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城(八)
故事是關於一個商戶家的。
士農工商,商最末,這是個世代為商賣錦緞的商賈之家。
到了他們這一代,只有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夫人,老夫人育有一對兒女,長女操持家業掌管賬目,小兒子早早娶妻生子雖有心為長姐分擔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於是就招了個管事專門管理外面的店面鋪子,也算是給長姐分擔了一些事情。
卻沒想到這兩個人一來二去竟生了別樣的心思。大小姐變得多愁善感,一旦分了心手上的事就做不好了,只好幫著弟妹教小侄女兒識字算數,弟妹哪裡看不出這女子的心思,連哄帶騙把這人的心思哄了出來。
思慕本是尋常,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縱是女子千般願,男子無心也有萬般難。
恰是那一日女子將心意告訴男子的時候被人碰見,這一下又是捅到了老夫人面前,那管事只矢口否認,大小姐又是個烈的,當即跑了出去跳了護城河,溺斃。
……
聽到「溺斃」兩個字時,南景兩側太陽穴突突直跳,半晌才發覺鳳棲停了下來。
「沒了?」
南景扭頭看向鳳棲,這個故事有點沒有頭尾。
「……」
鳳棲看著他,繼續講。
「他們家那個小姐被找到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了,嘴巴,眼睛,耳朵,鼻子,七竅流血,整個人的身體都因為長時間浸泡在水中而出現浮腫,頭上還有一個大口子裂到了骨頭裡,不知道是不是在水裡撲騰的時候撞到了石頭還是樹根,她的手指變得殘缺不全,還留著被什麼東西咬掉的牙齒印,臉上鼻子也不見了,仵作初步認定是被魚吃了……」
「別說了!」
「……」
「……」
「……」
南景少見的撇開了頭,鳳棲轉過身拍了拍衣裙上的沙土,道,「天色已晚,更深露重,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之前那個帶她來的影子不知幾時又回到了天空中,鳳棲抬頭望了望,突然道,「我忘了告訴你了,小兒子的長姐跑出去的時候那管事也追出去了,而且她跳河的時候那個管事也站在她旁邊,只是他沒救……」
後來追殺那管事的人找來了的時候,已經身為一家之主的那大小姐的侄女兒也沒救……這幾句鳳棲覺得南景知不知道都無所謂,因為那是將來的事。
等到南景回過神來還要問她什麼時,鳳棲已不見了人影,這時候幾個士卒從「逍遙谷」里跑了出來:一個少了半邊臉,一個沒了半隻手,一個頭皮不知被什麼東西扯了去只留下一個血淋淋的腦袋……
南景拼了命捂住嘴才沒讓自己當場吐出來。這幾個人只說:牢里什麼東西跑出來了,裡面大半的將士都死了!
當初就是考慮到裡面關了不少人而且還要防沙暴,這才把外牆修得格外厚實,再加上內牆用的是實打實的銅牆鐵壁,隔音自然非一般牆面能比,卻沒想到會出這檔子事。
南景一面提著重劍闖進「逍遙谷」一面又慶幸鳳棲先走了:能將掙脫玄鐵鏈束縛的自然不可能是尋常人,就算和玄門宗派沒有關係也是練了什麼邪魔外道之人,若是放任其不管甚至讓其出了「逍遙谷」,那無異於為天下放出了一個禍害!無論是狄國還是朝鳳,顯然都會成為眾矢之的。
南景疾步如飛穿過一間間囚牢,最後終於在獄卒們休息的地方看到了那東西。
那是個不知由多少蟲子拼湊而成的人形物,一層密密麻麻的鋪在天花板上仍有蔓延之勢,一層搖搖晃晃的撐起一個人形無數蟲眼還在蠕動力圖拼湊出眼睛嘴巴,一層稀稀疏疏的鋪在地上似乎有意向中間的人形滲透,地上只露出幾個血肉模糊額的殘肢斷臂。
饒是南景心裡早有準備也還是被嚇了一跳。
那些蟲子聞見了活人的味道當即奔著南景撲了過來。
一時蟲如浪涌,南景極力揮動重劍才堪堪躲過群蟲的幾番攻擊,卻也是寡不敵眾,只是幾個剎那便已被咬傷了好幾口,而且這蟲子皮糙肉厚咬到了生肉就不鬆口,直到那皮肉進了蟲肚脫離人體才有了空隙將蟲子拍下去,這過程可謂是疼痛難耐慘不忍睹,更有群蟲意圖順著南景的褲管往上爬,饒是被刀刃斬斃也震懾不了後面數以萬計的蟲蠱。
眼看著一條小腿已經被蟲子爬滿,南景當機立斷將刀刃揮向自己的小腿,恰在這時,南景身後突然閃過一道青光,猶如破竹一般小腿上的蟲蠱散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破破爛爛留了許多牙印的褲腳。
對面的群蟲見了俱是一愣然後就發起了更為猛烈的攻擊,天花板上的地上的中間極力堆積成人形的蟲子什麼也不顧,彷彿孤注一擲破釜沉舟一般猛的撲向敵手。南景橫刀嚴陣以待。
這時南景身後的東西也現出了原形,這是一條身長數尺的青麟大蟒蛇,碧綠色的眸子中間豎著一道殷紅似血的瞳仁,鮮紅的信子在口中忽進忽出,突然張開大口露出滿嘴鋸齒一般的尖牙沖著蟲蠱大吼一聲,一時震天撼地驚鬼泣神。再看那群蟲蠱,群蟲收斂身姿聚在一起形成一個人的形狀,只是表情猙獰似乎在怒吼,「堂堂青麟真君竟同卑劣小人為伍,你妄居妖界尊位!」
青麟真君一聽,橫眉倒豎張開大口噴出一道烈焰沖向那蟲蠱,不多時那蟲蠱就被燒得外焦里嫩滋滋作響,青麟真君化成個小孩兒模樣雙手叉腰沖那堆黑漆漆的物什嚷道,「老子樂意,你管得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