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更像是貼著他的身體。
阮落血涌到了臉上。即便是幻覺,他也真真切切有種自己被Q犯了的感覺。特別是落在唇上的那股力量,又軟又涼,像是被親了一下。
但現在是拍攝時間,不容阮落多想。這種情況下,阮洛依然按劇本走著劇情,亮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向看不見的CG惡神撲了過去。還沒等他明白過來,當的一聲,匕首滾落在地。
「卡。」朴建叫了停。
阮落獃滯地看著掉落在地上的塑料匕首。在旁人看來,他表演的是匕首被CG魔神揮手打落。
事實卻是,他的手腕被一股力量牽扯住,然後手腕一麻,手中的匕首自然掉落在地上。就在阮落愣神間,一聲輕笑在他耳邊響起,短促到阮落以為自己聽到的是幻覺。
朴建把監視器按了回放,鏡頭裡的阮落依然美得讓人窒息。
「這個新人不錯。」周霽替朴建說出了心裡話。
朴建嗯了聲,「還得有人帶。」
言下之意,不言不喻。再好的資質,沒有人脈與資本,都很難出頭。
「他還年輕。」周霽說。
朴建再次點頭。
「再來一條。」朴建向阮落跑過去,「從刀子落在地上那刻開始。你一刀刺過去,惡神是握住了你的手腕,刀子才落地。你的姿態應該是這樣。」
朴建身體力行,做了個樣子。像是被人環抱住一樣。
阮落應了聲,眼睛有點飄。
朴建還以為是阮落擔心單靠想像有點無法完成這個肢體動作。心裡有點猶豫,應該讓周霽上來配合一下,後期再P成魔神的樣子。就聽阮落說,「準備好了。」
朴建喊了開始。
阮落握住匕首向著面前那個無形的惡神刺了過去,這一記,彷彿面對的不是劇中的惡神,而是身邊的那股無形的力量。只是他的手剛伸出去,就被一股力量牢牢地捏住,匕首再次落在地上。
阮落保持著抬起胳膊,半長著身子的體態。他的半邊身體都是麻的。因為那股力量從他的寬大袖子中鑽了進去,貼著胳膊往裡滑。倒是沒像以前那樣惡意的狎,膩,更像是貼著他的身體,緊緊環住阮落纖細的腰肢。
阮落身體微微戰慄。彷彿在強大的力量震懾下,身體本能屈服,但一雙漆黑的眼睛卻透出無語的惱怒與堅定。
一鏡通過。
對著依然跪坐著愣神的阮落,朴建喊了聲,「阮落,你還在那兒幹什麼。給江子豪騰地方。」
下一鏡是潛在外面的江子豪沖了進來,與CG神魔的一段打戲。
阮落勉強站了起來,像是強行從某個惡靈狎弄的手裡脫離。
經過江子豪時,本來有些失神的眼睛忽然一彎,「子豪哥,今天發揮不好,NG了一次,接下來看你的了。」
電影不像是劇集,要求嚴格,NG幾次是常態。更何況阮落只是NG了一次,他這樣說,潛台詞就是:既便你昨天把我捆在外面一夜,我也發揮正常,吊打你演技。
江子豪果然眉毛立起來了。
阮落綻顏一笑。心裡說,果然演技太差。演個壞人都這麼膚淺。
但與此同時,阮落耳邊似乎也有著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
阮落幾乎是從廟裡奔了出來。外面天光大亮,陽光普照,是人間世界。如果不是怕弄花了妝,他幾乎想打自己兩巴掌,問問自己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一晚一早,恍然若夢。
周霽跟著他出來,遞給他一瓶礦泉水。
「謝謝霽哥。」阮落說。
現在到了外面,那隻鬼?遊魂?就不會纏過來了吧。
阮落喝了口水。
「一夜沒休息,累了吧。」
「沒事,我經常熬夜。」阮落笑笑的。他對這些充滿善意的人,溫和禮貌。
「剛才那個表演很好看。層次很豐富,不僅是害怕、震怒,還有些別的複雜情緒。連我都在想,你和這個惡神之間好象有什麼故事。」
得到影帝的誇獎,阮落笑容更燦爛了,「謝謝霽哥。」同時心裡想,什麼故事?被鬼上的故事?
「你是怎麼想到這樣表演的?」
阮落喝了口水,「昨晚在廟裡呆了一夜想到的。」
院子門口蹲著幾個吸煙的群演。阮落猶豫了會兒,走了過去。雖然不想問,阮落還是忍不住開口,「你們說一進這廟就要倒大霉,是什麼意思?」
他要弄清這倒底是個靈異事件,還是自己精神上出了毛病。
周霽也跟著阮落,他似乎對此也十分感興趣。
「就是人不好了嘛。」一個村民說。
另一個村民盯著阮落的臉看,臉漲得通紅,說話結結巴巴,「比如說,前幾年,我們村裡的老王頭,看起來老老實實的,有一天下雨到這廟裡避了回雨,回去后,怎麼就犯了邪,把留守的小花給摁在地上要耍流氓,幸虧被人看到,送到派出所了。現在都沒出來。」
阮落怔了怔,「這和倒霉有什麼關係?」
「老王頭平時老實本份……」
阮落默然。既然犯罪了,老實本份都是表相。
這次是在廟外,碰巧遇到了小女孩。但其實心裡邪惡的種子埋下了,縱然換個地方,依然會行施自己的犯罪行為。
果然都是講瞎話,編故事。
本來阮落還想問一問這裡有沒有靈異事件,但這些村民腦海中已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念頭,並不會給出相對客觀的答案。
阮落站了起來,周霽:「怎麼不問了?」
阮落一笑,「心裡要是覺得有問題,風吹草動都是千軍萬馬。」
周霽點頭。
「進去聽聽朴導說戲。」周霽說。
阮落向裡面看了一眼,「霽哥,你先進去吧。我在外面晒晒太陽。」
阮落在這殿里呆了一整夜,現在人困體虛,周霽表示理解。並讓助理給他拿了杯熱騰騰的奶茶。阮落現在著了妝,也不能吃甜點。
阮落在外面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喝了兩口奶茶,身體緩過勁來。
如果真有非自然物種,那麼是幽靈,惡鬼,還是其他什麼?
坐了一會兒,除了耳邊群演小聲的說話聲,深秋的太陽暖融融的,更顯四下寂靜。這個破廟建在半山之下,目之所及,都是遍山盡染的黃色,紅色的樹葉,如果不是因為異靈事件,阮落大概會好整以暇地欣賞美景。
看來那個非自然力量,只限於主殿內。在這個外院,似乎並沒有影響。
阮落拿著劇本,無意識地翻動著。
他又想到另一種可能,自己是被黃皮子精所獲,這些都是幻覺。
此時身邊似有一陣風過。不像是鬼故事中,惡靈刻意製造的陰風,就如同衣袖輕掃,帶起的微風。
阮落的心跳頓住,然後狂跳。他身邊有人。
或者只是一團氣,一個虛影,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攏著衣袖站在他面前,注視著他。
瘋了吧,這是。
幻覺,幻覺。阮落握住自己的手指,捏了捏。涼涼的。
他眼尾的餘光看到四下安靜異常,桌上擺設的劇本,道具紋絲不動,並沒有風動的跡像。下一刻,嘴唇就被頂開。
阮落的眼睛張大,表情駭然。半啟的唇里,似乎還有著攪動的水聲。那股力量,卷著他的口齒,有時深處到咽喉處,就在他快要滯息時,又退到口腔。不知不覺,阮落呼息重了起來,腳拇趾彎起,緊摳住鞋底。
「發什麼呆?」周霽向這邊走了過來。
阮落聽到自己大口咽口水的聲音,「在背台詞。」
阮落聲音啞啞的,像是還半含著什麼東西。
「朴導在叫我們。」周霽說。
「嗯。」阮落站了起來,雙腿微微顫抖。一陣風又從他身邊輕掠過。
廟裡,朴建已給江子豪講完了戲。武指正在給江子豪指導動作。
他身材高大,但體型動作不太好看,弓步、馬步缺少剛勁之美。朴建沉著的臉,像要滴出水來。
江子豪也心裡長草,正十分煩燥,看到並肩而入的周霽與阮落,心裡更是火上澆油。他深吸一口氣,也沒能剋制自己的脾氣與衝動。
江子豪提劍斜斜指出,對著阮落,「你這個Y婦,腆著一張如此乾淨的臉,你當本王不知,你就是故意來誘惑我,看本王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你。」
江子豪的助理也在一旁,翻著劇本,「豪哥,這是哪段的台詞,我怎麼沒聽過。」
江子豪心中的惡意如同海浪一茬接著一茬,連偽裝的心思都沒有,「這是惡神的台詞,我說的怎麼樣?是不是氣勢十足。」
阮落知道江子豪故意作賤自己,臉上堆起一個溫和的微笑:「子豪哥,這段台詞很棒。如果今天你的角色今天NG次數太多,乾脆求朴導把你換成惡神。」
《惡神》中,墮落之神與男主的天師,其實兩位一體,由男主的陰暗面分裂而成,都是由影帝周霽一人分飾兩角。
江子豪叫周霽的台詞,這個意思是還要搶周霽的角色?
周霽也似笑非笑看著江子豪。
「周哥,我就開玩笑。」江子豪在周霽面前,一向傲氣自負都收斂得乾乾淨淨。甚至還有些畏懼。
「先把自己的台詞弄熟了。」周霽淡淡的。
江子豪點頭,還要說什麼,但他的注意力被另一樣所吸引。
他一身黑色夜行衣,上面落了些有些灰濛濛的東西。
「這哪兒來的灰啊。」助理眼尖,忙抬手給他撣了撣。
但緊接著,江子豪臉上也有些癢。抬手抹臉,臉上也落了灰。
「這破地兒,多少年了,該不會是年久失修了吧……」江子豪一臉厭煩。
「看外面的碑文,有一千多年了呢。別動,妝花了。」
助理說著,拿著粉刷給江子豪擦臉。眼皮無意往上一台,下一刻大叫一聲,「快躲開。」
助理說著就推了江子豪一把,江子豪硬生生退出幾齣,一個屁股蹲坐在了地下,他怒火中燒,指著助理,就要罵人,與此同時,一個東西轟然落地,濺起了一片灰塵。
灰塵里,江子豪面如死灰。他的手指頭有些木,挪眼看去,手指尖觸著一截涼涼的扎手東西。
下一刻,他嚎叫了一聲,「這特么.……」
聲音之大,連外面的群演都聽到了,奔涌到門前,卻又不進去,在門口駐足而看。
頭頂上一截房梁掉了下來,正砸在江子豪的手邊。如果不是助理推了一把,這一下去,砸在江子豪頭上,非死即殘。
「場務,場務呢。」朴建又急又火,奔了過去。
地上的江子豪臉色慘白,還沒從剛才的死裡逃生緩過勁來。半晌,在助理的攙扶下,站了起來。雙腿依然發軟。
「沒傷到?」朴建綳著臉問。
「命大。」江子豪心有餘悸,想沖誰發個火,但對著朴建又不敢,把頭別向一旁。
「我就說了,一進這廟就要倒大霉。」群演小聲說。
「瞎說什麼?」趕過來的製片喝了一聲。
朴建的眉頭皺得擠死蚊子。剛才如果不是助理機靈,江子豪如果出事,那就屬於安全事故了。
朴建一臉陰沉地叫來了道具組。
道具組臉都白了,「這裡我們里裡外外都檢查了。這些柱子房梁都是硬木,樑柱是金絲楠木,看著敗舊,但結實得很,還沒有被蟲蛀的現象。」
「那你說這是怎麼回事?」朴建指著掉下來的那截橫木。
道具組嘴唇囁嚅著答不上話。
製片與朴建,副導演商量了一會兒,決定停工半天。讓人從裡到外把這個廟給檢查檢查,該加固的加固,該維修的維修,決不允許再次出現這種狀況。
另一邊,助理扶著江子豪:「哥,要不我扶你回去休息休息。」
「說了沒事。」江子豪的嗓門猛地提高,一臉兇狠。
朴建皺了皺眉。
助理剛還救了江子豪一命,現在被他這樣吼,太不知好歹。
江了豪出身豪門,背靠資本,所以才能有一個流量的身份,有機會和影帝周霽合作。平時他有點吊而郎當,但當著眾人,還算克制。看來這次是嚇得不輕,讓他情緒壞到極點。如同個行走的□□包。
他的幾個助理也都提心弔膽過來安慰他,江子豪的目光落在阮落身上。
阮落知道他要拿自己當出氣筒,烏溜溜的眼睛一彎,先發制人,「子豪哥別生氣,你往好處想,今天停工半天,至少你不用再NG了。」
江子豪手指發抖。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頭。那一剎那,如果他手裡有武器,可能他會毫不猶豫地投擲過去。
江子豪的眼神這一刻如犯罪者般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