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夫妻
凌晨。
聶玲瓏在床上睜開雙眼。
外面晨曦初現，些許微光透過窗扇縫隙灑落床頭，照的人筋酥軟。
時間，在這一刻好似都變的懶散起來。
看著頭頂緊密有序的木椽，她愣了愣神，才從床上撐起身子。
手臂只是微微用力，就惹得內腑創傷再犯。
「咳咳……」
輕咳兩聲，素手在嘴角輕拭，一抹血痕已然出現。
望著手上的血跡，聶玲瓏眼露愁思，片刻后才再次打起精神。
下床，起身套上鞋襪。
回首審視卧房，空間不大，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櫃而已。
擺設也不多，些許書籍放於桌案，一些雜物則放在衣柜上面。
地面夯實的十分平整，赤腳踩上去都不染塵土，乾淨的猶如鋪了地板。
總體而言，這裡雖然面積不大，但勝在簡潔、乾淨，透著股素凈意味。
不像是男兒卧房，倒像是道士、僧人這類清心寡欲之人的居所。
卧房與堂屋之間，以布簾隔開。
掀開布簾，入眼是用來待客的四方桌、矮凳，還有上面的一盆燉菜。
盆里熱氣蒸騰，顯然剛剛出鍋不久。
一如平常人家，牆上釘著撕了過半的黃曆、神仙譜，處處透著溫馨。
聶玲瓏抿了抿嘴，攏起袖子沿堂屋來到院落。
左側有一間土屋，夯土為牆，四面立柱，茅草蓋頂，是廚房。
屋上的煙囪里，正有煙氣筆直升空。
廚房無門，立於門前可見內里忙碌的身影。
「你醒了。」
正自生火做飯的方正看向屋外，笑道：「稍等一下，我熬了點粥，馬上就好。」
「方大哥。」
聶玲瓏面露羞澀，十指交織：「這種事應該我來做的，都怪我昨夜睡的太沉。」
「沒關係。」
方正渾然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你身上的傷還沒好，需要多休息。」
「方大哥身上也有傷。」
聶玲瓏深吸一口氣，舉步入內來到鍋邊：「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你會做飯？」
方正好奇問道。
「……」
聶玲瓏臉一紅，好在廚房裡光線較暗，倒是沒有被方正發現。
「會一點。」
她聲音低微，猶如蚊蠅，不過隨後立馬一提：「我學東西很快的。」
「呵呵……」
方正輕笑起身：「沒關係，做飯其實也不難，尤其是用不到煎炸炒的情況下。」
「好了，我看一下粥，咱們開飯吧。」
「嗯。」
聶玲瓏點頭，雙目認真盯著方正的一舉一動。
待鍋下火熄，兩人端起吃食一同回到堂屋。
米粥、燉菜，兩個雞子，另有一張大餅、一碟鹹菜，倒也把飯桌擺的滿滿。
方正遞過去一雙筷子，緩聲道：「我吃的不多，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要見外。」
「方大哥。」
聶玲瓏看著身高馬大的他，輕咬嘴唇，拿著筷子遲疑著不敢下箸。
「你別看我生的高大，但確實吃的不多。」
方正倒不是客氣，扒了口米粥道：「也許是得了那什麼殭屍症，吃一點就飽。」
「這其實也有好處，我一個人的時候，吃飯通常用不了多少花銷。」
說著，他苦笑搖頭。
以前，他可都是一日三餐頓頓不能少的。
現在，一日兩餐，每頓半碗稀粥，竟然整日都沒有飢餓的感覺。
「方大哥，你不會有事的。」
聶玲瓏安慰了一句，才滾動咽喉，道：「那，我吃了，我胃口有些大，方大哥別笑話我。」
「吃吧！」
方正一臉隨意。
在他看來，一個小女生，能吃多少？
但沒過多久，他的笑意就僵在了臉上，動作也變得僵硬起來。
一碗粥、一張餅、兩個雞子，大半盆燉菜……
甚至就連那一碟鹹菜，都被面前這嬌滴滴、柔柔弱弱的聶玲瓏一掃而光！
話說，看她吃飯也不是很快，動作斯斯文文，但東西卻已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消失。
「呃……」
方正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剩半碗的米粥，下意識朝對面遞了一下。
「要不然，你再勻一勻？」
「不，不用了。」
聶玲瓏俏面發紅，垂首輕輕搖頭。
「哦，抱歉！」
方正這才意識到不對，急忙收回碗筷。
「不過，你這飯量，確實……確實是不小，我以前怕都吃不過你。」
「方大哥！」
聶玲瓏身子一顫，抬起頭俏臉已經發白，兩眼更是泛起淚花。
「我……我以後會少吃一些的。」
「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稍微有些驚訝而已。」
方正笑著擺手：「能吃是福，你現在身上有傷，也是該多吃一些。」
「你還餓不餓？若不然我再熬些粥？」
「不，不餓了。」
聶玲瓏連連擺手。
「那就中午再說吧。」
方正也沒強勸，垂首喝粥。
聶玲瓏倒是有些好奇，探首小聲問道：「方大哥，中午也有飯的嗎？」
「嗯。」
方正點頭：「我的習慣跟別人不一樣，一日三餐，不是說少吃多餐身體健康嗎？」
「哦？」
聶玲瓏眉毛微挑。
一日三餐這種習慣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夠養成的，就算是富貴之地都很少有。
倒是某些世家豪門，才有這說法。
馬婆婆說，這位方大哥也是逃難來的，識文認字，算術水平極高，還懂法術、武功……
他是從哪學來的這些？
「吃飽了！」
方正放下碗筷，輕撫肚皮。
「我來刷碗！」
聶玲瓏急忙起身，收攏桌上的碗筷。
方正起身攔住：「不用，我來、我來，你休息就行！」
「我來吧！」
聶玲瓏執意動手。
方正無奈，又不敢真的推搡對方，只能道：「那，我去打水來。」
「嗯。」
聶玲瓏甜甜一笑。
方正提著水桶出門，剛剛打了水回來，就見兩位鄰居聚到自家門前。
「伯母、小六，早啊！」
「早。」
張母、小六回以一笑，笑的讓方正有些莫名奇妙。
「方正啊！」
張母懷裡抱著個包裹，見他靠近當即遞了過來：「這些東西，你拿去用。」
「這是什麼？」
方正放下水桶，好奇問道。
「女兒家的衣服，還有一套被子。」
張母面露慈和，道：「既然你有了妻子，原來的東西肯定是不夠了。」
「妻子？」
方正一愣。
「是啊！」
小六在一旁介面笑道：「聽馬神婆說，她是你在老家的未過門妻子，千里迢迢投奔你來著。」
「啊？」
方正大口張開。
「哎！」
張母嘆氣，道：「是個知禮懂事的好姑娘，聽說她自家也遭了兵災。」
「不過現在好了，你有了伴，她也有了依靠，以後小兩口好好過日子。」
「……」
方正一臉木訥。
馬神婆倒是想的周到，竟然連怎麼給街坊鄰居解釋都給想好了。
「其實……」
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方大哥。」
就在這時，院門從內打開，露出聶玲瓏略帶羞澀的姣好面容。
「玲瓏姑娘。」
「怎麼叫的那麼見外？」
張母皺眉：「以前是以前，現在你們兩口子已經在一起過日子了，再這麼叫豈不顯得生分。」
「這位是……」
聶玲瓏看向方正。
「是隔壁張家伯母。」
方正急忙介紹。
聶玲瓏急忙屈身一禮：「伯母好。」
「方大哥，原來你有這麼一個妻子。」
小六湊到方正耳邊，小聲嘀咕：「難怪以前找你去耍，你總不願意。」
「不是這麼回事！」
方正皺眉，無奈搖頭道：「總之，謝過伯母了，要不然進去坐坐？」
「不了，不了！」
小六躍躍欲試，張母卻是知趣的擺手：「你們小兩口剛剛團聚，我們就不打擾了。」
說著把包裹往聶玲瓏懷裡一塞，道：「東西拿著，你們回去吧！」
待送走兩人，方正已是滿身大汗。
他從沒有覺得，跟別人說幾句話，竟然會那麼吃力！
「方大哥。」
聶玲瓏抱著包裹，輕咬嘴唇：「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要不然，我還是走吧！」
「沒有的事。」
方正長舒一口氣，道：「你先安心住下，身份的事咱們以後再說。」
誠如馬神婆所說，外面兵荒馬亂、城裡也不安寧，他自然不能讓一個小姑娘流露在外。
「彭！彭！」
剛走兩步，敲門聲就從後面傳來。
「嗯，還有事？」
方正眼中閃過疑惑，回身開門。
「方正！」
「孫三哥。」
來人卻是衙門的捕快孫明，此前在為李家尋女兒時有過交情。
「你的傷，怎麼樣了？」
孫明掃了眼方正的手臂，皺眉道：「現在衙門裡缺人，要是沒事，你這幾天就過來忙一下吧！」
「這……」
方正略作思考，緩緩點頭：「好！」
…………
目送方正離開，聶玲瓏緩緩關閉外門。
轉過身，她輕輕搖頭。
『這位方大哥是位好人，奈何性子太過耿直，不過這樣也好，自己也算所託非人！』
想到這一日的經歷，她也不禁輕嘆一聲。
兩人已經同住一個屋檐下，且街坊鄰居都已知曉，他竟然還想著再想辦法？
這人的性子……
倒是可愛！
摸了摸鼻尖，她腳下輕點，整個人瞬間在原地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