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悸動
那束百合花在第二天出現在了餐桌邊。
春日裡的陽光正好,雪白的花瓣綴著水晶花瓶,說不出的好看。
賀灼下樓時,就看到這樣一幕。
他不由地攥緊了手,平靜了一晚上的鬱氣像是出閘的洪水,肆無忌憚地湧上來。
女孩兒轉過頭,那雙瑩亮溫柔的眼眸襯著百合花,聲音甜糯糯的,「哥哥早上好。」
百合花的淺淡的香氣纏繞上來,賀灼心口堵得慌,沉默地坐下來。
窗外的一縷陽光落進來,少年側顏深邃清冷。
關星禾有些猶豫地說:「你沒睡好嗎?」
「沒有。」
他聲音低沉,盪在三月的春意里,竟帶上點冰冷的味道。
關星禾眨眨眼,「那你怎麼了嘛?」
一大早臉色就不太好。
王姨正捧著一屜新出鍋的小籠包,「我看那花放著也是浪費,就找了個花瓶插上。」
關星禾用手觸了觸花瓣。
女孩兒的指甲蓋是乾淨溫潤的淡粉色,襯得百合花愈發清麗,「這個花瓶哪來的?之前沒見過。」
王姨將屜籠放下,伸手理了理花枝,「一直放在太太屋裡,都落灰了,我想著也用不著,就拿出來收拾了一下。」
「你們看,這花瓶和花兒配不配?」
關星禾咽了口包子,囫圇道:「挺配的。」
「刺啦」得一聲,賀灼手上的叉子猛地劃過盤子。
聲音刺耳。
少年垂著眸,長睫漆黑。
關星禾覺得有些奇怪,「你怎麼了?」
他抬眸,堅毅清冷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一雙手卻攥得發白。
她真覺得那花兒好看?
春日的早晨格外明媚,百合花被細心照料的撒上點露水,陽光灑落,像是綴上了點點細碎的鑽石。
他胸口一陣悶疼,迎上女孩兒關切的眼。
那雙杏眼很清澈,只映出自己一個人的影子。
可那雙讓自己心旌搖曳的眼兒,剛剛望著那束百合花,分明也是這樣溫柔。
他心中帶上幾分奇怪的感覺。
抿了抿唇,他說:「我……」
他頓了頓,聲音帶上點啞,「我對百合花過敏。」
關星禾猛地睜大眼,「你怎麼不早說啊。」
她飛速起身,端著百合花就往外走,嘴裡絮絮叨叨,「完了完了,剛剛放在你旁邊那麼久,不會出事吧。」
他望著女孩兒焦急的背影,手心漸漸出了汗。
自己這是在幹什麼.……
關星禾將花瓶放在露台的角落,又將門鎖上,才回來。
溫暖的春日,她額上出了層薄汗,雙眼緊緊地盯著賀灼,「你沒事吧?」
她眸中映入窗外的光,藏著點點關切,「要不要打電話讓醫生過來看看啊。」
「沒事。」
他抿著唇,心中忍不住升起些自厭。
少年覺得自己自私極了。
那是別人送她的花兒,自己縱使不喜歡,也不應該撒這樣的慌。
他看向露台,百合花被孤零零地放在角落裡,隨著風可憐兮兮地搖擺著。
他轉過頭,迎上那雙點綴著盈盈關切的眼,那顆卑劣自厭的心卻忍不住升起點細碎的歡喜。
她關心自己,勝過那束討人厭的花.……
一想到這點兒可能,歡愉便源源不斷地從心底湧上來。
王姨也自責極了,迭聲說:「怪我怪我,覺得那花挺好看,扔了也可惜,就想著擺上,等等我就把屋子到掃一遍。」
關星禾聲音低了低,「要不還是叫醫生來看看吧。」
他喉結微滾,「真的不用。」
他垂下眼,不敢再去看那雙瑩潤清澈的眼,聲音艱澀:「真的沒事。」
關星禾拗不過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那王姨你今天一定要把房子好好打掃一遍啊。」
「誒誒,好的。」
賀灼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關星禾說:「對了,我衣帽間里的那堆信,幫我整理到倉庫吧。」
她房間里的東西都快堆不下了。
賀灼指尖一顫。
他想到自己不久前無意中看到的信,讓自己的心無可抑制地悶重了許多個日日夜夜。
可女孩兒如今輕飄飄的一句話,自己陰雨密布的心卻宛若見到了太陽。
原來,就像那束被孤零零放在露台上的百合花,那些信件最終的歸宿也不過是陰暗潮濕的儲藏室。
不知為什麼,他心徒然鬆快了許多。
關星禾性子溫和,平日里也不愛張揚,每年生日也不過是叫上幾個朋友,吃頓飯,吹吹蠟燭。
她有些猶豫要不要叫上關熠。
他雖然說話氣人,但終歸還記得自己的生日。
那天他別彆扭扭遞上來的禮物是一盒松香,自己最常用的牌子。
生日那天,恰巧是附中放榜的日子,她覺得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慶祝生日的心情。思慮再三,她誰也沒有叫,只打算安靜地在家裡吃個飯就是了。
春日的天氣格外暖和。
賀灼走進廚房。
王姨對他點點頭,「都準備好了。」
她問:「要不要我給你打下手。」
少年搖了搖頭。
今天是她生日,這算是一份心意,他想自己做。
王姨也不再說什麼,乖覺地退出去。
廚房裡安靜極了,少年手中的動作乾脆利落,他垂著眼,黑眸中專註又認真。
這個暖融融的春日,時光彷彿變得靜謐悠長。
少年低頭將山楂水過篩,廚房的門被「嘭」得一聲打開。
他被嚇了一跳,手不由地顫了顫。
有一縷陽光落下來,女孩兒穿著鵝黃色的連衣裙,猶如小炮彈般衝到他面前。
她揚起臉,一雙杏眼映進窗外明燦的陽光,「哥哥。」
他心顫了一下,聲音也不自覺低下來,「怎麼了?」
她跳起來,「我我我我.……」
他屏住呼吸,心也隨著她吊起來。
「我考上了啊啊啊啊啊啊。」女孩兒猛地跳起來,一雙手環他的脖子,蹦進他的懷裡。
他心跳在這一瞬間停滯。女孩兒的髮絲有一縷劃過他耳畔,卻又好似落在他心上。
要不然,他的心怎麼會這樣酥,這樣癢。
賀灼的雙手僵硬著,一時間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女孩兒很快離開,她抬眸望著他,眉眼都快樂得彎起來,說話的尾音微微上揚,「看這次誰還說我考不上。」
賀灼像是被她的快樂感染,嘴角微微翹了一下,低聲應道:「嗯,很厲害。」
她雙頰因為興奮微微發紅,竟比三月的春光更加撩人心弦。
就連聲音都是溫溫柔柔的,「還是多虧了哥哥。」
要是沒有他的鼓勵,自己恐怕連孤注一擲的勇氣都沒有。
在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勸她放棄的時候,只有他站在自己身後,默默地支持自己。
賀灼胸腔間的震顫還未消散,鼻尖盈滿女孩兒身上清淺的香味,他喉間是從未有過的乾澀。
「是你自己努力。」
他明白,女孩兒並非長輩所說的不思進取,反而充滿著韌勁,這幾個月來,不論熬到多晚,從不叫苦叫累。
這些都是她應得的。
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可女孩兒明亮的眼透出執拗,「誰說跟你沒關係的,因為你幫我補課,我才沒有後顧之憂的。」
她眨眨眼,「你知道嗎,我剛剛和爸爸打電話,告訴他這個消息,他都被嚇到了。」
關城宇並非不想讓她考附中,只是那幾率實在太小,他想女兒走一條更穩妥,更安穩的道路。
所以當她知道關星禾瞞著自己偷偷報名,還考上附中時,驚嚇過後反而是驕傲。
關星禾興奮地說:「他剛剛給我轉了帳,說是獎勵我,等等我們一定要出去慶祝一下!」
她興緻勃勃地跳起來,「城北的那家餐廳,今天我請客。」
少年銳利的眉眼彷彿都溫柔下來。
「好。」
窗外鳥鳴清越,關星禾低眸,這才注意到賀灼手上沾了些紅漬。
她踮腳往後看了看,不可思議地睜大眼,「你是在做山楂糕嗎?」
他抿唇,「嗯。」
「專門給我做的?」她眉眼帶上笑意,眸中的愉悅都快溢出來。
少年像是被這樣直白熱烈的眼神燙到,有些狼狽地垂下眼,「嗯。」
「那我們一起做吧。」她說著便要撩開袖子。
賀灼轉過頭,彼時窗外的陽光有一縷落在他們腳下。
女孩兒穿著鵝黃色的連衣裙,似是和乾淨又燦爛的陽光融為一體。
他低眸看了看操作台,雖不至於凌亂,可也不算整潔。
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可女孩兒砰砰跳跳地跑到水池前,一邊哼歌一邊洗手,聲輕快得像是窗外的飛躍的百靈鳥。
賀灼的視線劃過她修長乾淨的手指,有些無奈地彎下身子。
「給。」他遞給她一副手套,「別把手弄髒了。」
「哦。」她也不問為什麼賀灼沒戴手套,只是低眸乖乖地套上,而後揚起臉問他:「要我做什麼呢?」
賀灼頓了頓,「你去把桂花切得碎一些吧。」
「行。」關星禾爽快地答應下來。
春日的午後,窗外的桃花開得正燦爛,廚房裡靜謐和諧。
山楂糕其實並不難,兩人合作,不一會兒便做好了。
賀灼將凍好的山楂糕切成平整的菱形,女孩兒在一旁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塊。
她嘗了一塊,兩頰鼓囊囊的,像只偷食的小倉鼠,眼睛都快樂得眯起來,「好吃。」
女孩兒伸手又取了一塊,可她沒自己吃,而是遞到他嘴邊,滿臉殷切,「你嘗嘗。」
春日裡,連窗外拂進來的風都是溫柔的。
賀灼低眸,對上那雙比窗外桃花更嬌艷幾分的臉龐,心跳在這一瞬間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