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夜.香.雨

  裴不度把阮落抱進屋裡的時候,抬手將那隻生靈鎖在了紫藤樹下。

  阮落覺得自己像是換了人設,不知魘足般。

  「還想要?」裴不度的手撩撥著阮落。

  阮落確實還想要,但他不好意思表達出來。裴不度的手停了下來。

  「哥……」阮落催促而焦急的聲音。

  裴不度的笑聲落在了阮落耳里,阮落全身的血液都湧向臉頰。黑暗中,阮落不由拉住被子一角,蓋住了自己的臉。

  裴不度含笑的低語:「落落今天很誘人,我很喜歡。」

  「以前我那樣,你不喜歡?」阮落的聲音帶著怨惱。

  裴不度怔了怔,不由失笑。

  陷入戀愛的人腦迴路總是這麼清奇,連阮落都不例外。

  裴不度說,「我不可能不喜歡落落。你什麼樣我都喜歡。但你今天這麼主動,是有其他原因。」

  黑暗中,阮落睜開濕蒙蒙的眼睛。

  「這裡陰濕之氣非常重,以前是絕地,還留著一些天師的法陣。但那些法陣年代已久,反而被陰鬼吞噬,所以這裡的一草一木,也受到感染。但草木修行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他們只是受到感染,離成形還差很多。只是即便如此,已能惑人。」裴不度一刮阮落的鼻頭,「而且還是你主動招惹他的。」

  阮落瞬間順暢了。自己這樣,原來是因為那株紫藤樹。

  「那株紫藤樹為什麼要這樣……」阮落說的時候,紫藤花的香氣似乎又濃郁了許多,阮落覺得自己又熱了起來。

  「本能。」裴不度說,「想要獲得更多的食物與元氣。所以產生這些氣息,吸引獵物靠近。」

  「那我們要怎麼辦?」阮落看向窗外開到荼蘼的紫藤花。淡白的燈下,如同片紫色的夜霧,聲勢浩大。

  「倒也不用擔心,他的目的只是吸引一些動物昆蟲靠近,對人的影響力有限。修鍊成人形,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裴不度說。

  沒有機緣,或許上千上萬年都無濟於事。

  「嗯。」阮落心裡說,為什麼對我的影響好像還很大。

  他哥都像是知道阮落在想什麼。

  「你受影響大,是因為……」他哥的聲音就到了阮落的耳邊,「你原本就想要我。」

  阮落軟綿綿的拳頭捶在了裴不度的胸膛上。

  裴不度撫著阮落。其實他現在就可以把這棵樹給毀了,或是封了,只是……

  他還想藉助這些香氣,干點不可言說的事。

  「我們把燈開了,好不好。」裴不度輕聲說。這種香氣下,阮落或許會克服一直以來的害羞,和自己坦誠相見。

  阮落:「不要。」

  但接下來,阮落用身體主動去蹭裴不度。裴不度再次曲起了阮落的腿。

  月影西移,阮落終於哭哭唧唧地向裴不度告饒,裴不度這才放開了他,把燈打開。

  「你回來的時候還帶了個人。」裴不度這個時候才說。

  阮落「啊」了聲,就鑽進了被窩。

  裴不度失笑,柔聲說,「想什麼呢。不在屋裡,被我鎖在那棵樹上了。」

  阮落露出眼睛,問他哥,「是遊魂還是惡鬼。」

  「都不是。算是……出走的元神?」裴不度不知道如何稱乎這玩意。

  「我知道。」阮落眼睛一亮,這又是他的知識範圍了,「我們現在叫這種東西為生靈。就是人雖然活著,但因為某些執念,意識分化出來一部分。這東西玄乎的很,有時候連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化成了生靈,還會把自己嚇一跳。」

  「你以前見過?」裴不度很意外。

  「電視里演過。」阮落老老實實地說。

  裴不度好笑,捏了捏阮落滑膩的臉頰,「那隻生靈一直跟著你的偶象,現在又跟著你。」

  「沈汀雨?」阮落不解。

  「一直趴在他的肩頭,看樣子是跟著他一起過來的。」

  「我和拍戲的時候也是?」阮落的小臉白了。

  「可能你的偶像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裴不度說,「這東西跟著他不是沒有原因。」

  阮落點頭,「會不會是暗戀沈汀雨,所以才會跟著他?」

  裴不度嗤笑,「你的偶像這麼有魅力?」

  阮落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裴不度腦海中浮出黑氣如同瘴氣一樣罩著全身的沈汀雨,「他不是好東西,你注意點。」

  阮落乖乖點頭。

  「不替他說話?」裴不度問。

  阮落拉起裴不度的大手,放在唇邊親了口,「我信我哥。」

  話音剛落,阮落覺得自己大腿上又被個粗熱大抵住了。

  ……

  兩人穿好衣服,步出屋間。裴不度貼心攬著阮落的腰,幾乎把他的重量全都放在自己的胳膊上。

  生靈還被束在紫藤樹上,二月夜晚的寒風中,穿著件單薄醫號衣。弱小蒼白,如同道影子。

  「你是沈汀雨什麼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跟過來是為了什麼?」

  面對阮落的問話,生靈只是沉默以對。

  裴不度皺眉,揮手畫了道符。那道符到了裴不度的手裡,成了條金色的鞭子,抽打在生靈身上。

  生靈現出痛苦的神情,身體扭曲掙扎著,但他被束在紫藤樹下,身體扭曲得幾乎變了形,也無法掙脫。

  裴不度又要一鞭子揮出時,阮落阻止了他。

  生靈在哭泣,淚流滿面。

  「哥,」阮落輕聲說,「他還活著。身上穿著醫院的衣服,可能現在還躺在醫院裡。從他這裡問不出來什麼來,我們想別的辦法吧。」

  裴不度收了符籙。生靈飄出了大門。

  ……

  生靈直到凌晨才回到沈汀雨住處。沈汀雨不讓他在自己睡著的時候,出現在眼前。回去的時候,沈汀雨已起床,在溫習今天的台詞。

  要得到阮落的青睞,自己的演技一定要過關。在沈汀雨的心裡,阮落算是自己的事業粉。

  沈汀雨本身也熱愛表演,也善長表演,只是這次他的特長並不是表現在拍攝中,而是在與阮落的相處中。

  現在,生靈畏畏縮縮地飄了進來,卻只瑟縮在一角。等到沈汀雨背了半個小時的台詞,抬起頭時,生靈才敢過去。

  「阮落和那男的睡在一起?」沈汀雨問。

  生靈點頭。

  「他們,多長時間?」身為男人,沈汀雨還是不由問。

  生靈沒說話。

  「生靈不會說話嗎?」沈汀雨自語道,他換了種問法,「他們床上合諧嗎?」

  生靈點頭。

  沈汀雨臉色一黑,「那人什麼來頭,是被包養的嗎?」

  生靈搖頭。他條紋服上有被裴不度抽打的焦黑色,但沈汀雨絲毫沒有發覺。所有的注意力只放在阮落身上。

  「不知道?」沈汀雨問。

  生靈點頭。

  「真沒用。當人的時候沒用,當鬼了也這樣沒用。只能當個耳報神。」沈汀雨一笑,「可我就是喜歡你沒用的樣子。」

  生靈記起自己和沈汀雨初在一起的時候,沈汀雨就笑著說,我看了你的表演,有著科班出身的通病。表演痕迹太重,沒有靈氣。不過,有我就行。我來替你完成你的演員夢。

  對,他是科班出身,沈汀雨則是最早一批選秀出來的。正因為這些話,他本來就不強的事業心更加沉到最底層,把整個身心都放在了沈汀雨身上。

  生靈向沈汀雨靠近。以前他侍伺好了,沈汀雨會抬手摸摸他的頭,那一刻,他所有的辛苦都轉會化成了蜜糖。

  「怎麼?想讓我碰你。」沈汀雨微微笑著,「那事雖然過去了,但我一想到你被別人上了,心裡還是不舒服。不過,我這麼喜歡你,隨著時間流逝,我會有再接受你那天的。」

  生靈的嗓子里發出極低的聲音,目光痛苦,那個聲音就像是哭泣一樣。

  「聽話。讓我想想,怎麼才能讓阮老闆離開那個白馬公子。」

  生靈痴痴地看著沈汀雨。

  妒忌、悔、愛、恨,各種情緒糾纏膨脹。他的身形像是充氣一樣,一瞬間竟然長了十來公分。

  沈汀雨驚了驚,「你還能變化?能再大點嗎?」

  生靈只是茫然。他只是情緒受到刺激,居然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化形。生靈意外地看了看自己四肢,似乎這種讓他痛不欲生的感覺能讓他變得更強。也就是用自己的血滋養自己。

  「明天拍攝,我還要讓你給我幫個小忙,你一定可以能做到,是不是?」

  ……

  第二天早上六點。拍攝現場,天降大雨。

  因為太早,所有人精神都不怎麼好。演四妹的苗悅童星出身,是個十六歲的老戲骨。她有些萎靡地坐著。

  「怎麼,昨晚沒睡好?」雖然阮落幾乎是一夜未睡,但現在,他很關心這個小妹妹。

  「阮哥哥,我昨晚上做了個夢。就在這個村裡,但村裡什麼人都沒人。我被關在一個樹洞里。樹洞里很多籠子,也好像關了一些人。」苗悅又害怕,又靦腆地說。

  旁邊演二哥的,「苗苗,你也做這個夢了?是不是有個大樹洞,然後被關了進去?」

  苗悅:「啊?」一副嚇哭了的樣子。

  這個夢還挺邪性。

  阮落不由。

  就聽到周霽說,「小落,你昨晚也做夢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其實阮落眼睛水潤,春意盎然。昨晚沒睡多長時間,也沒時間與機會讓他做夢。但現在慘白著臉,一副見鬼的樣子。

  阮落不太好回答,他也是害怕。

  此時此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沈汀雨肩頭趴著一個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個生靈比昨天看起來有點不同。好象大了點,飄在沈汀雨的身上,像是披了件大衣。

  阮落又是一陣眩暈。

  裴不度向阮落招招手,阮落幾步跑了過去。在場的人目光都不由被兩個牽了過去。

  張真誠憂心忡忡。阮落這樣毫不違諱的,很容易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捏住把柄。

  「老大似乎並不在意。」唐心比張真誠透徹。

  「我把天眼給你取消了,你就不用看到東西了。」裴不度說。

  「我能克服。」阮落苦著臉,「我看到他還能躲躲。看不到,更心慌。」

  裴不度發愁地看著嚇得臉色發青的阮落,付在阮落耳邊說,「那我隱身在你身邊,你就不怕了。」

  「別。」阮落忙說,裴不度在他身邊雖然不怕,但會幹擾他的投入。

  「哥,苗悅那夢有些古怪。」阮落換了話題。

  「她也是受那棵紫藤樹的干擾。」裴不度說,「不用過於擔心。如有必要,我把他毀了。」

  「暫時別。」阮落說。那棵樹也三百年了,真毀了,阮落覺得園林局要來找劇組麻煩。

  半個小時,后拍攝開始……

  這一場地點在倉庫。

  外面又下起了雨,把陰鬱的氣氛烘拖得更加壓抑。攝影機無聲地運轉,沒有戲的藝人也在旁邊圍觀。

  周霽也目不轉睛地在看著現場。沈汀雨演技老練,阮落的表演新鮮,毫無痕迹,更讓人著迷。

  雖然拍攝前阮落老在看生靈,一朴建一喊開始,他心裡就只有戲了。

  而且生靈也從沈汀雨肩頭下來,不知跑到了哪裡。

  阮落飾演的三弟離開后,還是覺得對不住四妹。就跑到倉庫,找了個借口,把四妹支開。當他自己要離開時,看到沈汀雨飾演的大哥已推門進來。

  「四妹不在?那剛好,你來做我模特。」大哥說。

  「我有事。」三弟要走。

  沈汀雨攔住了阮落。阮落低著頭,就要從沈汀雨身邊擠了過去。沈汀雨的目光此時忽然向阮落身後一飄。

  一直立在一側的生靈,這個時候就要開始行動……

  這是今早沈汀雨交待的:在阮落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生靈去絆倒阮落,在順勢一推,把阮落推在沈汀雨身上。沈聽雨接住阮落,兩人同時倒在地上,生靈再去摁住阮落,讓他一時半會兒起不來。這樣兩人就有較長時間的接觸。

  沈汀雨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再加上阮落對自己有偶像濾鏡,即便是阮落沒那種想法,但被自己抱在懷裡,心跳加速什麼的,這肯定會有。

  一切按照早晨的計劃進行……

  生靈沒動,但那隻手忽然像是橡皮一樣,伸了過去,眼看著就要觸在阮落身上,忽然像是摸著個滾燙的東西,生靈慘叫一聲,縮了回去。

  就這一瞬間,阮落已出了門。

  沈汀雨表情晦暗,倒是和劇中的人設趨於一致。

  朴建:「不錯,再來一條。」

  沈汀雨再次給生靈暗示。

  但這次生靈像是被定在當場,面目痛苦,連動都無法動彈。

  別人無法看到,有一雙無形的手,差點兒把他撕得粉碎。而手下留情也只是因為留著他,還有其他用處。

  沒用的東西……沈汀雨再次在心裡唾棄地說。

  午間休息,藝人各自找地方吃盒飯。外面下著大雨,幾個主演就在旁邊的奶茶店,邊吃飯邊躲雨。

  店裡忽然來了客人,個個都是電視上常看到的面容,奶茶小妹忙得不亦樂乎。

  阮落拿著盒飯,繞開了朴建與周霽,坐在一張空桌位上。

  他在等沉沉汀雨。

  果然,沈汀雨果然端著飯進來,眼睛往裡一掃,便筆直地走了過來,坐在了阮落身邊。

  兩人已十分熟絡,隨便說一些拍攝的事,探討接下來的劇情。生靈就站在沈汀雨身邊,垂著眼眸,幽幽地注視著阮落。

  阮落喝了口奶茶。

  心想這個生靈和沈汀雨到底是什麼關係?

  「沈哥,我記得當時看你那個電影時,我還在上高一。」阮落開啟話題,往沈汀雨私生活上引。

  「那你比我小多了。我今年三十二了,還是一事無成,現在能上劇,還多虧了你。」沈汀雨看著阮落的眼睛含著微笑。帶著毫無保留的欣賞與一絲有意無意的情意。

  「家裡總是在催。說是我年紀大了,到現在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沈汀雨話起家長。

  阮落順著他的話說:「藝人在這方面是挺不自由的。」

  「不是這個原因。」沈汀雨很自然地說,「我其實喜歡男的,所以家裡很操心……你不介意吧。」

  阮落心想,這不是多此一問。

  他不信周圍的人看不出自己和裴不度的關係。他自己也沒有刻意掩蓋。

  總有一天,他會把自己與他哥的事公佈於眾。

  「我媽老想讓我趕緊結婚抱孫子,但我不能害人家姑娘是不是,就一直拖著。希望有一天遇到個自己喜歡的,他也希望我。到時候就不用把他帶到父母面前……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沈汀雨說。

  阮落搖搖頭,直接問了,「沈哥,你現在沒有對象嗎?」

  他覺得生靈和沈汀雨的關係,就是三種。一種是戀人,一種是仇人。還有就是腦殘粉。

  排除了前兩種,那就是……粉絲?

  對沈汀雨愛而不得那種?

  阮落不由掃了一眼,那道蒼白而龐大的影子。

  「我現在這種情況,有誰願意跟我。」沈汀雨說。一旁的生靈顯出焦躁不安的樣子,似乎想要靠近沈汀雨,但剛一動,卻又退回了回去。對沈汀雨似乎非常顧忌。

  「沈哥你別妄自菲薄,你只是缺少機遇。」阮落說。

  沈汀雨看著阮落,「小落……你對我什麼看法。」

  阮落笑道:「當然是我的偶象。」

  阮落吃完飯站起來向大門走去,沈汀雨:「等等。」拿了把傘跟了出來。

  阮落也沒帶傘。南方的雨說下就下,說停就停。兩三分鐘一個變化。下起來就是瓢潑大雨,一不下,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阮落一出來,就見裴不度撐著傘在等他。院子里一株雪白的梨花,在雨中開得分外皎潔,卻絲毫不能奪走樹下人一分一毫的神彩。

  阮落嘴角不禁一彎,對沈汀雨說,「不用了。」

  阮落幾步過去,鑽進了他哥的傘里。而他哥順勢攬住了他的肩頭。

  「惡神新娘喜歡這個類型。我們得加把勁,把他弄到手才行。」沈汀雨沖著生靈小聲說。

  「你不要襲擊阮落。剛才你以為我沒看出來?你不喜歡他,但也不能傷害他。他是我們的貴人。懂嗎?」

  生靈發出嗚咽的聲音。壓抑的情緒無處宣洩,憋在身體里,他的身形又大了兩圈,如同一座細瘦的鐵塔。

  「好孩子,不錯不錯。」沈汀雨驚喜道,「看來我要好好發掘你的用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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