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城（一）

  一望無際的黃沙在炎炎烈日下閃著光，杜疾掀開車簾的一角望了一眼這方圓百里僅存的孤城，一塊兩人高的石碑穩穩的立在城門口，上書「漠城」。

  漠，從水，莫聲，意為寂靜，荒蕪。

  漠城，是朝鳳北境的一座邊城，風沙肆虐的地方，鮮有人跡。

  朝鳳天賜年間，月王府仙賜郡主奉旨出征，勢如破竹揮師北上，不僅將中州殘喘了許多年的乾青古國納入朝鳳版圖，還直逼狄國雪嶺以南，致使狄國不到兩年便將邊境雪嶺拱手相讓。

  漠城便是這雪嶺上的一支殘梅，嬌艷欲滴叫人忍不住想要採擷，偏又傲骨凌霜固執地佔據一方天地，一面守著朝鳳九州繁華似錦，一面防著狄國有所變故。至今也三十年有餘了。

  杜疾上次來漠城是十年前，那時他還只是跟在師父後面的一個小太監，諦聽鳳帝正值壯年，而今的辰陽鳳帝剛剛被立為東宮，攝政王南景因涉嫌科場徇私被貶為「駐北將軍」前往戍守北境漠城，和他一起的除了八千新兵便是一位被流放的小公主。

  小公主沒有封號，看上去不過五歲，或許更小一些，一句話也不說卻十分知禮，端端正正坐在馬車裡，連吃喝都是在馬車上，直到了漠城城外，她突然像被驚醒了一般拉開車門跳了下去，當車夫的副將厲錚連喊了幾聲才叫馬車停下，隊伍前面的南將軍跳下馬背幾大步跨過來，大喝，「你又做什麼幺蛾子？」

  剛剛跳下馬車的小公主明顯踉蹌了一下，急急奔到城門旁邊一處微微隆起的沙丘上，竟伸出手去徒手刨了起來，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南景不假思索地把人拽起來，一面大喝叫人去挖沙丘下的東西，一面將小公主拽到馬車後面，也不知道是恨她不懂自愛還是怨自己把她牽連了進來，只翻出藥膏蹲下身仔仔細細的塗抹在她的手指上。

  本就細嫩的手指碰了沙塵后突然變得猙獰起來，一道道傷痕橫七豎八印在皮膚上，南景給她擦藥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捏著生怕弄疼了她，小公主她自己卻渾然不覺，一聽到有人說「挖出來了」又急忙奔了過去。

  那是一塊足有兩人高石碑，石碑上滿是風沙肆虐的痕迹，只依稀可以分辨出「漠城」兩個字，筆走龍蛇，鋒芒畢露，顯然是一刀一劍刻出來的，這樣的手法，除了那年的仙賜郡主，實難再找出一人來。

  那二十年前巍峨的邊防城仍舊聳立在這裡，可是顯然也已經人去樓空，破落不堪，就連半空中刮過的風聲也是嗚嗚咽咽道不清的惆悵。

  小公主望了多久，南景便在她身旁站了多久，直到她終於轉動身子走到南景面前，說了一句「走吧」，南景才護著她回到隊伍里。

  ……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小公主似乎有些哽咽……

  ……

  七年後，新帝登基，改年號「辰陽」，誓要將這離京多年的妹妹迎回京都臨仙，而又要防備前攝政王捲土重來，辰陽鳳帝可謂是費盡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