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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一章禮義之爭2

  趙允讓聽得司馬光的一番話震驚得倒吸了一口氣,無疑是對司馬光失望透頂!就算趙允讓這樣的政治文盲也知道跟党項那幫蠻子是沒有道理可以講的,更不要說用什麼禮教去感化他們。李元昊上位以後第一件事就是大力去除漢化,恢復他們党項人的各種舊制,禮在他們眼中還不如一坨能燒火的牛糞!司馬光這個完全是讀書人的一腔子愚昧,夫子說教式的言論!

  他們趙家為了一寸江山那是用了多少鮮血才換來的?太祖趙匡胤一直遺憾北漢未滅燕雲十六州沒有收復,為了得回這些先輩的漢人土地,他甚至自己建立了小內庫,自己存錢想把這些州土給贖回來!

  好了,在這小子的嘴裡,這一寸河一寸血的不易就這麼輕易地送人了?

  西夏人家是什麼人?在他們的骨子裡就沒有禮和信兩個字,他們之所以能立國靠的也就是各種坑蒙拐騙、偷奸耍滑的手段,遊走於遼國宋朝還有吐蕃人中間,誰給好處就抱誰大腿,翻臉時比翻書還快,今天還打得死去活來,明天就能拉下臉來跪舔!

  不要臉才是他們的生存法則,至於禮?那還不如草原大漠上的一坨牛糞來得有用!

  梁川說道:「這些土地是不肥沃,但是從漢武帝時期一千二百多年了,全是咱們漢家人祖輩居住的地方,你可知道咱們宋軍為了掙回這些土地花了多大的代價?」

  「漢武帝窮兵黷武好大喜功,窮三代人之國帑,打下的這些土地可有用?還不是讓漢朝的國力走向衰弱?」

  梁川收起了笑臉:「你出身陝西應該知道,党項人過境之時那成山的白骨,邊境的百姓無依無靠,只有毀滅與殺戮,匈奴人的殘暴比党項人還要嚴重百倍,党項人至少還被漢化過,在匈奴人眼中,漢人不比牛馬強!武帝窮三代人之力打出了漢朝三百多年的邊境太平,這是你說的窮兵黷武?」

  梁川只是想知道,司馬光在以後會做出割地還給西夏的昏招,身為史學大家的他究竟是真的不懂得這些政治上的套路,還是老糊塗了,又或著是對人不對事,只是想打壓王安石的改革。。

  梁川心中又喜又悲。

  喜的是司馬光並不是那種為了私利打壓限制王安石新政的小人,王安石新政還要在幾十年後,但是這小子是自小就有這種以禮服人的想法,他堅持的是他一直堅持的,雖然這在世人看來並不正確。他一直對得起他說的那句話,他是真君子,他一輩子沒有講過一句假話。

  悲的是司馬光這種固執的性格真的是影響了他一輩子,性格影響習慣,習慣造就行為,以後他會做什麼命中都是已經註定了。。

  年輕的時候,父母總是告訴我們一些他們用血淚換來的經驗教訓,討老婆不能看外貌,不能與那些沒信用的人交朋友,讀書一定要努力,我們總是反感父母的說教,直到用自己長大后親身再經歷一次父母的『教訓』我們才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可惜人生沒有如果,吃夠了苦頭我們才會長大。

  「武帝窮兵十室九空,這已經證明是錯的,只有禮制能教化人民,感化這些異族之人!」

  算了,再爭有什麼用呢?

  梁川只知道,割地是一件屈辱的事情,明朝雖然腐敗,卻因為一句不割地不求和天子守國門也掙得了無數粉絲,大清朝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才走到這一步,已經讓國人唾罵了數百年。大宋朝面對的是國力遠不如自己的西夏,目的也是為了和平,可是這實現了嗎?

  頭幾年西夏是老實了,但是那是與大宋打仗傷得太慘,不得不停戰恢復元氣,這個無恥的國度一但手上有了力氣立馬又拿起了刀槍,司馬光在神宗后廢止的歲幣制度又重新恢復,事實證明,他們送出去的土地,又得靠著大宋將士的鮮血再去奪回來!

  西夏從來不是一個守信的國家,他們拿了好處卻不會按規定辦

  事,西北實在太窮了,他們為了手下的老百姓能過好日子,為了自己的統治,該打的該反的還是要反!這才是政治!

  「這個世界說理講禮有用的話,孔子幹嘛在周遊列國時成為過街老鼠沒有一個人想用他的那一套?你自己比之蕭何曹參陳平怎麼樣?跟武候比怎麼樣?跟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如何?要是禮制有用的話他們為什麼不用?難道就你自己一個懂得禮法的妙處嗎?統一六國的是法家的刑律,滅亡秦國的也不是楚漢的禮法,大一統的國家固然可以用禮法來約束百姓,禮法使他們聽話容易管控,可是你看看咱們大宋周邊,哪一個比戰國七雄實力弱了?個個都是虎狼之輩,稍有不慎就是亡國滅種的危險,你會跟老虎還有惡狼去講禮法嗎?」

  這一番話無疑是暴擊,司馬光再厲害也不敢自比諸葛亮蕭何,他臉色霎白,不知是無語反駁還是讓梁川的話給震到了,嘴唇喃喃地,卻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趙允讓只知道梁川不是一個普通的市井小民,以前差點讓他騙了過去,他身上有太多的色彩,丁黨加夏竦親信,商人加配軍,一層疊著一層,平凡卻又不平凡,讓人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他只是沒想到梁川竟然這麼深藏不露,放眼朝野之中,有幾個人有他這份見識?除了已退的呂相公,還有當今的范希文,只怕再找不出第三人!

  梁川的話震到了司馬光同樣震到他趙允讓!本以為孟良臣是高人,原來真正的高人竟是他!

  梁川看著司馬光的表情很是滿意,好了,又說倒了一個。

  「我給你說一個例子。」

  三人還沒有從梁川的連珠箭中回過神來,梁川就說道:「軍中的將校陞官,一顆一級這是規定得清清楚楚的!」司馬光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梁川就繼續說道:「依咱們宋制由吏部負責武官的考績、升遷與差遣等等,話說就有一位吏部侍郎負責小使臣武官和無品階尉勇的考績銓選。話說有一年又到這磨勘轉升的節骨眼,前線就把軍功報了上去。」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過失,這吏部的小吏拿到功報以後就故意把軍報上的人頭一顆的一字塗去,再重新填上一字,然後呈給侍郎審批。」

  有點意思!孟良臣也聽得仔細。

  「這小吏還在侍郎跟前說道,依制字跡有改動必須徹查,以防有人冒功!這吏部侍郎對這些大頭兵冒稱斬首數量的風氣也有所耳聞,於是就派這個小吏來嚴查此事!」

  梁川見他們都在聽講得越發起勁了,道:「軍功報表並不是一個人的事,一次往往有數十人一起上報,查一個人就必須其他人一起查,裡面就不乏真有冒功之人!事實上在哪個軍隊都有殺良冒功的行為存在,人頭不是敵人,而是當地的百姓,一查這些將校不僅升遷無望,還會有牢獄之災!」

  」軍中的將校見勢只能來巴結這個小吏,等他收夠了賄賂,就會跟上級報告說這字雖然有改動,可是明顯都是一個一字,絕無可能是二字,沒有舞弊的行為!吏部的官員得了這個調查結果才在審批上簽字!」

  梁川講完看著三個人,尤其是司馬光。三個人同樣不解地看著梁川,他們不解梁川講這個故事的用意。

  這看似一個簡單的索賂的故事,可是好像又不是那麼的簡單。

  「司馬光,這個故事說直白點就是說你想靠禮法來管理這些人是否可行,這些人就用點簡單的手段就能讓朝廷的制度與綱常大亂,將校們有許多是沒有過錯的,僅僅是不想這個小吏禍害自己就要花錢買平安,而小吏說的也沒錯,他並沒有弄虛作假,只是塗改了一下,寫的還是那個一字,但是這一套流程枉費朝廷的國帑不說,還要搞得離心離德,這裡面你說是誰出了問題?」

  司馬光堅信了二十年的信念今天已經讓梁川給擊碎了,那無情的粉碎就如同當年的孟良臣。他支

  唔地回道:「我。。這。。」

  梁川笑道:「依你看這事要如何處理,又要如何杜絕這種現象?」

  司馬光道:「自然是徹查到底,只要是將校有罪依法懲處,查無實據小吏貪賂也是從嚴處置,只要殺一自然能儆百!」

  趙允讓與孟良臣同樣在思索著梁川的問題,一聽司馬光的答案心中還有幾分贊同,似乎只有這麼一條路。

  梁川卻說道:「法令越嚴密官吏的權勢就越重,死刑越繁多,賄賂就越公開,因為這些法令已經成為了他們手中的權利!我來告訴你這事怎麼杜絕,你只需出一條簡單規定,日後凡報軍功不許塗改,改者重報,一切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司馬光漲紅了臉,孟良臣與趙允讓兩人同樣老臉一紅,是啊,好像就這麼簡單。

  梁川道:「不論是禮法還是刑罰,說白了都是統御的權術,這好比是一味葯,暴秦病得重只能用刑罰來管天下,漢初病得輕,但也得用無為而治來治理天下,一味葯能治一樣病,咱大宋朝的病與秦朝與漢朝都不一樣,我們病在制度太過繁密太過複雜,所以我們的葯註定與秦朝、漢朝還有周朝的葯不一樣,禮法能治周朝的病,卻不能治咱們的病!我們要用刀,我們要用壯士斷腕的決心!」

  「好的制度落在心懷不軌的人手中同樣會變成牟取私利的工具,為政者必須要通懂變通,政治不是一成不變,政治必須因時而變更要因人而變,對症下藥才能根治病因。偉人講過一句名言,真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要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待問題,必須解放思想實事求是,我們只能在我們的時代條件下認識問題,我們也必須在我們的時代條件下看待問題,古人崇尚禮法並不代表他們完全是借的,你要做的就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司馬光我希望你今天能記得這番話!」

  不管他們能不能聽懂,梁川的教化責任已經盡到了,說完留下目瞪口呆的三個人,提著葯還有菜拍拍屁股就走了。

  許多人在看歷史人物的時候往往喜歡用同一個人設,比如對於國於民有貢獻的人物就無限拔高他的歷史地位,將他的所作所為都當成是正當合理。可事實上,每個人都是複雜的個體,很難用純粹的好壞來定義。作為史學家的司馬光成就無疑是非常偉大的,可是作為政治家的司馬光在許多事情上的表現其實並不合格。

  司馬光多虧他死得早,否則他的政治生涯任用的都是小人,自己在政治上也是碌碌無為,還把辛苦打下來的土地割給了西夏,要不是他寫出了資質通鑒這部曠世巨著,只怕再活幾年他也要受到朝廷的治裁晚節不保!

  梁川的一番話並不是他自己的原創,這些話是明朝第一人張居正所說的,張居正作為明朝第一首輔同樣是一個矛盾體,但是他高超的政治的藝術完美地解決了大明的惡疾,甚至讓大明朝續命了五十年。在他活著的時候,他的對手出現一個他解決一個,朝廷的問題出現一個他同樣解決一個,司馬光就沒有辦法了,他只是一個好官,卻不是幹吏。

  司馬光這個人更像明朝的另一個偉人——海瑞。他們這樣的人如果讓他們坐到首輔的位置那是朝廷的災難,他們能很好地執行上級指派的政令不打一絲折扣,卻沒辦治療這個政體產生的疾病,只可惜命運又讓司馬光走到了宰相的位置。從這一點看,嘉靖可比趙瑣強太多,起碼看人還是比較準的。

  也不知是趙允讓的緣故,司馬光在仁宗英宗兩朝一直政途磕絆,直到神宗朝才點起色,可是那也到了神宗駕崩以後。梁川不希望我自己害了司馬光,能講這麼多只是希望這個年輕人能有所改變,如果真的能變的話那將是大宋人民之福。政途也是慢慢成長起來的,司馬光要是真的把今天的話聽進去,那將受益無窮!

  孟良臣看著梁川離去的身影笑道:「他才是做先生的大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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