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那你想我嗎
風信子很粘人,幾乎時時刻刻都要和關星禾呆在一起。
關星禾常常抱著它睡覺,軟乎乎的生物,最能撫慰人心,就算是空落落的夢境,好像都能瞬間填滿。
夏天過去,海市的秋天短暫而寒涼。
每天回家,空曠的家裡一個人也沒有,關星禾無聊時便會給賀灼發簡訊。
「哥哥,風信子又長胖了一點」
「它今天吃了兩個罐頭,三根貓條」
「哥哥,你是不是很忙啊?」
「快入秋了,京市冷嗎?」
她知道,賀灼去了京市,海市的號碼一定不會再用了,儘管那邊從沒有回復,她卻還是執著地給他發消息。
高三的生活忙碌到瘋狂,可每當閑下來,關星禾還是忍不住想他。
她努力讓自己更加忙碌,忙碌到沒有一絲時間想他。
情竇初開的第一份青澀情感,就好像被單方面按下了暫停鍵,關星禾想,他一定是不喜歡自己吧,要不然,怎麼會離開地那樣匆忙決絕。
秋天悄無聲地過去,海市又飄起了雪。
關星禾回到家,一向蹲在門口等她回家的風信子卻不見了。
她問王姨:「風信子呢?」
王姨壓低聲音,「您怎麼今天這麼早回來?」
她臉色有些不好看,壓低聲音:「太太回來了,剛剛大衣上沾上了風信子的毛,她有些不開心,叫我把風信子先關到籠子里。」
關星禾連忙跑進小隔間,被關在籠子里的風信子蜷縮成一團毛球,孤零零地窩在角落。
她連忙把小貓抱出來,它好像是被嚇得不輕,抱在懷裡,還瑟瑟發抖,餵了一個罐頭,才好了些。
關星禾安撫完受驚的小貓咪,急忙往樓上走。
外頭飄著落雪,幾縷寒風吹進來,關星禾的腳步猛地滯住。
走道里,排列著好幾個大號的行李箱和紙箱。
遠遠地,傳來關城宇低沉的聲音,「你就不能等到星星高考完再搬嗎?」
「我會讓那些人動作快點,在星星回家前搬完的。」
屋裡一陣沉默。
林映嘆了口氣,無力地說:「什麼時候去民政局把手續辦了吧,星星你帶著,至於那個孩子,你領回來的,自然是你負責。」
「好好好。」關城宇像是被徹底點燃了怒火,他冷笑了幾聲,「說到這兩個孩子,要不是我及時發現,你知道後果是什麼嗎?」
林映沒說話。
關城宇硬聲說:「還好那孩子去了京市,要不然我再這樣下去,星星都被他耽誤了。」
林映像是明白了什麼,冷聲道:「人是你帶回來的,現在又在朝我發什麼脾氣?我看你們關家的人,是最會弄這樣的手段的。」
關星禾楞在原地。
風雪逐漸大起來,她感覺涼意從心底逐漸蔓延,她低下頭,發現一邊手都在抖。
那個纏繞著她日日夜夜的相依背影,哥哥的決絕的離開,一切的一切,彷彿撥雲見日般,讓關星禾明白了所有。
一點點飄雪落在她的臉頰上,她才恍然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出了家。
傍晚的街道空曠極了,細雪鋪了薄薄的一層。
關星禾驀得想起小時候,每到冬天,路面上全是厚厚的積雪,林映會給她帶上厚實的棉手套,和她一起在家裡的小花園裡堆雪人。
她還記得那天,雪人大大小小排了一列,剛下班的關城宇看到這壯觀景象,拍了拍手,也加入了戰局。
那天夕陽西下,一家人呆在一起,大半個小花園裡都是圓滾滾的雪人兒。
可現在,一切的美好分崩離析,在乎的人一個個離開。
雪一點一點的落下來,所有的情緒在一瞬間爆發,她崩潰般地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冰雪划進她的脖頸,她不知哭了多久,天色慢慢暗下來。
關星禾抹了抹眼淚,打開手機,顫抖地按下一條簡訊。
「哥哥,我好想你」
一分鐘,兩分鐘,昏黃的路燈驟然亮起來。
這條信息依舊石沉大海般的沒了回復。
女孩兒緩緩地站起來,看著空無一人的嚴冬街道,她想到賀灼的卡片上的那句話——
『成長意味著離別』
可如果是那樣,她寧願永遠永遠,也不要長大。
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微風一吹,冰冷的雪水滲進她的衣服里。
手機震了震,是時歲的電話。
「星星,你在哪呢?你爸媽找你找瘋了。」
蒼白的雪鋪滿了街道,微風拂過來,把細碎的雪粒都吹起來。
關星禾突然說:「歲歲。」
「我知道,他為什麼要走了。」
時歲愣了一秒,「啊?」
她抹了抹淚,「你和我爸媽說一聲,我在你們家,可以嗎?」
「你要去哪?」
昏黃的燈落下眼,女孩兒暗淡的眼底,逐漸有了一點光。
她聲音緩慢而堅定,「去京市。」
她會學著長大,接受那些註定要離開的人,緩緩地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那些應該留下來的人,她要一個一個,找回來。
告訴他們——
我才不要離別。
我要你,永遠地留在我的世界里。
~~
下了飛機,天空早已烏沉沉的一片。
京市大學比想象中的還要大。
從海市坐飛機到京市,整整三個小時,飛越了大半個中國。
她站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一時茫然地沒有了方向,只能抓著一個路人就問:「您好,請問您知道宿舍樓怎麼走嗎?」
剛下了晚自習的男生被拉住,一時還有點懵。
但低眸一看。
這樣冷的天,小姑娘穿著單薄的一件白藍相間的衣服,像是哪個高中的校服。
王奇聞從小在京市長大,也沒見過哪個高中的校服長這樣。
「這,你是說哪個專業的宿舍樓,男生還是女生?」他搓了搓手,看著這水靈靈的小姑娘,耐著性子問。
燈光下,小姑娘那雙大眼睛,漂亮到讓人心顫。
「男生宿舍,應該是計算機系。」
「這不巧了嗎,計算機系剛好和我們一層樓,你要找誰,跟我說說。」
「賀灼,你認識嗎?」
王奇聞頓住,「卧槽,我還真認識,不過我倆不熟,要不你跟我上去,去他宿舍等他?」
女生是可以進男生宿舍的。
「好。」
兩人登記了一下,關星禾跟著他走近了宿舍樓。
七拐八彎的,王奇聞終於停住,「就是這了,我給你敲敲門。」
「誒別。」關星禾深吸了口氣,「我來敲。」
她屏住呼吸,伸出早已被凍得僵硬的手,輕輕扣了扣門。
「誰啊,馬上來。」
關星禾聽出來,那不是賀灼的聲音,但她莫名的更緊張了,就連心跳,都隨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點點放大。
「啪」得一聲,門被打開。
關星禾呼吸滯住。
一個微胖的男生光著膀子,低眸看見關星禾,渾身一僵:「找,找,找誰?」
關星禾鬆了口氣,「請問賀灼在嗎?」
「他他,他還沒回來,你要不要進來等?」他緊張地聲音有點結巴,「你等等啊,我們收拾一下。」
門「嘭」得一聲被關上,裡面一陣兵荒馬亂。
「卧槽,你們快收拾一下,老王,把臭襪子收起來。」
沒過幾分鐘,門被打開,剛剛微胖的男生一身整齊的襯衫黑褲。
「進來吧。」
關星禾局促的笑笑,踏步進去。
屋裡開著暖氣,空氣中還殘留著還未散去的消毒水味兒,三個男生正襟危坐。
「你們好。」關星禾朝他們點了點頭,「我是賀灼的妹妹。」
「妹妹?」他們眼睛一亮,「卧槽怎麼沒聽他說過?」
關星禾抿了抿唇。
哥哥連提都沒提過自己嗎?
有人猛踹了說話的人一腳,抬眸殷勤地笑道:「那是賀灼的床,你可以坐到那兒去。」
那是一鋪很整齊的床,幾乎和周圍有些格格不入。
被子被疊成方塊狀,被單平直到沒有一絲褶子,靠近時,有少年身上乾淨清冽的氣息。
旁邊的人吵吵鬧鬧,你一言我一語的和她搭話。
「你別擔心,我們已經給賀灼發簡訊了,他現在在圖書館自習,過來估計十五分鐘吧,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話音未落,門「嘭」得一聲巨響。
外頭的寒氣一瞬間卷進來。
「卧槽,這才過了五分鐘,你是飛回來的嗎?」
少年站在門關處,喘著粗氣。
他握著門框的手,都用力得指節泛白。
「你倒是進來啊,冷死我了。」
有人走過去將門關上,輕輕推了他一把。
他一步一步,猶如走在尖銳的刀尖上。
他不知道這幾個月是怎麼過來的,只有拚命地打工讀書,才能讓自己不去想她。
離開了她,那種隱晦又克制的情感,非但沒有被掩藏,反而不受控制般的釋放。
一夜一夜,她比過去更頻繁地出現在自己的夢境里。
他保留著海市的號碼,看著她發過來的簡訊,熬過一個又一個難言的夜,卻克制地不敢回應。
「哥哥。」
四周的一切彷彿逐漸淡去,他撞上那雙總是出現在夢裡的眼睛。
明燦的杏眸中有光,似是破開了窗外寒涼冰冷的冬夜,一瞬間點亮了他的心。
賀灼喉結劇烈地滾動了兩下,紛亂的腦海終於恢復了一點理智。
「你怎麼來了?」
他突然意識到這樣的話有多不解風情,手指顫了顫,抬眸看她。
這樣寒冷的雪天,跨越大半個中國,卻得到了這樣的一句話,任何女孩兒都不會開心的。
可關星禾淺淺地彎了彎眼,窗外冰涼黑暗的夜色像是一瞬間破開,化成點點閃亮的流光,映進賀灼的心裡。
他知道自己完了。
她甚至什麼都還沒有說,只一個淡淡的笑,他一顆心被酸澀得不成樣子,所有的隱忍克制都做不得數。
女孩兒靠近一步,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你跟我出來說。」
那麼多人,怪不好意思的。
他被她牽著出了門,走到一出僻靜的地方。
冷風呼嘯,女孩兒不知覺得顫了顫。
賀灼看著她單薄的校服,不知是不是被冷風迷了眼,他垂眸,將身上的夾克脫下來,「穿上。」
少年身上的氣息熟悉到讓關星禾眼酸,她沒說什麼推辭的話,只靜靜地套上。
月色緩緩而落,夜晚的京市,靜謐極了。
「哥哥,我想你了。」
沒由來的一句話,讓賀灼心像是被重重扯了一下,連呼吸都艱澀地泛疼。
他也想她。
日日夜夜。
可他不聲不響地離開,連說出這話的資格都沒有。
女孩兒抬眸,月色盈滿了那雙眼,她輕聲道:「那你想我嗎?」
她聲音很輕,卻猶如一記重鎚,狠狠地砸進賀灼心底。
所有的剋制轟然坍塌,他眼底酸澀,艱澀道:「想。」
她杏兒眼裡彷彿頃刻落進點點光輝,一瞬間,竟比漫天的繁星,還要明亮。
他喉結劇烈地滾了兩下,低聲道:「對不起。」
關星禾心中一片酸軟。
甚至在知道真相之前,她就不怪他了,可她心裡又止不住地想,關城宇是怎麼發覺自己的感情的呢?
那哥哥,對自己又是怎樣的感覺呢?他會不會也有點喜歡自己?
這麼多年,她的情竇初開,所有的依賴,信任,都給了面前的這個少年。她對他的情感,早已超過了單純的年少歡喜。
那一份小心翼翼的情感,在無法確認對方的心意之前,膽怯地不敢宣之於口。
四周靜靜的,寒風像是吹走了一切的隔閡。
賀灼在學校旁的酒店開了一間房。
「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再來找你。」
他將房卡遞給她,卻被女孩兒牽住了衣角。
「哥哥,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
她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的模樣。
賀灼的呼吸停滯。
縱使他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可這樣引人遐想的話,幾乎一次又一次將自己逼瘋。
「不可以。」
「那你.……再陪我說會兒話。」
她聲音軟軟的,讓賀灼的心不覺得塌陷了一塊。
他緩緩地坐在她旁邊,聽著女孩兒冗長的話語。
窗外是瀰漫的雪,屋內溫暖。
她從風信子,說到成績,最後說到自己的父母。
賀灼細細地聽著,黑眸沉著認真。
她像是要將所有的話,都在這一夜講完。
夜色沉沉,賀灼要離開時,才發現早已過了宵禁的時間。
他無奈地又開了一間房間,囫圇的洗漱了一下,便上床睡覺。
迷迷糊糊間,門外一陣響動。
女孩兒的聲音像是絲線,絲絲縷縷往賀灼的心上鑽。
「哥哥,你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