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長流訣
自從穿越之後，伏寧看到的世界就與別人不同。
他能看到一根根似弦的東西，由無端天際延伸到某一物體之上，亦或是浮遊於天地間，只需五指一抓，那些弦就會分割出一部分，像是細細的影子一樣被他握在手裡。
冷與暖，酸或甜，都經由指間傳遞給他，而他也可以掐斷亦或是撥動道弦。
不過一開始他這樣做什麼影響都沒有，花還是花，火還是火，直到他開始修行，這些道弦的作用才體現出來。
花的盛敗，火的明滅，全在他一念間。
只是他影響的越大，就越是耗費心神，這種能力不宜頻繁使用，他更喜歡道弦的另一妙用。
每當師父施展術法時，弦就隱匿其中。
雷法時它熾熱剛烈，劍法時它凌冽鋒銳，伏寧可通過道弦的變化就領悟法術該如何施展，而無需傳授法訣。
他師父對此倒是見怪不怪，一副理當如此的模樣。
伏寧沒忍住好奇心，去問了他師父，才知道自身玄妙的真相。
他根本不是誰家的棄嬰，而是天生的道體，那些隱匿於自然與術法之中的道在他眼中會如同實質，看得見也摸得著。
這好比一場考試，他天生就是能看到答案的。
隨著伏寧修為的加深，這一切還會有所變化。
弦會相互融合變得越來越少，一弦之上牽連的道也就越多，當達到某種程度之後，他就能憑此領悟道法。
伏寧聽后沾沾自喜，可師父立即澆了盆冷水給他。
師父說自夏商以來，天生道體的人屈指可數，雖都名震一時，卻沒有誰能成就天仙，在此之前就死了，又或是失蹤了，沒人知道這是為什麼。
所以師父萬分告誡，讓他之後小心，不要暴露自己道體的身份。
後來伏寧經過摸索，可以隨心控制這種視野的開關，師父也說這樣外人就難以看穿他道體的身份了。
回到現在，伏寧眼前的世界再度出現道弦。
洞中，各種術法的道弦此消彼長，伏寧一開始還會抱著求知的態度扯來幾根道弦想弄明白這是什麼法術，怎麼施展的，可他雙手噼里啪啦地忙活一陣之後就放棄了。
太亂、太快，對現在的他還頗有難度，而且那些只不過是尋常法術，根本不值得他去浪費時間。
伏寧以「道弦視野」觀戰片刻，連忙騎著毛驢跑遠了一些。
那山洞雖說不小，但也經不起幾個修士和一隻熊精折騰，已經出現了坍塌的跡象。
隨著動靜越大，三人一熊從洞內打到洞外，戰鬥的餘波很快席捲了伏寧之前的位置。
他們出來之後，山洞也轟然塌陷。
伏寧已經判斷出，靈微觀三名青年道士的修為都處於人仙境第一階段，名為守炁境。
那頭黑熊精則是初入周天，仗著鐵打般的身軀，對上三人也能一時不落下風，但也招架不住三人法術和符籙的狂轟亂炸，更何況旁邊還有一個看戲的不知修為深淺，久戰下去只有一死。
黑熊精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邊打邊退，靠向山下。
那個方向是最近的村子，它若是鐵了心想跑到那裡，勢必會有百姓遭殃，而靈微觀三人也並沒有十分有效的攔截辦法。
將此情景，伏寧右手五指朝著黑熊精一抓，扯根弦影來，又做指訣。
這一訣就是他不久前領悟的道法，取於坎弦，名為長流。
訣如其名，似水長流，寓意頗多，但被用於外物，則意為『重險』，譬如黃河九曲，艱難險阻。
正準備逃離的黑熊精忽覺經脈內真氣紊亂，竟有溢流於外的跡象，心下駭然，身形就慢了幾分。常規正愁尋不到破綻，遇到機會，立刻一道火符飛擲而出，再遞上一劍。
黑熊精正欲躲閃，忽然一個踉蹌，渾身充滿虛弱之感。而後，呼吸不順、行氣不順、驅使四肢不順，樣樣都不順！
平日里簡單的事情在此時竟變得無比艱難，一個又一個阻礙也讓它錯失了躲閃良機。
火符落在它身上燃起火焰，瞬間吞沒整個身軀，黑熊精在其中發出一聲聲慘叫，讓伏寧想起前世一句話，不由失笑出聲。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好像是：毛多弱火，體大弱門。
脫離那些陳舊的記憶，伏寧鬆開了手中道弦，以真氣蒸去額頭的虛汗。
在他愣神的這段時間，常規等人已經將黑熊精斬殺。
黑熊精壯碩的身軀正散發著焦味，其胸膛處已多出幾道致命的傷口。
「諸位道長好手段。」伏寧跳到地面，牽驢走了過去，不忘讚揚一句。
「伏兄過獎了，若非這黑熊行氣出岔，被小道抓住了機會，後果不堪設想。」常規回想剛才的戰鬥，雖察覺出黑熊精的異常，但也沒放在心上。
道法無形，尋常修士是難以看到的。
伏寧忽然望向天空，就在剛剛，有一根道弦自遠處飛來，連接到黑熊精的屍體上，又一眨眼消失不見，速度之快，讓他來不及去抓取一縷投影。
略微思考一陣，伏寧問向常規。
「常道長，你們可知這黑熊精是從哪裡跑到這兒來的？」
常規搖頭：「這黑熊精不知哪來的，半月前開始禍害附近的村民，傷了不少性命。我等下山除妖，不曾想它竟逃到了這裡。」
伏寧道：「方才一戰，我觀這黑熊精出招施術已成章法，不像是師出無門，更像是經誰點化過，也不排除其福緣不淺，曾拾得功法的可能。」
「伏兄言之有理。」常規贊同地點頭，「尋常妖怪，多是自行摸索的低劣法門，只有化作人形之後才更易接觸到高深功法。如此說來，這黑熊精的來歷倒值得深究一番。」
伏寧與常規繞著黑熊精走了一圈，沒有什麼收穫，反倒是那股飄散的肉香味讓靈微觀三人腹中一動。
他們已經三天未曾吃過東西了，此次外出也沒想著帶辟穀丹一類的東西。
「看來只能將黑熊精的屍體帶回觀中，請教師父去了。」說罷，常規取出一乾坤袋，默念咒語。
黑熊精的身軀飛速縮小，被吸入袋中。
做完之後，常規轉身向伏寧拱手道：「還要勞煩伏兄將我等帶下山去，好回觀中復命。」
「舉手之勞而已。」伏寧淺笑，又重新坐在毛驢的背上，引著三人在迷霧中行走。
一刻鐘后，身旁的迷霧消散，山川屋舍清晰地重歸眼中，靈微觀三人喜形於色，紛紛言謝。
伏寧謙遜回禮。
常規又邀請伏寧到靈微觀中，一表感謝，二是共議黑熊精一事。
伏寧婉拒，說自己所行方向與之相反，並表示黑熊精一事上對靈微觀充滿信心，不準備參與。
雙方就此作別。
臨走時，常規問道：「伏兄不像是我道門中人，不知師承何門何派，方便透漏否？」
伏寧大方道：「先師尊諱不知，只知姓陳，是位墨者。」
靈微觀三人面露驚訝，但很快恢復平靜，與伏寧辭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