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童顏大叔夏無且】
兼愛、非攻、天下平。
此為墨家之道。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此為儒家之道。
儒家的主要所在地便是桑海城中的小聖賢庄，莊主亦是現任儒家掌門伏念。
持太阿之劍，創聖王劍法，推王道治國，誦儒文千古。
小聖賢庄大當家伏念，二當家顏路，三當家張良，這三人並稱『齊魯三傑』，各有魅力，學識淵博，且劍術高超，而其中最受歡迎的，便是三當家張良。
張良張子房，一襲淺藍偏白長袍綴以紫色腰帶與衣襟袖口，風度翩翩、神采飛揚、面若好女、英俊瀟洒、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氣宇軒昂、玉樹臨風……
「帥是挺帥，要是捅我的時候不那麼用力就更好了。」
「沈先生您說什麼？」
「啊不，沒什麼……」
［限定·小聲嗶嗶］
沈長安扁了扁嘴，挪動著身子把自己縮進馬車角落裡。
見對方並不想說話，閻樂只是笑了笑，在心中默默記下了張良曾捅過沈長安的事後，安安靜靜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頗為寬敞的馬車車廂里只有沈長安和閻樂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前者靠在窗邊低頭思索著什麼，後者則一直盡職盡責的充當護衛的角色，挺直著身體不時地用餘光查看對面那人的臉色。
「我說啊，你家那位大人怎麼不出來見我？」
或是受不了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沈長安率先開口，他沒有抬起頭，一手撐著座位一手摸著自己的下巴，雙腿叉開不自覺的搖晃著，那閑散的模樣與身上所穿所著倒十分不符。
「大人在另一架馬車裡，等到了小聖賢庄，他自會親自來接沈先生。」
「哦……」
見自己套不出什麼話，沈長安乾脆閉上了眼睛靜心休息著，雖然不知道一會會發生什麼，但保存體力總是沒錯的。
對方要求自己跟隨他，本人卻不肯出現，也不知道那人是什麼意思。
難道真是垂涎自己的美色所以讓自己給撐個場面？
嗯……倒也不是不可能。
礙於面子，沈長安沒有直接讓閻樂再把要求重複一遍，不過也旁敲側擊的明白了大概的意思。
他家那位大人要去小聖賢庄做客，但又十分社恐不願搭理他人，見自己長的像他的一位故人，所以找自己做伴陪著他。
陪吃陪喝陪聊天陪解悶，
額，這怎麼聽著像極了那些風塵女子？
甩了甩頭把腦補出的糟糕畫面給撇掉，沈長安默默祈禱著對方不是什麼肥頭大耳的醜陋之人。
說起來，沈長安答應對方的要求也並不僅僅是因為沉沙。
和盜跖前往明月坊之前，高漸離說過張良會把天明和少羽安排在小聖賢庄，趁此機會去看看那兩人的情況也能讓自己放心下來。
劍聖大人的身體好不容易恢復了些，要是因為天明出了什麼事而氣急攻心，縱是折戟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當時說好的要教給自己的劍法也因為機關城的事一直推遲著，再拖下去，恐怕對方會把這事忘的一乾二淨。
馬車緩慢而穩當的駛過街巷，不時的聽見拉車的馬打出一個響啼，發出長長的嘶鳴。
不知過了多久，頗為浩蕩的車隊停了下來，車在傳來了聽不清的說話聲，想來是已經到達目地了。
半倚在窗邊的沈長安睜開了雙眼，抬手掀起了窗上的簾看向外面，只見道路兩旁站著一排訓練有素持著長戟穿著整齊盔甲的秦兵守衛，陣勢著實不小。
沈長安給閻樂遞了個詢問的眼神，對方瞭然的點了點頭，率先起身下了車。
「沈先生，請。」
閻樂站在馬車外，一手撐著門帘一手伸了出來，微躬著身體顯得十分尊敬，沈長安猶豫片刻，還是鼓起勇氣搭上對方伸出的手，慢步走下了馬車。
在車上的時候沈長安想到過很多種下車后第一眼會看到什麼的可能性，但他真真沒想到，入目的居然是一個身材壯碩、穿著綠色長袍輔以紅色花朵裝飾的……女人。
那女人循著這邊的聲響看了過去，笑容僵在臉上的同時，捏在手中的精緻面具險些掉在地上。
女人盯著沈長安，沈長安盯著對方，
然後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不，沈長安才不承認自己受到了驚嚇。
見慣了大風大浪忍耐力極強的閻樂強忍笑意，把視線偏轉過去，輕拍起沈長安的後背。
「你這是什麼意思？！」
公孫玲瓏眉頭緊皺，十分不滿的盯著沈長安。
自己為了今天有個驚艷出場，特意早起了好幾個時辰塗塗抹抹還選了新的衣服拿了好看的面具，結果期待著這麼久想要看到其他人的反應，卻被對面那人的到來硬生生打斷！
打斷就算了，對方居然也戴著面具，而且，而且還——
上上下下打量了沈長安一番，公孫玲瓏怒意更勝。
翩翩紅衣完美的包裹在那人身上勾勒出細瘦的腰身，半散的長發束在身後，臉上的面具雖然自己手上的那副精緻，但卻襯的那人更加有氣質。
搞什麼？！打扮成這樣是想搶自己的風頭嘛？！
感受到了來自公孫玲瓏的不善目光，沈長安顫了顫身子，連忙開口補救。
「既已背影贏天下，何必轉身亂芳華。」
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反應過來之前這句話就已經出了口。
……希望對方聽不出來其實這是在諷刺。
「哎喲！這位俊俏公子嘴可真甜～」
發現對方是男子后，公孫玲瓏立刻收斂了怒氣，又因為這兩句詩而喜笑顏開，全當那人是在誇讚自己。
……原來真的沒聽出來這是在諷刺嘛？！
環顧了公孫玲瓏身邊的一圈人，看到那些人臉上或忍笑或不屑的表情后，沈長安才確認不是自己的表達出了問題而是那女人太過自信，這才鬆了口氣。
……等等？
突然間想到了什麼，沈長安偏頭去看閻樂，給了對方一個無比驚訝的眼色。
——她該不會就是你家大人？！
猜到了沈長安心中所想，閻樂嘴角抽搐了幾下，隨即鬆開了自己的手，轉身走向另一輛馬車迎接自家大人。
視線跟隨著閻樂移動，沈長安抬起頭，好奇的等待著那人出現。
是個男人嗎？長的好看嗎？高高瘦瘦的還是矮矮胖胖的？哎呀，會不會是個老頭子啊！
腦海中不斷劃過各種猜測，卻在真切的看到那人的容貌時候瞬間宕機。
最先注意到的，自然是那雙似是有水流淌而過的琥鉑色雙眸。
那是一名看上去還不滿雙十的年輕男人，身形不算消瘦但也絕非肥胖，勻稱的不多幾兩肉，他裡面穿著素白色長袍、外披淡墨色紗織，一頭淺灰色的秀麗長發高高束起，頗有幾分儒雅的富家子弟的模樣。
向上看去，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幾分稜角分明的冷冽俊美，雖然那雙細長的桃花眼顯得風流而多情，眼角也噙著幾分笑意，但其中卻隱藏著年老之人才會擁有的滄桑和幾分鋒利如刃的薄涼。
雖然不是高漸離、白鳳那種絕世容顏，但眼前這人在芸芸眾生中也算得上是美男了。
最起碼，他身上那種與少年容貌不符的沉穩氣息和有著了不可言說的故事的神秘氣質就足以讓許多女人為之痴迷。
總而言之，就是好看！美人！想撩！
感受到了沈長安熾熱的目光，那人微眯瞳眸深深看了對方一眼，唇角漾起一個讓人無法的會意的笑。
「左丞相大人，恕老夫來遲了。」
墨白矯健的身姿沉穩優雅地向前踏了一步，走到公孫玲瓏身旁一名深藍色衣裝的中年男人面前。
沈長安一驚，視線也轉移了過去。
左丞相大人？那不就是季陽舒剛才一直在說的那個李斯咯？
「夏大人疏遠了。」
被直呼官職而不是姓氏，雖然道理上講沒有任何問題，但聽著還是讓人很不舒服，好像對方故意這般。
自己最近有得罪過他嗎？
李斯不留痕迹的皺了皺眉，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老夫夏無且。」
不給李斯盡到主客介紹輔客的機會，夏無且率先開口，但說是自我介紹，也僅僅只是說了名字便再無下文。
如此囂張，如此跋扈，如此冷漠，如此不近人情。
要麼是愚蠢至極而不自知，要麼就是有著可以睥睨一切的資格。
而夏無且，自然是屬於後者。
「諸位，這位便是有著『大秦醫聖』之稱的太醫令，夏無且夏先生。」
縱是再失了面子再生氣，也不能在此發作。
李斯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臉上掛著和平常無異的微笑走上前來向小聖賢庄三位當家介紹起來。
事實上，即使他不介紹，眾人也猜的出來這人是誰。
夏無且，當今太醫令，醫術精湛手法獨特，為始皇陛下以及宮中各個地位極高之人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症，故被始皇欽賜『大秦醫聖』之稱，
而當年荊軻刺殺秦王時，尚還只是侍醫的夏無且『以其所奉葯囊提軻』救了他一命，自那之後便平步青雲，深受始皇恩寵，據傳夏無且還被賞賜了一塊如君親臨的『祖龍令』。
有名望有能力之人往往都有脾氣有秘密，夏無且亦是如此。
性冷淡漠，喜怒無常，孤高自傲，目中無人。
若非始皇待他實在青眼有加，恐怕早就被朝中之人所暗中解決了。
而且，還有一間怪事。
夏無且自嬴政還是秦王的時候就已經伴侍在其身邊，但這麼多年過去，他看上去卻還不滿雙十是個少年人的模樣，這不由的讓所有見過他的人感到驚異。
有人說夏無且是妖怪，迷了始皇帝的心智獲得的寵愛，有人說夏無且是仙人，知曉長生不老之術所以被始皇帝青眼有加，還有人說夏無且修鍊了歪門秘術，需要喝人血吃人心才能維持容貌。
他的風評本就極其不好，關於他的流言也越傳越廣，越傳越離譜。
可實際上，夏無且極少露面。
身為太醫令，他最大的職責就是給始皇帝看病，因此很少出宮離開嬴政身邊，更有甚者，說有夏無且出現的地方，嬴政必然也在。
現在夏無且出現在小聖賢庄，那嬴政他……
不，不可能。
張良搖了搖頭，把這可笑的想法給推開。
嬴政不可能親身出現在桑海，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沒有交給夏無且什麼特殊的任務。
而且……
張良抬起頭，把放在夏無且身上的視線轉移到了後面沈長安的身上。
雖然那人此時的裝扮與不久前在機關城時完全不同，但張良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沈長安那身打扮，那個氣質，像極了多年前在韓非身邊的那時候。
他怎麼會跟夏無且在一起？
嬴政發現了？所以讓夏無且來帶走沈長安？
可若真如此，這任務不應該交給影密衛嗎？又夏無且為何要特意帶沈長安來小聖賢庄？
而李斯……又認得出沈長安嗎？
各種各樣的猜測和思緒一瞬間沾滿了張良的大腦，盯的時間太長了會引起懷疑，他偏過頭去不再看沈長安，可那人一襲紅衣素影卻總是與多年前的模樣重合，刻印在腦海里，反覆折磨著心底隱隱作痛的那處。
煩悶加深了怒意，惆悵鞏固了厭惡。
張良對沈長安的恨意再度加劇，好不容易被時間的流逝沖淡了一點點的過去再次翻湧而至，魑魅魍魎般的纏繞著束縛著不肯離去。
「這位是……？」
同樣注意到了熟悉紅影的李斯話鋒一轉，把矛頭指向了躲在閻樂身後的沈長安，眾人的視線也都轉移了過去。
而那些人中，視線最為狠戾而刺眼的，當屬星魂。
「他是老夫的病人，亦是老夫的客人，還請左丞相大人莫驚嚇到他。」
夏無且一向冷漠的眼突然有了一絲一閃而過又很快癒合的裂痕，他遞了個眼色，閻樂立刻擋在了沈長安身前，護送著人來到夏無且身邊。
李斯自然是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他驚，也喜，亦別有深意。
誰不知道大秦醫聖雖然醫術高明但為人極其傲氣，別說達官貴人，就連宮中位至三公的人想邀其去看病都得給足了面子、說盡了好話、各處求人，即使如此，夏無且也不是每次都去的。
一個只是位列九卿的太醫令，居然擁有如此地位，足可見始皇陛下對他的恩寵。
也不知眼前這背著劍匣戴著面具的紅衣男人是誰，居然能讓夏無且如此在意，若是可以利用……
想到這裡，李斯露出了一個滿是深意的笑，漆黑的眼閃露出森森寒光。
「老夫乏了。」
淡淡的說了這句話，伏念和李斯立刻理解了，兩人不再待在原地，招呼眾人進入小聖賢庄。
夏無且一反常態的沒有走在前面，而是待著沈長安身後不遠處走著。
真是……奇怪。
感受到了身後那人炙熱的目光，沈長安慫的縮了縮頭，下意識的想要躲進蓋聶懷裡，可是抓了一把身邊人的手，才猛然想起身邊的人是閻樂。
「沈先生？」
「不……沒事。」
啊啊啊，劍聖大人，我想你啊！！！
［限定·長安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