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人間牢獄
「轉世佛陀？」
蕭穗有些吃驚，但又不覺得意外，不由得感嘆道：「人間……還真有強大的仙神轉世啊，極夜靈山竟然捨得讓佛陀下凡鎮守人間……」
如今的仙神稱呼，都是從上古沿襲下來的制度。
極夜靈山道統的修行者，飛升即是羅漢果位，等同於真仙。
得證大羅，即是菩薩，等同於大羅金仙。
證道混元，即是佛陀，等同於混元大羅金仙。
而掌握了混元生無極的終極境界，即是佛主，也是上古時期橫縱三世佛的層次，等同於天界至尊級人物。
佛陀在極夜靈山可是大人物，又豈會輕易轉世下凡？
「不過……」
蕭穗疑惑地看著佘惜露，說道：「佛陀轉世，又怎麼會出手鎮壓你呢？就算不知道林前輩有多強，但林前輩的字帖在修行界名聲也早就傳開了，即便人間修行者的眼力不夠，但也能猜到那字帖起碼比大羅境界強得多吧？」
畢竟，陸劍仙這等善戰的劍仙，已經證道大羅，一劍也沒有滅殺那算命人。
而那字帖蘊含的大神通，卻像是吹走一片灰塵般輕易滅掉了算命人，威勢又那般不可思議，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孰強孰弱。
即便陸劍仙一看就沒有出全力，只是隨意一劍，但也能展現出幾分大羅境界的風采了。
「難道是因為……發現我是外魔轉世？而且還是蛇妖？所以特意斬妖除魔？」佘惜露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以為是那佛陀轉世是法海嗎？」蕭穗撲哧一笑，「不過，要是那個法海的話，我倒是覺得挺正常的，畢竟連佛祖都敢打。」
「什麼法海，還敢打佛祖？」幽嬋有點懵。
『一個豪橫的和尚，世俗拍的電影啦。』佘惜露在心中回了她一句。
「哦……」幽嬋無語，隨即傳音問道：「人間仙，你知道上界有哪些從極夜靈山下凡的轉世嗎？」
蕭穗思忖了一下，說道：「就一個哭僧吧，但哭僧屬於謫仙人，元神被封禁，境界不過是尋常羅漢而已，在上界有記載，而且在五百年前青城大陣裂開，魔龍復甦那次，哭僧也曾出手，確實不強。」
「那應該是偽裝身份隱藏在人間的吧。」幽嬋說道。
「那就沒得查了。」
蕭穗微微搖頭，說道：「一位佛陀轉世想隱藏自己，除了知情人，誰還能找得出來？當然，林前輩肯定可以，但這點小事也麻煩林前輩，就太不應該了。」
「不知道也無妨，反正有林止水送的字帖傍身，也不是很擔心。」幽嬋隨意道。
蕭穗聽得有些羨慕，搖頭道：「不過，連極夜靈山都派了佛陀轉世下凡，其他道統會不會也有暗中的隱藏力量？」
「可能吧。」幽嬋說道：「畢竟，對於上界而言，人間也是非常重要的，天界是不會不管人間的。」
「因為飛升者嗎？為天界輸送新鮮血液？」佘惜露好奇道。
「當然不是因為這種原因。」幽嬋嗤笑道：「人間幾十年也就出那麼一個飛升者，六千年下來，頂多幾百個飛升者，對於天界而言，這點數量又算得了什麼？」
「不是因為飛升者潛力高嗎？」佘惜露問道。
蕭穗笑著搖了搖頭，解釋道：「飛升者的平均資質是高，但畢竟是凡胎，先天基礎就要差，而天界的天人出生就是先天靈體，人間修行者在起跑線上就落後了許多，再想追上談何容易？人間這六千年來的飛升者，對於天界而言，幫助太小了。」
「哦……我還以為天界的仙神都是飛升來的……」佘惜露愕然。
「你這個說法其實也沒錯，但那是上古時期。」
蕭穗笑道：「上古時期的人界，可要比現在龐大無數倍，人口也多了億萬兆倍，飛升就像是現在世俗的大學生畢業找工作一樣，每年都有一大批飛升者，而現在的人間，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地球而已，這點飛升者根本沒意義。」
佘惜露恍然。
「如今的人間，其實應該叫做『牢獄』才對。」
幽嬋淡淡道：「對於上界而言，現在人間最重要的作用，就是那些被封印起來的上古外魔，比如青城那條被萬世伏龍大陣鎮壓的魔龍，它就是最後一個被封印的上古外魔。」
她雖然從未來過人間，但上古大劫發生的時候，她就守在太初之地的太初之井內部，透過太初之井，也觀察過人間多次，自然知曉人間的很多事情。
過去的人界浩瀚無垠，仙神可以隨意來往天人二界，只是大劫發生之後，下凡才變得愈發困難。
到了如今，不藉助輪迴轉世，仙神就根本無法下凡了。
「人間確實是『牢獄』。」
蕭穗點了點頭，說道：「我作為天界的使者轉世下凡，就是負責監守那萬世伏龍大陣，但現在看來，我應該只是明面上的監守者，還有更強大的仙神轉世在暗中看守，以確保萬無一失。」
「我估計是因為六千年前，那第一位陸地神仙的身死，才讓天界特意派人下來吧。」
幽嬋輕聲道：「當年的第一位陸地神仙，八成是某位天界大人物轉世，但莫名其妙的身死，恐怕也讓天界懷疑人間有強大的真魔，提前派人下凡預防，也很正常。」
蕭穗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早該想到的，連林前輩這等大能都轉世下凡了，人間自然沒我想的那麼簡單。」
她原以為自己轉世下凡，就是走個過場，不僅有助於修行，還可以立下功勞，相當於是來人間『鍍金』的。
原本準備下凡鎮守青城的是另一位大羅金仙，但她背後的那人，只是隨意提了一句，那位得旨的天界至尊就像舔狗一樣，當場就把下凡『鍍金』的人選替換成她了。
而現在看來……她忽然懷疑，那人或許也是有所謀划，才特意讓她下凡？
但，她也沒什麼怨言，畢竟在上古時期，她只是一本罪孽深重的魔書，若非那人以重重功德為她洗去了罪孽，她也沒有今天，而且那人踏入天道，她派不上用場之後，還給了她自由，傳她種種法門，助她轉世下凡……
所以，她也很想報恩，就連第二元神的法身也特意選了最熟悉的那人。
有時候，她都有點懷疑，林前輩對待她的態度這般好，會不會也是看在那人的面子上？
「不管怎麼說，你守好青城便是。」
幽嬋傳音道：「外魔不管有什麼行動或者計劃，最終目標必然是青城的萬世伏龍大陣，若是不破那萬世伏龍大陣，放不出那條魔龍，也不可能讓其他上古外魔脫困。」
「我懂。」
蕭穗點了點頭，「我第二元神坐鎮青城，暗中應該還有其他仙神轉世，而且萬世伏龍大陣可是多位真正的大羅金仙聯手布置的，那救世人雖然是第一等真魔，但也破不了陣，就算像六百年前那樣在大陣上撕出一絲裂縫，也只能放出魔龍的戾氣化身罷了，影響不了大局。」
即便魔龍的戾氣化身真的衝出了大陣，屠戮凡人形成血煞，被凡人發現，也只是魔龍的本體消散，直接回歸『它』的懷抱。
但即便魔龍重獲自由，在上界復生，那萬世伏龍大陣也沒影響。
所以，只要大陣不破，就影響不了大局。
「那為什麼要把上古外魔封印在人間呢？」佘惜露疑惑道：「直接滅掉，或者封印在上界不好嗎？」
「笨。」
幽嬋沒好氣地說道：「上古大劫被封印的外魔，起碼是超越真魔級的存在，最弱的也是那條魔龍那個級別的外魔，這等外魔，就算是滅殺了，也只是回歸『它』的懷抱，卻不會失去自我意識，只要足夠的時間就會恢復如初，所以只能封印。」
佘惜露咦了一聲，說道：「有點像是遊戲里的野怪刷新？」
「差不多吧，只是沒那麼簡單。」
幽嬋嗯了一聲，說道：「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天界沒有凡人，可不存在什麼降臨外魔，在天界，下至第一天關的修行者，上至至尊、佛主，總數與外魔的數量是完全一致的！
「有多少修行者，就有多少外魔異獸。
「有多少真仙，就有多少真魔。
「這個規則，也同樣適用於大羅金仙、混元大羅金仙，乃至於至尊、佛主！」
幽嬋沉聲道：「而這，就是上古大劫真正的可怕之處了，『它』所創造的外魔，正好和天道下的修行者數量相當，外魔又天生強於修行者，若非天道大能出手，天界一方早就被滅了。」
「完全一致？那天道大能呢？」佘惜露疑惑道。
幽嬋沉默了一下，說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天道大能這個層次……以前是天界佔上風，而現在算是勢均力敵吧。」
佘惜露不由得問道：「頂端均衡，普遍勢弱，那天界怎麼會好好的？」
而蕭穗嘆了口氣，說道：「這就是將上古外魔封印在人間的作用了，正是因為絕大多數超越真魔級的上古外魔都被封印在人間，天界才能安穩這麼多年啊。」
「不得不說，這個方法確實很絕妙。」
幽嬋輕聲道：「上古大劫的大戰持續了很久，也有源源不斷的外魔被封印之後，送到了人間，儘管下凡越來越困難，但上古大劫的末期，也是勉強能讓大羅金仙下凡的，直至『它』完全沉睡，天人才成了永隔，所以最弱的封印陣法也是大羅金仙布置的。」
佘惜露這才恍然。
在人間只有降臨外魔，以及自由外魔，但最多就是真魔這個層次。
而天界的修行者和外魔數量是一致的，只要將絕大多數外魔都封印在人間，天界自然能佔到上風。
「等等……」
佘惜露忽然臉色有點僵硬，說道：「那……換句話說，三界最危險的地方……豈不是人間？」
這就等於整個人間潛藏的力量，比整個天界的仙神加起來實力還要可怕，上古時期的恐怖存在絕大多數都藏在人間。
「可以這麼說。」
蕭穗笑道：「但，這人間的修為上限就是半仙層次，最多也就是引來真魔罷了，真魔又怎麼可能破得了上古大羅金仙留下的陣法？」
佘惜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疑惑道：「那救世人能不能破陣呢？」
蕭穗沉吟了一下，說道：「我也無法保證，她畢竟是第一等真魔，又修鍊了六千年，就算破不了陣，或許也能撕裂出一道不小的裂縫，即便魔龍無法脫困，也很麻煩，一個不小心就生靈塗炭。」
佘惜露愕然。
「當然了。」
蕭穗忽然笑道：「即便那魔龍真的脫困，也有林前輩在呢，林前輩這等大能，即便只能發揮半仙法力，鎮壓那魔龍也不成問題。」
幽嬋卻是在佘惜露腦海中低聲道：「那也得是林止水的境界已經恢復到天道境才行，不然就算是天界至尊轉世，估計也會被那魔龍給吞了。」
兩人又聊了片刻，蕭穗笑道：「放心吧，等會兒就和極夜靈山道統那邊聯繫一下，但我不保證有用，既然是隱藏力量，連我這個人間仙都不知道，那人間的道統估計也是沒聯繫的。」
……
……
青城的西南方向，可見一條綿延的山脈。
前些年，國家在山脈中開發出了一片旅遊景區，只是景區罕有人光顧，而比較出名的是一座不高不矮的獨角山，山上有一座清寂的寺廟，偶爾會有旅人入廟燒香拜佛。
這座不大不小的廟，名為久華寺，坐落在山巔，廟后則是僧人們居住的禪房。
入秋的清晨，已頗為清冷。
久華寺的後院內，一個鬚眉皆白的老僧手持著一桿破舊的掃帚，低著頭清掃著院內的落葉，從院子的角落掃到台階，乾瘦如枯木般的雙手抓著掃帚，動作並不快，但專註而認真地注視著地面，一片落葉也沒有放過。
「前輩。」
忽然，一個身穿黃色僧衣，披著大紅色袈裟的老僧走入了後院，他雖然容貌蒼老，但卻精神奕奕，眼中如有神光內蘊，皮膚飽滿，充滿生機。
「阿彌陀佛，老僧見過住持。」那掃地的老僧單手合十。
他的嗓音沙啞，猶如他本人一般，就像是枯木雕像所發出的乾澀聲音。
「前輩，您找我有何吩咐？」久華寺住持雙手合十，恭敬問道。
極夜靈山道統在人間的久華寺這一脈，也不算弱小，他這個主持已經修鍊到了第五天關，但他也清楚自己與眼前這位前輩相比，依然差距甚大。
從他剛剛入寺開始，他便發現這位前輩每日都在寺內掃地了。
但奇怪的是，這麼多年過去，卻無一人知道這位前輩的存在，甚至就連地面如何變得乾淨都沒有人在意，彷彿本來就是這樣一般，即便是這位前輩在別人的面前經過，也沒有人注意，彷彿不存在一般。
而當他試圖將這件事說出口的時候，卻會像是閉口禪一般，完全說不出話。
所以他在數百年前就明白，自己恐怕是遇到了不起的高人了，只是因為這前輩願意讓他看到，他才能看得到。
後來他才隱隱明白，這位前輩只是見他像是一個故人，才故意讓他看到的。
從他入寺至今，也有數百年時間了，這位前輩時不時地指點他幾句，就讓他的修行進度突飛猛進，漸漸地，他已經成為久華寺住持了，但還是看不透這位前輩。
那掃地老僧繼續揮動掃帚，清掃著地面上的落葉，同時沙啞地說道：「上次讓你坐苦禪，你修行得怎麼樣了？」
「感謝前輩指點，已有些心得。」久華寺住持輕聲道。
掃地老僧輕輕頷首，說道：「你的資質平平，我指點再多，也只能讓你破五關罷了，待你飛升，得羅漢果位之後，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是。」久華寺住持恭敬道。
掃地老僧繼續掃地，又問道：「近來修行界似乎出了什麼大事，你可知道？」
「知道。」
久華寺住持點點頭，說道：「前些日子，蘇城有外道真魔禍亂人間，天界使者『月神』蕭穗傳音四方，請了玄武道人、空塵大師、天星子等絕世高人，以及一眾第五天關的修行者，就是為了守護一個外魔轉世。」
「結果如何？」掃地老僧平靜地問道。
久華寺住持說道：「最終……月神動用了一張字帖，是一件大威能的寶物，瞬間滅殺了算命人的第二元神，而後陸劍仙到場，其劍道竟然已經得證大羅，輕易重傷了那算命人的本尊之後，而後逼迫其說出了一個大秘密。」
掃地老僧掃地的動作依然不急不緩。
「人間竟蟄伏著一可怕真魔，似乎還在兩千年前滅殺了六位轉世凡間的人間仙。」久華寺住持沉聲說道：「據月神所說，那可怕的真魔只憑預先留下的禁制，就輕易滅殺了那算命人，恐怕是第一等真魔。」
「第一等真魔？」
掃地老僧的動作終於一頓，問道：「那算命人是不是死於《重元神火》法門？一種黑色的火焰？」
「是，您知道？」久華寺住持詫異道。
老僧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掃地，平淡地問道：「還有什麼？」
「另外，當時還有一位更加強大的真魔『讀書人』，是被一位隱藏的人間仙『林前輩』所殺，而且似乎是瞬間滅殺其元神。」久華寺住持說道。
「哦？」
掃地老僧的眼眸中露出一抹疑惑，沉吟了一下，又問道：「你剛才說，逼迫那算命人說出了大秘密？算命人竟然敢背叛那黑炎主人？」
久華寺住持說道：「是因為當時現場還有一位外魔轉世的修行者，才能威脅到那算命人。」
掃地老僧微微皺眉，問道：「那外魔轉世什麼修為？」
「第一天關吧。」久華寺住持說道。
「什麼？」
只聽咔嚓一聲，掃地老僧手中的掃帚桿陡然斷裂，吃驚地望著久華寺住持，問道：「你確定？」
久華寺住持錯愕，這位前輩方才聽到第一等真魔和那林前輩也只是有些動容罷了，而聽到那外魔轉世，竟然如此激動？
他連說道：「當然確定，當時很多人都看到了。」
「不過是第一天關，僅憑魔識就能讓真魔恐懼，害怕被湮滅吞噬元神……」掃地老僧喃喃道：「超越真魔級的外魔轉世？」
他忽然又想到了那黑炎主人，一個身在人間的第一等真魔，就算是他的境界遠超對方，也只能自保罷了。
那黑炎主人已經是第一等真魔了，倘若對方再殺了那超越真魔級的外魔轉世，得到『它』的獎勵，那恐怕就能打破真魔級的限制了！
到時候，人間將無人能阻擋它……
掃地老僧忽然沉默了下來。
過了半晌，他一伸手，地面上那斷成兩截的掃帚飄然落在他的手中，如枯木般的手掌輕輕一抹，掃帚便已恢復如初。
「前輩，您打算怎麼辦？」久華寺住持忍不住問道。
老僧緩慢地揮動了一下掃帚，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後院內的落葉忽然盡數化為齏粉，在晨風中消散無蹤。
隨即，他輕聲道：「有落葉，那便掃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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