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哪怕倪夢現在和唐烏林結婚了很久,倪夢也還總是覺得唐烏林的童年離她很遙遠,他們倆好像是成長在不同的時空,直到命運做了推手,兩人的時間線才匯聚在一起,交織成踏實的現實。
倪夢的童年和青春期都很簡單,溫馨幸福的三口之家,後來添了個弟弟,她的生活不是家庭就是學校。她以為她的童年是溫暖的橘色,而唐烏林的童年應該是斑斕的彩色。她獨獨沒有想過,會是昏暗的灰色。
馬路上車流如織,倪夢開車帶唐烏林去了天宮,兩人吃了點新鮮的活蝦和日料就回家了。
倪夢在回家的短短路程里,又知道了唐烏林沒有交女朋友的原因。從那件事之後,他抗拒接觸陌生的人,因為工作緣故,這個問題改善了很多,但他再不允許陌生的人踏足他的私人空間,他不允許別人了解他的過往,他不允許別人靠近他當下的生活,他也不與任何人一起創造未來。
他身邊的一切全是舊的,物是舊的,人也是舊的,就這麼保持著十八歲那年的狀態,一直到二十七八歲,像一個被時光遺留在十年前,卻未被任何人發現的人。
倪夢打趣著問唐烏林:「如果你十四歲的時候不認識我,那我們是不是就不會認識了?」
唐烏林攬著她的肩膀從草坪往家門口走,他隔著衣服,輕輕揉著她圓潤的肩,沒有矢口否認。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東西,那時候建立的美好感覺,增加了他的安全感。如果沒有之前的相識,他的確沒有耐心,也沒有心情去了解陌生的人。
晚風拂面,廊檐下的燈光照到草坪上,綠色的草面散發著淡黃色的柔光。
殷雪梅老遠看到兩個人回來,問他們吃了沒有,又說糖果已經睡了。
倪夢說吃了,問道:「糖果今天回來怎麼樣?哭了沒有?」
殷雪梅搖頭,笑說:「哭才怪了,放學的時候被小朋友們拉著手不肯走,光說再見就說了半個小時,回來的時候還說明天要早點起床去上學。」
倪夢鬆了口氣,這個大難關總算過去了。
殷雪梅打量唐烏林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什麼也沒問,等他倆回房間的時候,送了兩杯牛奶上去。唐烏林正好在洗澡,殷雪梅才悄聲問道:「你們倆怎麼了?吵架了?」
倪夢搖頭,「我和他怎麼吵得起來。」
殷雪梅自言自語地說:「也是——那就是又跟他媽媽吵架了?」
倪夢沒否認,秦韻吃到了糖果上綜藝的甜頭,又把主意打到了糖果頭上,但這次和之前不同,以前她是為了救活公司,這次她是純粹想讓糖果受萬人追捧,她拿言策股份與唐烏林做交易,只要唐烏林肯讓她捧糖果,她可以將手裡三分之二的股份都給他,百年之後只留三分之一給唐曄。
唐烏林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兩個人爭吵的時候,難免牽扯出舊事,唐烏林本來就耿耿於懷,只不過時間過去太久沒有合適的方式計較,現在翻起舊賬,他又怎麼會讓秦韻好過。
唐烏林無可否認秦韻給了他很好的平台和資源,而且自那件事之後,秦韻再沒有向以前那樣嚴格地要求他——大概是因為唐曄的出生,分擔了秦韻的控制欲。
時間掩埋了傷口,兩人關係稍有所緩和,直到今天,又全盤崩潰。
殷雪梅嘆了口氣,跟倪夢說:「他媽媽霸道慣了,但是對孩子可不能這樣的,烏林小時候也蠻可憐的,我都有休息的時候,他一天到晚地學習,很少有休息的時間。你以後要多關心關心他,夫妻才是一起走過一輩子的人。」
倪夢回頭望了浴室一眼,說:「媽,我知道啦。」
殷雪梅只要知道不是唐烏林和倪夢吵架,她就不擔心了。她轉身走的時候,還一臉憂愁,現在她可不是愁唐烏林不要倪夢,《藍房子》播出之後,街坊鄰居沒有一個不說她女兒好話的,她女兒現在去哪裡都能立足。她愁的是女婿怎麼攤上那麼個媽媽,她這個丈母娘也怪心疼的。
唐烏林洗完澡出來,倪夢讓他喝牛奶,說是她媽媽送上來的。唐烏林都刷牙了,也沒拒絕,說喝就喝了,倪夢去洗澡的時候他又重新刷牙。
倪夢洗澡很仔細,半小時才洗完,她出來的時候,唐烏林已經睡著了,看他半個身子都露在被子外的姿態,似乎並沒打算睡覺,實在是等她等困了才睡著的。倪夢過去給他蓋上被子,輕手輕腳地躺下,關燈后小小聲地說:「……我媽讓我以後再對你好一點,我答應了。」
漆黑的夜裡,唐烏林睫毛輕輕顫了顫。
糖果上幼兒園之後,家裡大人都解放了。
倪夢給殷雪梅和倪海生報了老年團,讓他們出去旅遊。
葉思凝忙著拍戲,分身乏術,幾個月里都只能和倪夢在微信上擠時間聊天。
倪夢工作室的救助工作也按照預計的方向發展,現在全國三十多個城市都有他們的救助團隊踏過的足跡,唯獨有點麻煩的是,做救助這件事莫名會遭到很多人的反對,或許是樹大招風,她的名頭暴露之後,有人拿娛樂圈的那一套黑人方式來黑她,牽連了工作室的救助工作。
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事再令她心煩,倪夢便漸漸將工作交給魏萱她們,留出更多的時間和唐烏林一起在家。
唐烏林除了採風,不太愛出門,倪夢更宅,倆人幾乎把有口碑的電影都刷了一遍。
要說刷這麼多電影有什麼用,好像也沒什麼作用,但倪夢喜歡電影定格在精彩畫面的時候,唐烏林下意識要跟她對望的瞬間,如果有相機留下那一刻,她覺得也是他們人生中精彩的瞬間;她喜歡她極投入劇情之中,情緒波動而不自知的時候,唐烏林溫溫柔柔握過來的大掌包裹住她整個手掌的觸感。
時間的維度被巨幕拉長,她陪他在他喜歡的影視世界里走過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她親眼見證著唐烏林常看的影視類型從暗黑類型到溫馨治癒的風格。
臘月中旬下了一整天的雪,生活還在有條不紊地前進。
倪夢和唐烏林收到了彭萬里結婚的請帖,鑽石王老五單身好多年,終於被美人收服。
彭家與女方家裡聯合起來,先辦了一場訂婚宴。
倪夢陪同唐烏林出席,準新娘很漂亮,知性優雅,親昵地與倪夢握過手之後,邀請糖果做小花童。倪夢欣然答應,想必糖果也不會拒絕為彭叔叔在特殊的日子裡奉上婚戒。
話題說到糖果身上,倪夢周圍就熱鬧起來了。
宴會廳內長長的酒桌前,施靜姍獨自一人在桌前端起酒杯,她看著倪夢與唐烏林站在一塊兒,不由得多喝了幾杯。
彭萬里出於禮貌,過來和客人打招呼,「許久不見了。」
施靜姍面頰微微浮紅,自嘲地說:「彭律師,幸會。現在你們跟我之間,連稱呼也不必有一聲了?」
彭萬里笑笑,伸出手說:「姍姍,許久不見。」
施靜姍伸手握了上去,心裡五味雜陳。
她已經過三十歲了,挑挑揀揀都沒有合適的對象,高不成低不就,人生失意,心情也愈漸低沉。
彭萬里看著這樣的施靜姍,實在是不想說話,人都這樣,面對太多的負面東西,難以大方地奉獻出自己為數不多的炙熱火光。
正在他想離開之際,施靜姍冷不丁開了口:「本來站在那邊的人,應該是我。」
彭萬里順著施靜姍看過去,倪夢穿著一身湖藍的裙子和人說話,那不是談笑風生的場面,她總是擅長聆聽,認真而溫柔。他為了糖果也看過《藍房子》,卻不得不承認,在那個節目里,看似平平無奇的倪夢讓人忍不住彎著嘴角,他未婚妻說,這就是觀眾緣。換到他們這個圈子裡來說,這就是人緣。有的人站在那兒就討喜。
彭萬里淡笑著開口,說的話委實不算有溫度:「本來站在那邊的人,就應該是她。」
施靜姍愣了愣,沒想到微醺之後的話,會被彭萬里懟回來,就他們現在的關係,說什麼都顯得不遠不近,背地裡嘲諷一笑才是最好。
彭萬里跟施靜姍說:「烏林這些年身邊的朋友也就我們這些。你知道的,你本來有很好的機會。」
施靜姍眸子里凝了光,想聽彭萬里說下去。
彭萬里意味深長地笑道:「你以為他喜歡自作聰明的女人?不是的。」他的話點到即止,隨後肅然說道:「對了,聽說你和趙立婷走得很近?有些事你要是沒參與,要記得避嫌。否則你也就只能來我的訂婚宴,婚禮當天,恐怕不會請姓施的。我還有客人,再見。」
施靜姍瞬間醒了酒,她才不會覺得彭萬里是威脅她——彭萬里一定都在準備著些什麼了。她午宴都來不及吃,就去找趙立婷,讓她停止往外放倪夢和葉思凝的黑稿。
即便她沒參與,唐烏林未必信!
施靜姍本來和趙立婷從劇組一別後,不冷不淡維持著表面關係,因為劇方要求,偶爾還會在微博上放一些親密合。這次卻了通稿的事和趙立婷吵了一架。
趙立婷事事不順,又在施靜姍身上撈不到好處,塑料閨蜜情破裂,轉頭就來黑施靜姍,這點小把戲施靜姍還是應對得了,趙立婷不僅在彭萬裏手里吃了官司,還在施靜姍手上跌了個大跟頭,臨到被罵退圈,都不知道事情是施靜姍做的。
施靜姍解決了趙立婷,恍然想起彭萬里說的話——你以為他喜歡自作聰明的女人?不,唐烏林不喜歡。他喜歡風平浪靜的安寧港灣里,清新的海風刮過小小的船隻,哪怕整個夜幕黑下,船隻上也擁有一盞光暈溫柔的壁燈,抵禦一切紛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