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擦過他冰冷的耳廓……
二月中旬,關星禾悄悄在網上報了名,沒有讓關城宇知道。
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指路明燈,對於未來懵懵懂懂的關星禾,終究決定堅持自己的想法。
寒假匆匆而過,沒過幾天便開學了。
學校的報到時間在下午,賀灼出教室時,遇到了關熠。
準確的說,是被關熠攔住了。
賀灼眉間冷肅,沒看他,只是冷冷道:「讓一讓。」
自從上次關爺爺的生日之後,關熠始終沒有向賀灼低頭道歉,只是把他當做陌生人,不再找他的麻煩。
關熠望著他,眼中陰沉沉的,「你支持她去考附中?」
賀灼垂下眼,沒說話。
關熠靠近一步,語氣陰惻惻的,「擺正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別以為什麼事都順著她,討好她,你就可以融入這個家了。」
他早晨從女朋友周霧嘴裡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快被氣瘋了。
這都快三月了,關星禾再不好好準備中考,連本校都考不上了。
這個賀灼根本沒有為她考慮,只一味地順著她,根本不考慮現實。
關熠惡狠狠地想,自己果然沒看錯,賀灼和自己那個噁心的父親,根本一模一樣。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阿諛奉承,根本不考慮實際。
冷風沉沉,賀灼抬眸,聲音低沉冷淡,「你們知道她想要什麼嗎?」
只是一味打著為她好的旗號,讓她像個牽線木偶一般,照著他們的意願生活。
關熠沒想到他會反擊,印象里,這個賀灼總是一副低眉順眼,寡言冷淡的樣子。
現在終於露出真面目了?
他冷笑道:「那你知道?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難道還比不過你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哥哥」?」
他陰陽怪氣地加重了哥哥兩個字,奚落又嘲諷。
走廊盡頭有人在喊關熠的名字。
他急著離開,回頭說:「要是你心裡還有一點良知,就勸她放下現在不切實際的想法,好好中考,到時候考上了高中再去玩她的什麼小提琴。」
那天的風依舊冰冷,賀灼望著他的背影,身側的手悄無聲息地攥緊。
~~
關星禾從考場出來時,天色已經陰沉下來。
附中的考試分為三輪,今天是第一輪海選,入選的話,還會有二輪複試和三輪面試。
今天她沒讓王叔來接,準備去後門坐車。
「星禾。」
她轉頭一怔,沒發現會在這兒遇到他,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很合理。
向遠一路跑過來,氣還有些喘,「你是今天來考試的?」
「嗯。」
向遠驚訝於她沒被保送,但他情商挺高,不願意戳別人的痛處。
他笑了笑,聲音朗朗,「你去後門嗎,那我們一起走吧。」
關星禾沒法拒絕。
向遠算是她的師兄,小時候,兩人在同一個老師門下學琴,長大之後關係也不錯。
兩人並肩走在雪地里,關星禾笑了笑說:「謝謝你,上次的CD我很喜歡。」
少年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喜歡就好。」他想到那張附帶的賀卡,臉頰不由地有些熱。
他的那些話,她都明白嗎?
向遠悄悄看了她一眼,女孩兒巴掌大的小臉有一半被圍巾包裹,她只露出一雙盈盈雙眸,別樣的好看。
他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要是考學上有什麼問題,隨時打我電話。「
「好。」關星禾朝他笑笑,正準備告別,下一秒卻看見站在街對面的人。
傍晚的天色有些暗,街道邊的路燈次第亮起。
少年站在雪地里,身後落下一道消瘦的陰影。
關星禾連忙對向遠說:「我先走啦,拜拜。」
向遠還來不及說什麼,就看見身旁的女孩兒穿過街道。
她揚起頭,聲音中都是笑意。
「你怎麼來了?」
隔著一條街,向遠撞上少年的眼眸,冰涼冷冽,像是像是海市一月的雪。
而後少年垂下眼,不再看他,嗓音淡淡,「路過。」
「走吧。」
女孩兒點點頭,轉頭對向遠揮了揮手。
雪地里映出兩人依著的影子,宛若一對般配的璧人。
向遠有些不甘地抿了抿唇。
天色還未暗下來,分明是冰寒的冬季,賀灼心中卻煩悶。
那個少年看關星禾的眼神讓他很不舒服。
少年的心頭像無端地著了一把火,燒得他呼吸都發悶發疼。
附中離他的學校不遠,卻也不算近。
出了校門,他不知怎麼的,便著了魔一般得走過來,雪地難行,他一步一步,似乎在丈量了兩個學校之間的距離。
冰封般的天氣里,女孩兒的聲音清甜溫潤,「哥哥,我想去旁邊的琴行買點東西。」
他抿著唇,「嗯。」
正是化雪天氣,空氣冰冷清新,可他心中卻像是堵了塊石頭,就連聲音都悶重,「以後早點回家。
「不要隨便和陌生人搭話。」
他總是沉默寡言,從不會這樣多話。女孩兒抬眸,杏眼微微驚訝地瞪圓。
賀灼別過臉,聲音僵硬:「叔叔讓我照看好你。」
女孩兒眼睛彎起來,「哦哦,好吧,可剛剛那不是陌生人。」
她頓了頓,迎著少年漆黑的眼,一本正經,「那是我師兄,小時候一起學琴的,他現在在附中上學,剛剛遇到了就說了幾句話。」
賀灼不知怎麼的,心中愈發煩躁,臉色也陰沉下來。
可他卻沒理由再說什麼。
就像關熠說的,他不過是半路冒出來的「哥哥」,有什麼資格說她什麼呢?
就連那個不知名的少年,都出現的比他早得多。
他們出現在自己從未涉及過的歲月中。
而自己,卻什麼都沒有……
他沒再說話,只是垂下眼,心隨著呼嘯地寒風一點一點冷下來。
路邊濕滑,女孩兒一不小心踩到水坑裡,兩腳一劃。
賀灼飛快地伸手,女孩兒的腦袋驟然撞上他的胸口。
她小小一個,像團溫軟的糯米糰子,卻撞得少年的心都跟著瑟縮。
就連周身的空氣彷彿都停滯。
女孩兒倚著他的胸口,輕輕地悶哼了聲。
剛剛那些煩悶瞬間被打斷,他指尖顫抖,啞聲問:「你沒事吧?」
她哼哼唧唧的,像只討食吃的幼貓,「腳扭了,好疼。」
他慌得呼吸都停了一瞬,半晌才反應過來,急得聲音都帶顫,「我打電話叫人。」
「不用。」她抬眸,笑眼彎彎,「沒那麼嚴重,我休息一下,一會兒就好。」
「哥哥。」她抿抿唇,眼中帶上些羞怯,「可不可以借我靠著休息一下。」
賀灼像是被奪去了呼吸,像木頭一般立在原地。
女孩兒眨了眨眼,只當他是默認了,默默地靠近一步,借著一點力道,輕輕地倚在他身上。
緋紅色的夕陽衝破雲層,傾撒在雪地上。
他感覺自己的心好似也被夕陽包圍裹挾,一點一點,隨著自己急速的心跳,無法控制地軟下來。
世界彷彿都安靜下來。
他頃刻間忘了剛剛的煩悶,只感受到自己胸腔劇烈到瘋狂的心跳。
她會不會,也聽到了?
賀灼心底莫名地湧起恐慌,他甚至無法深究原因,只下意識地不想讓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手指觸上她的肩,將她輕輕移開。
關星禾抬眸,不知為什麼,她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藏了一隻小鹿,跳得好快好快。
少年身上清冽又乾淨的氣味,好似讓人不自覺地依賴信任。
她小臉微紅,心底浮上些羞怯,小聲說:「我腳還有些疼。」
賀灼的心跳還未平息下來,他呼吸有些亂,可雪地里,女孩兒那雙盈眼可憐兮兮地微垂著,讓人心軟到無法拒絕。
他近乎自暴自棄地蹲下身,咬牙說:「我背你。」
起碼這樣,她就不會聽到自己那惱人的心跳了。
可他很快便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女孩兒軟乎乎地趴在他背上,頭就枕在自己的肩上,呼吸之間,梔子花香一下下吹進他的耳廓。
「哥哥。」
她一雙手繞著他的脖頸,輕輕地喚他,聲音甜得他心都在抖。
賀灼雙手僵著,木著臉加快腳步。
女孩兒在不安地挪了挪。
頃刻間,賀灼感覺自己耳畔好像擦過什麼,軟乎乎的,有些溫熱,還帶著女孩兒身上清淺的香氣。
他像是意識到什麼,熱氣剎那間衝上耳畔,就連呼吸都瞬間停滯。
關星禾無措地抿了抿唇。
她,她不是故意的。
女孩兒悄眼看了看少年。
雪地里濕滑,他側臉堅毅冷硬,和平常並無二致,就連腳步沒停一下,甚至還走得更快了一些。
他大概沒意識到那是什麼.……
關星禾覺得心裡怪怪的,像是鬆了口氣,但又空落落的。
她試探著小聲問:「哥哥,我重不重啊?」
少年呼吸絮亂,只一個勁得往前走,他感覺胸腔劇烈顫動著,甚至比剛剛還要強烈千倍百倍。
他朦朦朧朧地感覺女孩兒在耳邊問了什麼。
可他沒聽清,只想掩飾住自己的無措,慌得張口應付,「嗯。」
關星禾:「?」
她像是被澆了盆冷水,緋紅的臉頰都瞬間褪去熱度。
「那我自己下來走吧。」
雪夜裡,街道安寧靜謐,遠處琴行的招牌亮起來。
賀灼的心逐漸平穩了片刻,他輕輕地顛了顛,讓她在自己的背上更穩一些,「馬上就到了。」
胸腔震顫的餘韻猶存,他望著遠處的流離璀璨的燈火,腳步漸漸慢下來。
傍晚的街道只餘下他們兩個人。
他心中甚至產生一個荒唐的念頭。
多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到盡頭,這樣就可以背著她,一直一直,往前走。
走過荊棘的叢林,冰冷的雪地,為她擋住凜冽的風雪,送她到一個安全又溫暖的地方。
昏黃色燈光灑落,地上的積雪彷彿都染上了溫暖的顏色。
琴行終於到了。
門口掛著幾束風鈴,走進去便響起清脆的聲響。
老闆迎上來,見是關星禾,怔楞了片刻,給她搬了把椅子。
「好久沒來了啊。」
他望了眼賀灼,「這是……你表哥?」
賀灼微頓了下,就聽見關星禾說:「不是,這是我哥哥。」
老闆尷尬地笑了幾下,「我就說呢,是不太像,以前你和你表哥總來,那時候你這麼點高。」
他伸手比了比,「我還記得那時候你在附中的老師那學琴,每次下課都會過來逛一逛,你表哥每次都催你,然後你們兩個就在琴行裡面拌嘴,吵吵鬧鬧的。」
關星禾悄悄望了眼賀灼。
她知道他和關熠的關係一直沒有好轉。
少年的側臉隱在明凈的燈光下,看不清喜怒。
關星禾趕緊轉移了話題,「老闆,你們這有新到的松香嗎?」
老闆見有生意做了,連忙接過話頭。
店裡冷清,女孩兒斜坐在椅子上,受傷的腳輕輕地抬起。
賀灼壓下心中的燥意,給王叔打了個電話。
回到家,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王叔接過了賀灼的電話,便提前叫了家庭醫生。
一番忙活,家裡才終於安靜下來。
關星禾接到了關熠的電話。
少年在電話里嚴厲極了,「關星禾,我勸你趕快把那個考試停了,把心思放在正經事上。」
她腳噴了葯,還在隱隱作痛,語氣也不好,「不要。」
關熠語氣暴躁,「你現在是完全受了那個賀灼的蠱惑,你弄清楚誰才是你真正的哥哥,誰是真正為你好?」
關星禾冷冷道:「你為我好在哪?」
他憤怒地說:「你現在一門心思在考附中上,給不給自己留後路的,要是考不上呢?」
關星禾只覺得怒火中燒。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她考不上呢?
電話那頭,關熠還在不依不饒地說著。他總是這樣,總覺得所有人都應該聽他的話。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關星禾越想越氣,便氣乾脆把電話給掛了。
空氣寂靜冰冷,剛噴了葯,她腳踝處一陣刺刺得疼。
門被敲了幾下,關星禾以為是王姨,「進來吧。」
門應聲而開,少年靜靜地站在門口,懷裡抱著一疊書。
關星禾這才想到,自己和他約好了今晚補課的。
胸腔里的鬱氣讓女孩兒臉色都不太好,她強撐起笑容,「哥哥。」
賀灼將東西放在桌上,關星禾才發現那是一疊本子。
「這是?」
他說:「給你的。」
關星禾打開第一本。
少年的字跡清雋整潔,讓人賞心悅目。
「初三數學重點考點」
他寫得很詳盡,滿滿一本,每個大考點小考點,都寫得清清楚楚。
關星禾指尖微顫,打開第二本。
「初三物理重點考點」
第三本「初三化學重點考點」
整整一疊本子,少年一字一字,不知熬了多少個晚上才寫完這些。
他從支持她考附中那個晚上開始寫,直到今天,才把這些筆記完成。
夜裡很安靜,他低眸望她,聲音也沉靜極了。
「我看了你以前的練習和作業,這些是重點和你反覆錯的,你認真看。」
他不會安慰人,頓了頓,才說:「都理解了,中考沒問題的。」
快入春了,窗外的落雪一點點融化。
關星禾心尖酸澀,眼眶都不自覺紅了。
這段時間,她練琴考試,努力把自己填滿,但空泛的夜晚,她還是不由地升起恐慌。
要是,她真的考不上呢?
可這一刻,所有不自信,不被認可,像是隨著窗外的雪,一點一點,融化在這一本本筆記本里。
原來,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願意認可她,不願意鼓勵他,也始終有一個人站在她背後,緘默無言,卻為她擋去風雪,催她前行。
她垂下眼,不願意暴露出自己的脆弱,「謝謝哥哥。」
夜裡靜謐。
他望著女孩兒的發頂,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別怕。」
十六歲的少年堅毅敏感,他尚且無法不去在意關熠的那番刺耳的話。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並不是一味的討好順從,這條漫長孤獨的道路,他要跟在她身後,為她留好歸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