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衣冠禽獸

  J市的冬天，的確是如某篇文章里所提到的那樣。

  王院去過很多城市，不過，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裡，陳艾並不能給出一個明確的坐標，故而王院只能電話聯繫他的家裡人，希望他們能告知詳細的家庭住址。

  電話剛打過去，就傳來了陳艾舅舅那爽朗熱情的聲音。

  舅舅讓王院在這裡等著，說是很快就來接他們。這讓王院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學長家長很有好感，當他詢問起舅舅的情況的時候，陳艾卻是一言不發，只是獃滯的看著王院，給不出任何有用的知識。他們就在這裡等待著，等了片刻，一輛豪華轎車停在了他們的面前。

  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探出頭來，先是看了一眼陳艾，隨即又看向了王院。

  他急忙走下車來，王院發現，他是精心打扮過的，西裝革履，標準的成功人士，就連鞋子都擦拭的發亮，他走下來，急忙跟王院握手，「哎呀，王教授，貴客，貴客啊.……歡迎您來到我們的家鄉啊.……」，舅舅緊緊握著院長的手，臉上堆砌著笑容。

  兩人就聊了起來，舅舅表現出了對這位大學教授無比的尊敬，只是，並沒有提身邊的陳艾，直到王院將話題轉到陳艾身上，舅舅似乎才想起有這麼一個人，他親切的伸出手，拍了拍陳艾的肩膀，陳艾下意識的縮了縮身體，雙手微微顫抖著。

  王院皺了皺眉頭，不知為什麼，舅舅過分的熱情讓王院有些不喜，熱情的近乎於虛偽，王院這個年紀的人，什麼樣的人沒有看過，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帶著陳艾上了車。

  陳艾似乎對這輛車很好奇，時不時的打量著周圍。

  舅舅開著車，將陳艾帶回了自己的家，舅舅他們家在郊區，並非在市中心，可是，這小區卻是相當的豪華，清一色的歐式別墅……回到了家，舅母和陳艾的兩個雙胞胎表哥笑嘻嘻的站在門口迎接，舅母穿著靚麗，兩個表哥也都穿著西裝。

  這一家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虛偽的笑容，過分的熱情。

  王院坐下來之後，舅舅挺著肚子，開始談起了自己的生意，「王院是搞歷史的對吧？正好，我家裡也有一批古玩，我就喜歡收藏這些東西，王院能否幫忙看看呢？」，面對這個請求，王院倒也沒有拒絕，隨後，舅舅讓表哥拿來了一些古玩，其中有字畫，也有瓷器。

  王院認真看了起來，王院長期從事考古工作，鑒定真假這件事，對他來說，實在太簡單，王院看出了這些古玩大多都是贗品，就是其中幾個真的，也沒有什麼價值.……不過，王院也是給足了面子，他看得出，這位好面，「這幾件不錯，其餘幾件，還需要再看看……」

  「哎呦，謝謝，謝謝.……哈哈哈，我就知道是真的.……」

  看著舅舅不斷的吹捧著自己，舅母也開始了發揮，她先是緊緊的擁抱了陳艾，陳艾是不習慣擁抱的，卻沒有反抗，她一邊哭，一邊說著自己對陳艾的想念，兩個表哥也是友善的站在身邊。

  「是這樣的.……前幾次我們想要聯繫陳艾的家長，結果也沒有聯繫上你們.……」

  「哦，我們之前有些忙，工作太忙.……以後一定注意。」

  「陳艾這個孩子，是非常有天賦的，我這次來呢，不只是家訪，還是想要在假期帶著他去實踐一下.……」

  「這是好事啊，我們一定支持。」

  「對了，陳艾的卧室在哪裡啊？讓他帶上一些衣服.……」

  「啊……這個，我們剛搬家，這是新房子.……」

  王院又問起了陳艾的父母，談到他的父母，舅舅的臉色就有些不開心了，按著舅舅的說法，陳艾的母親是一個名聲不太好的女人，剛上大學，就意外懷孕，卻遲遲不肯說出對方的名字，據說可能是一個已婚男人，而陳艾出生之後就有先天性的自閉症，也就是學者症。

  母親在生下他后沒過幾年，就在工廠的一次工作意外而喪生，當時工廠還賠了不少的錢.……

  舅舅家很大，這一天，王院和陳艾就在他們家裡休息，雖然他們一家人都表現出了極度的熱情，甚至非常支持陳艾跟著自己學習，可是王院還是不太喜歡這裡，也不太喜歡他們。老練的院長早已看出，這些人並非是真的在意陳艾，若是在意，就不會讓一個特殊的孩子自己去報道。

  甚至在一個學期的時間裡沒有聯繫一次，詢問一下情況。

  休息了一天，次日，王院就準備帶著陳艾離開了，而舅舅他們還在熱情的挽留，王院謝過了他們的好意，帶著陳艾出了門，舅舅想要送他們，院長婉拒了。走出了這裡后，王院背著手，慢悠悠的走在道路上，他還挺想看看這齊魯風光的。

  「我一直都想來這裡看看，齊魯之鄉啊……沒想到，因為你的緣故來這裡了.……這裡還真不錯……」

  陳艾低著頭，忽然開口說道：「我不喜歡。」

  「嗯？」，王院一愣，「你不喜歡這裡？」

  陳艾沒有回答。

  「為什麼啊？」

  陳艾忽然停了下來，他獃滯的看著前方，王院注意到他的異樣，也停了下來。

  陳艾忽然開始了復讀機模式。

  「洗碗去！小崽子，這點事都辦不好？！」

  「哈哈哈，傻逼！傻逼！傻逼！」

  「操，你知道我這個古玩多少錢嗎？操，慧芬，把棍子給我！！」

  「你咋不去死呢？你他么的，你再叫一下試試？？」

  那一刻，王院雙眼頓時赤紅。

  「他們虐待你？」

  陳艾停了下來，一聲不吭，眼裡只是平靜。

  無論是痛苦，是害怕，是委屈，他都沒有辦法表現出來，若是沒有跟兄弟們接觸，或許他連不喜歡都說不出來，天生有缺陷的他，的確容易辦砸很多事情，而沒有反抗能力的他，又是最好的沙包，無論是什麼樣的辱罵，什麼樣的毆打，他都不會反抗。

  「他們是不是打你？」

  王院再次詢問，聲音里的怒火卻已經掩藏不住。

  陳艾這才點了點頭，「對。」

  「他們.……怎麼打你？」

  「踢，用巴掌，棍子，針.……」

  王院咬著牙，拳頭捏的咔咔亂響，眼裡幾乎冒出火來。

  終於，王院再次打起了電話。

  「喂？老孟？對，是我，給我幾個你們學院老師的聯繫方式，對，要最好的那種法學博士……行，多來幾個也沒事，哦，我一個學生遭受了虐待，他是..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孩子，嗯，你來也行，反正快點，J市，對，直接飛過來，我報銷！！」

  王院放下了手機，看著一旁的陳艾。

  「放心吧，孩子，沒有人再可以欺負你了……我會讓這禽獸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