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何家春生
情報隊的隊員將慶忌的消息告訴何保正之後,何保正將自己鎖在家中整整七天,他不知道梁川是如何找自己兒子的,可以確定的是梁川與自己的兒子素未謀面。
梁川來到鳳山的時候自己的兒子早已離開了鳳山,自己也沒有兒子的畫像與名字給梁川,梁川如何確定他口中的那個人就是自己的兒子?
何保正知道梁川自從去了汴京以後便傳信回來讓很多人跟著也去了汴京,孫家的大哥兒還有孟先生,一大幫螺城師傅還有清源縣裡好多人都跟著一道去了。
七天里他想了很多,七天下定的勇氣比他這輩子做的任何決定都要絕決。
到汴京城數千里的路程,與其說是尋子路,不如說是不歸路。他的年紀大了,身體可能吃不消,一路上聽那些出去過的人講,到處都是強盜,到處都是猛獸,沒人結伴根本到不了汴京。
甚至連他的女婿,那個沒用的長貴也說這樣的話。現在讓他再出去外面闖蕩,他寧願在這山間等死。
很多年了,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兒子是死是活,現在家裡的條件比往日不可同日而語,小小的蚊香讓他的生活富足而安逸,賺的錢雖然沒辦法說是大富大貴,但是有這個手藝在手裡,幾代人是吃用不愁了。
兒子迷上賭博與長貴兩個人遠走天涯,長貴灰溜溜地回來了,自己的兒子卻依舊在漂泊。
自己也老了,他多麼希望兒子能回到自己的膝下盡孝,把那顆躁動的心平靜下來,好好經營做蚊香這門手藝,現在的鳳山不再是那個貧困落後的鳳山了,而是遠近聞名的富裕村,還有什麼日子過不了呢?
他很怕,自己的身子經不起折騰,更怕得到的是不好的消息,身子上的苦克服一下還不算什麼,哎,萬一是梁川用孩子的消失來誆騙自己,梁川這個人心眼是好,或許是想讓他走出大山,見一見外面的世界,可是他已經不再是少年,這個世界再美好也不再屬於他,他的任務是找到他們何家唯一的香火,這是他心中永遠的痛處。
何保正聽說梁川現在是跟著某個大官,在官人手底下做事,住的是大宅子可是親自來一看,竟然是一個破破爛爛類似鳳山的小莊子,心頓時就涼了半截。
梁川不是那種會騙人的人,可是人總會變,他也沒想到自己的女婿長貴會變成唯利小人。
這幾年梁川也出了不少的事情,人總是會變的,會變成什麼樣的人誰也不知道。
雪花落在他的頭上肩膀上,讓他的鬚髮更加的花白。
屋子裡香辣的火鍋冒著熱氣,梁川看看屋子外站著的何保正也沒有心情再吃了。
「那賭坊離這挺遠的,我讓人備一輛馬車。」
兩個人坐在馬車裡,梁川拿了酒過壺遞給何保正。
「喝點酒暖暖身子。」
「三郎你告訴我,真是那小畜生?」
可憐天下父母心,何保正的口氣與其說是在詢問梁川不如說是在哀求梁川,那還算清亮的眼眸子里流露的滿是希冀。
梁川此刻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回答何保正的問題,他也沒查過慶忌的身份證或是開封府里的身籍,僅僅是看過他一面而已。何保正這麼迫切,他也怕寒了他的心。
「他自稱叫慶忌,是不是真正的名字我也不清楚,但是我一看到他那張臉我就知道,他要說是你的私人子沒人會不信。」
這話聽著難以入耳,何保正卻是激動了:「真有那麼像?」
「一會到了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人在夜間感情最豐富,感情在這時也最容易衝動,因為夜深人靜,身體完全放鬆了,遠離了現實,不像白天扮演著各種角色,所以和白天會有一些差別,所以不要在晚上做任何重要的決定。
但是賭檔賭坊這種地方在夜晚常常是最亢奮最**的時候,賭徒們賭到了下半夜完全喪失了理智,全憑一股賭博的固執在支配著身體,大把大把的金錢從身邊溜走也不是那麼地敏感。
醉金賭坊里燈火通明,廝殺的激烈程度更甚白晝,賭檔們絲毫沒有半點倦意,瘋狂想翻盤的念頭縈繞充斥著整個大腦,眼球充滿了血絲也要前勇直行,那態度簡直讓人動容。
梁川與何保正兩個進了賭坊也無人在意,何保正的打扮是地道的農民,不要以為農民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染上賭癮的大有人在。
「把你們慶忌管事喊出來,就說他老子來看他了。」
賭坊的夥計忿然地看了梁川一眼。
「好大的口氣,來我們這裝大爺的可沒幾個好下場的,慶忌管事他早說了他一家人早死光了,等著,有本事別跑!」
夥計不識得梁川,喊了好幾個看門護院的打手,個個是身強體壯滿臉橫肉的打手,熟練地將大門堵住,不讓人開溜。
慶忌賭技在汴京鼎鼎有名,有人上門做他老子,這可是天大的熱鬧,有好事者立即圍了上來。
慶忌罵罵咧咧地出來了,應該是一覺好夢被人打醒的起床氣,不悅的神色昭然若揭。
「我那死鬼老爹入土很多年了,你是人是鬼敢來冒充那死鬼,奶奶的我今天不讓你跪下來喊我爹我慶忌就跟你姓。。」
慶忌一路走來嘴裡的狠話不知是誰說給誰聽的,走到何保正跟前話還沒說完,一臉桀驁的神色立即刷的一下嚇得慘白,兩個眼睛就像看花了一般,使勁地揉了一揉。
「爹。。?」
「好啊真是你個小畜生,這麼多年連家門都不回一趟,還敢到處跟人說你老子我入土了,我何家家門不幸怎麼出了你這麼個玩意。。三郎跟我說碰到你了,我一開始還不信,來來來,老子給你跪,看你受不受得起!」
何保正看著眼前的人,一開始是緊張期待,接著是狂喜,可憐天下父母心,多少年了自己的孩子在外面總算沒有吃苦,長得比想象的要好,然後又是憤怒,這小畜生講的是多麼大逆不道的話,自己活得好好的,竟然到處宣稱自己死了?
大抵天下的孩子在父母面前都是長不大的,大抵天底下的孩子對孩子下手都是恨鐵不成鋼的,何保正哪裡還管這個是慶忌是什麼大東家,氣得牙痒痒地到處找類似棍狀的『教育工具』。
今天不讓慶忌清醒地認識到誰是真正的老子這人生就算是失敗的人生。
可是賭場里何來的棍子?何保正索性抄起條凳要揍這個臭小子,梁川一看情形不對立刻將何保正攔了下來,輕聲道:「老何別激動,身子重要,有事咱們回家再談,這裡外人看著不好!」
「你鬆開,我不打死這小兔崽子都對不起何家的列祖列宗!媽的,你還敢跑。。!」
何保正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對於這個唯一的香火傳人是又氣又恨,粗話也冒了出來。
慶忌繞著賭場東躲西藏,最後乾脆躲進了後堂不再露面。
賭場的賭徒皆知慶忌人如其名是個讓人忌憚的狠角色,這個狠角色今天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快讓那小畜生出來,他今天要是不出來以後就別認我這個爹了。」
「躲著不是辦法,快讓慶忌,啊不,讓春生出來,不出來也行,讓他來中牟的梁家莊來尋我們,不來也可以,何家大不了就當沒有這個兒子,他慶忌既然可以姓都不要了,人生開地間落葉歸根,如果連根也能捨棄,那成就再高有什麼用?」
「老何咱們走。」
慶忌雖然躲在後堂,卻支起耳朵聽著外面的一舉一動。梁川的話他一字不落全聽在耳里,眼淚漱漱地流下來了。
他並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孩了,恰恰相反,有的孩子走上歪路並不是因為本性不良而是因為本性太過純良,為了這個家才會病急亂投醫。
慶忌當年就是因為在鳳山太苦了,便是他這個保正家庭出身的孩子遇上水澇旱年一家人也要餓肚子,賺錢成了他打小的夢想,可是心急就會走上歪路,染上賭博之後就再也沒辦法收手了。
哪怕是現在他在賭桌上可以賺到無數的金銀,可是在他爹眼裡這始終是旁門左道,賺到的錢是臭錢,何保正永遠不會承認他這種偏門的成就。
所以他不敢回家,在汴京一流浪已經十餘年了。
誰知今日老父竟然找到了汴京來了,昔日青壯的爹爹現在也已經兩髮鬢白,自己身為兒女卻未曾在老人膝下盡過一次孝。
何保正回到梁家莊,眾人見兩人匆匆出去又匆匆歸來,神色極為憂慮,何保正坐著一個勁地嘆氣,總算欣慰的是十數年未見,孩子總算平安,也長大成人了。
梁川讓耶律重光切了幾斤羊肉,何保正奔波了一路嘴角滿是泡,滴米未進油鹽無用,再不吃東西身體就快支撐不住了。
「知道是春生就行了,這孩子一定有什麼苦衷,老何你也別著急,遲早你們父子會相認的。」
正說間,耶律罕就來報:「東家外面有人找!」
「快帶進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自稱慶忌的春生,他一個人在雪夜獨自來到了梁家莊。
「老何你出來看看是誰來了。。?」
何保正一聽抬起來,這時候還能是誰,心情複雜地衝到門外,一看正是自己的兒子。
何春生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何保正的手高高地揚起,正準備一巴掌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懂的兒子,可是那手停滯在空中怎麼也落不下來,最後跟著一起跪了下來,兩父子抱在一起痛哭起來。
「爹,孩兒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