個讓他師父不長鬍子的辦法，結果根本扯不動他師父身上的任何一根弦，他還因為經常對師父「指指點點」而被罰抄書。
眼下這老鬼怕不是個地仙境界的鬼修，亦或是出了陰神的鬼仙，可無論哪一種都是他無法戰勝的。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伏寧掀開被窩，撒腿就跑。
剎那間他飛奔出客棧，躍至屋舍瓦頂之上，在建築間來回騰越，可那根通天達地的道弦卻始終跟在他身後十步，不曾再近也不曾再遠。
伏寧頭皮發麻，漸漸有種在噩夢中被人追逐，無論他怎麼加快，可就是甩不掉對方的無力感。
情急之下，伏寧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城內建築上，他不能獨自去面對那個來歷不明的傢伙，而是要尋求他人的幫助。
城中若設立有寺廟和道觀，就會是他最好的選擇。
幸好在他不遠處，就有一間寺廟，名為蓮華寺，只不過已經關門了。
伏寧可管不得大半夜的禮不禮貌，他落在門前用力地拍著門環，大喊著：「開門吶，快開門！」
「咚咚」聲在深夜格外響亮，伏寧在門外等著，眼看著那根道弦追了過來，那老者穿過一層層牆壁站在寺廟前寬闊的街道上，臉上依舊是那個詭異的笑容。
二者之間的距離仍舊是十步左右，伏寧毫不懷疑對方有瞬間追上自己的能力，可他想不明白這老鬼為什麼不這麼做。
等待開門的過程很是漫長，漫長到伏寧以為這個夜已經過去，只是他眼前依舊沒有變化，一抬頭天還是黑的。
和尚們再不開門，伏寧就只能翻牆進去，潛進大雄寶殿躲到佛祖的懷裡才能找到一絲絲安全感了。
「誰啊，大晚上的不睡覺啊？」
寺廟裡傳來一個略帶不滿的聲音，然後是腳步聲、拿開門栓的聲音，最後是開門聲。
再看向街上，那個老鬼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伏寧欣喜一笑，轉身看見一個僧人站在門前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他頭一次覺得這禿腦袋瓜兒這麼可愛討喜，恨不得抱著啃上兩口，以表達自己的感謝之情。
不過終究是理智戰勝了這些極為冒犯的衝動，他躬身行禮，表情誠懇道：「深夜造訪，多有得罪，還望長老寬恕！」
那和尚上下掃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阿彌陀佛。施主必是有急事，先進來吧，外面風冷。」
伏寧注意到了和尚的目光，低頭自視，才發覺自己只穿著一條合襠褲，極不體面。
他雙手合十，謝道：「多謝長老！」
和尚帶著他來到客堂，又取來一件褐色僧衣為其蔽體禦寒，伏寧道謝之後快速穿上，靜坐在客座等候。
沒多久，有一慈眉善目的知客僧來到客堂，見到伏寧之後問道：「不知施主是遇到了何種難事，不辭辛苦深夜來訪？」
伏寧起身，想了一下，這世上神仙妖佛皆有，談及鬼怪倒也平常，便心有餘悸道：「方才在下遇到一隻老鬼，只是瞥了它一眼，就被追趕，怎麼甩也甩不掉，不得已才驚動各位長老。」
知客僧臉色一變：「施主也遇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