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都是一種玷污
少年指腹滾燙,蜻蜓點水一般地觸碰,卻讓關星禾心頭一燙。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哥哥,一時楞在原地。
「沒……沒有碰到的。」
少年眸底漆黑,眼中全是壓抑的瘋狂。
一想到剛剛那些輕佻的言語,他就恨不得將那個人的手指碾碎。
「我沒事,真的沒事。」她眉眼軟和下來,帶上了點點星光。
她試探地伸手,輕輕牽了牽少年的衣角,「只要有你在,我哪能有事呢?」
那雙小手輕輕一拉,幾乎將賀灼的心都牽得生疼。
他垂下眼,不敢再看那雙亮閃閃的眼。
要不是自己..她根本就不會來這裡,也不會遇上那個無賴。
要是今天自己沒有及時趕到,抑或是那個無賴在其他地方堵她,那結果會是怎麼樣?
心臟泛起的疼痛,讓賀灼再也不敢細想,攥緊的拳頭不由地輕輕顫抖。
夜色昏暗,小路上寂靜寥落。
賀灼突然垂下眼,「明天別來了,好嗎?」
這本來就不是她應該來的地方。
少年嗓音低沉沙啞,盪在帶著幾分寂寥的夜色里,帶上了幾分低低的祈求意味。
關星禾心中驀的一酸,她抿了抿唇,妥協道:「好吧。」
女孩兒垂著肩,滿臉的失落。
賀灼嗓音沉沉,「一個月就快到了,等這周過去,我就在家裡陪你,你不是說無聊嗎?」
「真的嗎?」她眉眼亮起來,滿是驚喜愉悅。
賀灼說:「真的。」
到那時候,該存到的錢,也應該存夠了。
聽說哥哥過幾天就不去了,關星禾也放心下來,要不是自己心裡存著小心思,誰不喜歡天天在家裡躺著吹空調呢?
第二天早上,她就打電話和經理說明了這件事。
那頭雖然有點遺憾,但也表示理解。
當天,關星禾在家裡美美的睡了個午覺,起床時,天色已經暗下來。
她給賀灼打了個電話,那邊一陣忙音。
關星禾心中莫名地浮起了几絲不安,又給遊樂場的同事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
「喂,我是賀灼的妹妹,請問他現在在嗎?」
「我剛想給你打電話呢,剛剛來了一群警.察,把你哥給帶走了。」
「什麼?」關星禾從沙發上一下蹦起來,「怎麼回事?」
「好像是因為什麼打人的事。」
關星禾一下就明白過來了,一定是昨天那個人來報復了。
女孩兒順風順水的長大十七歲,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她慌得六神無主,舉著手機急忙給關城宇打了電話。
~~
賀灼兩邊肩膀被按得生疼。
他不知道被帶到了哪裡,四周昏暗,空氣中泛著難言的酸澀氣息,幾扇鐵柵欄里,有幾個人渾渾噩噩地坐在牆邊。
柵欄門一開,他被猛地推進去。
「嘭」得一聲巨響,布滿銹斑的柵欄門被甩上。
夏夜裡,空氣炎熱,不通氣的空間就像一個蒸籠,將人的全身上下烤乾。
賀灼抖了抖被汗水浸濕的襯衫,閉了閉眼。
他知道,這是昨天那人來報復了。
如果知道會被送進了,他會.……打得更重。
起碼要把他的手骨折斷,他惡狠狠地想。
少年全身像是被浸泡在開水裡,熱得腦袋都渾渾噩噩。
不知過去了多久,賀灼被輕輕推醒。
「你家人來接你了。」他的態度好了許多,甚至有些恭敬的意味。
賀灼爬起來,他幾乎熱得有些脫力,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他不想讓女孩兒看到自己如今的醜態,可獄警停下來,看他走得艱難,竟然很體貼地上手把他往外帶。
遠遠地,他聽到一點兒聲音。
「關先生,您看都是一點小誤會,犬子不懂事,這才冒犯了,你打人不計小人過,給我這不爭氣的兒子一個賠罪的機會。」
門被打開,明亮的燈光落進來,屋內明凈整潔,開著空調,空氣清冽涼爽。
關城宇穿著一身筆挺妥帖的西裝,他指尖夾著一根未點著的煙,英挺的眉目冷冽漠然。
聽見開門聲,他眼神掃過來,「小賀,過來。」
屋裡沒有警察,關城宇面前站著兩個男人。
沒有關星禾,賀灼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中年男人對著賀灼點頭哈腰,「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小誤會,小誤會。」
他猛地拍了拍旁邊的祝謙,「還不跟賀公子賠罪。」
祝謙不情不願的,「對不起。」
誰會知道,關家大小姐會去餐廳打工。
關城宇抬眼,聲音冷冽,「就這樣?」
中年男人對上關城宇冰冷的眼神,愣了幾秒,咬了咬牙。
「啪」得一聲,扇了自己一耳光。
他轉過頭,望著自己不成器的兒子,厲聲道:「還不給關總和賀公子賠罪?」
祝謙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爸!?」
話音未落,「啪」得一聲,祝謙一邊臉被扇偏,重的他幾乎感受不到臉頰的存在。
「賠罪!」
再不賠罪,自己全家都得遭殃。
那可是,動動手指就可以讓海市震一震的關家啊。
祝雲彥狠狠地抬手,又是清脆響亮的一巴掌。
祝謙兩邊臉被扇得通紅,腫得像只肉包子。
「好了。」關城宇冷冷說:「小賀,我們走。」
祝雲彥重重地鬆了口氣。
門被打開,關城宇的聲音冰冷,「動了我女兒,竟然想打兩巴掌就把這事了了。」
「嘭」得一聲,門關上。
祝雲彥頹然地跌坐在地。
完了,這下,一切都完了。
從警局出來,天空早已綴上了一輪圓月。
關城宇沒上車,轉頭緩緩說:「小賀,陪叔叔走走,叔叔有些話要和你說。」
路邊的梧桐樹投下碎影,在這樣炎熱的夏季,關城宇依舊穿著一身妥帖的西裝,好像永遠都是這樣風度翩翩的樣子。
賀灼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浸濕的襯衫,他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
關城宇說:「小賀啊,成績也快出來了吧,想去哪裡啊?」
「海市大學。」
關城宇沉默片刻,「叔叔知道,這些年對你們的關心都不夠,錯過了你們的成長,叔叔心中也很愧疚。」
夜風很輕,吹得人心間發顫。
他繼續說:「我知道,你們這個年歲,青春懵懂,呆在一起久了,難免會有一些不一樣的情感,叔叔可以理解,但是你今年十八歲,長大成人了,應該更成熟,也應該分得清,親情和愛情的區別。」
這些話,從那夜看到他們兩個人一起回家,關城宇就想說的。
可他也從這樣懵懂的年歲過來過,知道輕輕的一句話,就可以輕易摧毀一個人。他怕影響到賀灼的高考,所以一直等到現在才說。
四周靜靜的,賀灼全身像是被抽幹了力氣,獃獃地立在原地。
關城宇嘆了口氣,「昨天的事,叔叔要和你說聲謝謝,但星星從小被寵著長大,可能有些時候一時新鮮,覺得新奇有趣,但以後等她長大,就才會知道,哪些才是適合她的。」
賀灼攥緊了拳,肩膀上的傷泛起刺疼。
可心上的疼似乎蓋過了一切感官。
四周的一切漸漸淡去,他眼裡,只看到關城宇略帶深意的沉沉眼神。
是啊……
月亮只適合高懸在蒼穹之上,怎麼會有人天真地妄想摘下它呢?
那個人,真是可笑。
關城宇點燃了指尖的煙,裊裊的煙霧朦朧了那雙冷漠的眼。
他知道賀灼是個好孩子,勤奮刻苦,有韌勁有拼盡。
但感情最重要的是勢均力敵,只有旗鼓相當,門當戶對的感情,才是最合適的。
關家已經出了一個關城月,他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再受一次這樣的苦。
所以他寧願狠下心來,對著自己看著長大的少年,把話說得這樣冷漠決絕。
四周的路燈不知為什麼,漸漸地暗了下來。
那句話像一把刀,刺進少年的胸膛,將他一顆滾燙赤誠的心挖出來,狠狠地踩在腳底下。
早就知道不可能的,不是嗎?
自己甚至什麼都不求,只想靜靜地留在她身邊。
可原來,連那樣的資格都沒有。
等她長大,找到了真正喜歡又合適的人,會不會覺得當初對自己的那一點點依戀,是那樣的可笑。
少年所有的自尊心都在這一刻碎裂,伴著飄飛的落葉,一齊埋進骯髒不堪的泥土裡。
夜裡靜靜的,關城宇的聲音低沉:「叔叔記得,很久以前,你跟我說過,自己想要去考京市大學,那邊的綜合實力確實會比海大好上很多。」
賀灼幾乎能感覺到口腔中泛起的淡淡血腥味。
他說:「我知道了,叔叔。」
冰冷的夏夜裡,兩人上了車,梧桐樹呼嘯而過。
關城宇將他送到家門口。
「小賀。」他將車窗移下來,「人總得把自己排在第一位。」
賀灼看不清他的神色,咬牙道:「嗯。」
可在他心裡,她永遠是第一位。
但住在那顆骯髒的心裡,或許都是玷污了他。
他能帶給她什麼呢?
汗水,辛苦,還有一系列的麻煩事。
夜風微涼,關城宇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
他靜靜地踏步進屋。
瑩潤的燈火落滿了客廳,一股清淺的花香飄過來,連帶著女孩兒軟糯的聲音。
「哥哥,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