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法事
張初五身體健壯,就算受了點風寒,在方正看來過幾日也就好了。
但一連三日,即使日日服藥,病情也是不見好轉。
而且,他的面色越發蒼白,精神更是萎靡,眼神再不復往日的神采。
「怎麼會這樣?」
放下來時買的吃食,方正邁步來到床前,皺眉道:「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是陰邪入體,開了驅邪正陽的方子,但……」
張母在一旁以手抹淚,哽咽開口:「我這苦命的孩啊,打小就沒過上好日子,現在還要受這種罪!」
方正沉默片刻,提議道:「幾日吃藥都沒有見效,要不然再叫大夫過來看看?」
「主持來看過。」
弘一在身後雙手合十,道:「診斷與大夫一樣,只說實在不行,可以買些人蔘試一試。」
說著,面露苦澀。
廟裡的主持也懂醫術,而且不差,兩位都這麼說,當是不假。
但……
張母為人縫縫補補,一日收入不過數文。
弘一每日從廟裡接香送入張府佛堂,一月也不過幾錢銀子而已。
人蔘!
這東西動輒數兩銀子,豈是他們這種人家可以享用的?
「不!不要!」
床上,剛剛閉上眼的張初五突然身軀亂顫,額頭更是冒出冷汗。
「不,不要過來!」
「不要過來!」
口中雖然叫嚷不停,但他的雙眼卻未睜開,只是狀似癲癇發作般亂顫。
「初五!」
張母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急道:「沒事的,沒事的。」
弘一也是一臉焦急,卻也無法可想。
「這是怎麼回事?」
方正見張初五面色不對,隨即問道。
「應該是又做噩夢了。」
弘一嘆了口氣,道:「那夜也是這般,初五說自己夢到有人用針扎自己,第二日醒來就得了病。」
「這兩日也是一般,有時候發作的厲害些,就算睡著了都會驚醒。」
「這樣……」
方正眉頭皺起,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帶初五去廟祝那裡看看?」
「廟祝?」
張母一臉茫然:「那裡,有用嗎?」
雖然這世上有鬼物、術士,但畢竟少見,普通人得了病首先想到的還是請大夫。
鬼神之事,世人也大多是敬而遠之。
「可以試一試。」
方正提議道:「萬一初五是傷了神魂,普通的法子確實難見效果。」
在這個世上,人人皆有魂魄。
魂為神、魄連體。
魂魄、肉身相合,乃成真人。
人死後,魂未散,遊盪世間,遂成陰魂、厲鬼;魄未散,融於肉身屍骸,則化作行屍、殭屍。
魂魄與肉身緊密相連,身體有恙,魂魄也會受傷,各種病痛俱是如此。
反之亦然!
若是魂魄受了創傷,身體也會生變。
只不過歷來都是身體抱恙,損及神魂,極少會有神魂先受傷的。
就算有,也大多是先天而生。
如各種痴傻之人!
後天身軀健全,人的三魂七魄內藏,就很少會直接受到傷害。
但少,未必沒有。
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方正沒少遇到神神鬼鬼之事,因而下意識想到這方面。
「那,我們去試一試?」
張母心有遲疑,但見張初五表現的痛楚,她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我去借驢車!」
弘一說了一句,就急匆匆出了門。
不多時,母子三人牽著驢車,就直奔興富街後面的城隍廟而去。
…………
下午。
方正從宋家回來,就見驢車停在張初五家門前。
走上前去,弘一正蹲在門口,手拿一根稻草不停的來回嘆氣。
與張初五不同,弘一身材高大、面目俊朗,舉止也十分有度。
這種失態的情況,十分少見。
「怎麼了?」
方正心頭一跳,上前問道:「廟祝怎麼說?」
「是方兄弟啊。」
弘一抬頭,兩眼發紅:「廟祝說初五確實是神魂有異,要做一場醮壇法事,才有可能清除初五身上的異常。」
「哦!」
方正點頭。
這很明顯是好消息,但弘一卻是一臉的發愁,顯然是另有顧忌。
「可是法事很貴?」
「豈止是貴,簡直是貴的離譜!」
弘一起身嘆氣,道:「法事需要十四人連續不斷誦經念咒三日,法壇上更要擺六畜祭品,每日更換,還有一些金石之物,這些攏共下來,最少也要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
方正忍不住倒一一口涼氣。
二十兩銀子,足夠在馬行街買一個差不多的鋪面了,現今卻只能做一場法事。
對有錢人來說,二十兩銀子不算什麼。
但普通人家,怕是一輩子都積攢不了這麼多銀錢!
後面張府,前兩年從城外買來了幾個丫鬟,一個還不到十兩銀子。
而且,這只是有可能解決問題!
難怪弘一一臉的為難。
「你們打算怎麼辦?」
問話之際,方正的心也高高提起。
「自然是要治的。」
弘一輕嘆一聲,道:「我們打算把這處院子典出去,或者直接賣掉。」
「家裡還有點錢,湊一湊的話,應該能支撐下來這場法事。」
「只不過……」
他回首朝院里看了一眼,道:「初五不同意,死活不願意做法事。」
弘一願意診治,也讓方正放下提起的心,看來並非所有兄弟都如張招金那般。
「錢算什麼,人命最大!」
他舉步朝院內走去,道:「如果不夠的話,我那裡還有幾兩銀子。」
「只要人在,錢沒了可以再掙。」
「不行!」
他話音未落,屋內已經響起張初五的大吼:「娘,我們前些年的欠債才剛剛還完,你難道還想再欠一筆不成?」
「二十兩,這是最少,萬一到時候不夠怎麼辦?萬一對我的病沒有作用怎麼辦?」
「你還是讓大哥回來,還俗娶妻生子,把咱們家香火繼承下去才是正事。」
「你這孩子!」
張母哭道:「明明有機會,你為什麼不試一試?至於香火還用你操心?咱們張家有族譜,就算這一脈沒了人,以後也有人祭祀。」
「那都是外人。」
張初五的聲音外強中乾,語氣卻依舊強硬:「娘,我說了不去,你如果執意要去,我就立馬死給你看!」
「你……你……」
張母哽咽幾聲,突然痛哭起來。
「咯吱……」
這時,方正推門走了進來。
「初五。」
他看了眼屋裡的情況,斟酌了下語氣,才道:「我覺的,你應該試一試。」
「錢的問題不用操心,等你身子好了,再掙不遲。」
「方兄弟。」
張初五斜靠著牆壁,苦笑著搖頭:「若是真能好了,我也願意治。」
「但這事,就怕不一定!」
「到時候,我們家人財兩空,還留下一攤子債,我就是家裡的罪人了!」
「年紀輕輕,說什麼喪氣話。」
方正皺眉,念頭一轉,道:「不如這樣,我帶你去馬神婆那裡看看。」
「興許,她有便宜的法子。」
「馬神婆?」
張初五驀然轉首,直直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