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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我張子房,絕對不可能是病嬌!】

  十二歲。

  十二歲的孩子能做些什麼呢?

  十二歲時候的少羽天生神力,殺敵百千,已經是萬人敬仰的項氏一族的少主,無數士兵甘願為他赴湯蹈火。

  十二歲的高月已經經歷了國滅城亡,經歷了失去父母無依無靠,經歷了由公主跌落凡塵。

  那……自己呢?

  在夜深人靜,天明躺在床上睡不著覺的時候,腦海里總會不由自主的出現這些想法。

  他今年也是十二歲,雖然一直對外自稱是劍聖傳人,但其實內心裡比誰都清楚,這隻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十二歲的少年心中能有什麼重要到甚至會改變他人的命運、讓一整個組織激起千層浪的秘密呢?

  天明沒有,於是,上天給了他一個。

  在墨家禁地的深處密室中,他發現了那具只剩下枯骨的屍體,也從公輸仇那裡得知這具枯骨其實就是失蹤了多年的墨家前任巨子六指黑俠。

  天明發誓,他那時真的真的只是單純的好奇心作祟,才會跑到枯骨面前細細打量。

  然後,他發現了枯骨的肋骨之間插著什麼東西。

  抬手,將拿東西抽出。

  那看上去是被從中間斬斷的半截特殊的武器,形似劍,狀如竹節,前端無尖。

  用力摩擦掉武器上面被時間染的生鏽的陳年血跡,上面赫然出現了兩個字。

  天明並不認識太多文字,但偏偏的,就像命中注定一樣,他認識那兩個字。

  ——非命——

  原來沒有尖的光禿禿的鐧,也可以刺穿人的身體,甚至置人於死地啊。

  天明如是想。

  很難說沈長安對他來說到底算什麼。

  大叔是在收養了自己的那對老夫妻去世后,第一個對自己好的人。

  大叔拯救自己,教導自己,用命守護自己。

  天明則視他為至親至愛,無可替代,無人能比。

  若沈長安沒有出現,只有他們兩個相依為命也是不錯的,可沈長安偏偏就是莫名其妙的出現了,插入其中,奪走了大叔一部分的關注,然後再未離去。

  最開始的時候,天明是不喜歡沈長安的。

  比自己還笨蛋,比自己還作死,總是不聽大叔的話,還總帶來追兵。

  ——雖然對方的武功和劍術確實不錯啦!

  但相處了一段時間后,他改變了看法。

  雖然笨蛋又作死,但總是十分善良,

  同行期間雖然總來帶來追兵陷入危機需要大叔去救,但他從未在危險的時候丟下自己和大叔跑路。

  況且、況且——

  雖然天明很不願這麼說,但沈長安,的確是救過自己好幾次的。

  既然大叔也在乎沈長安,那,就勉為其難的算作親人好啦!

  因為是重要的親人,所以在墨家的人想要搶走沈長安的時候,天明很生氣很生氣。

  因為是重要的親人,所以在發現這個秘密的時候,天明選擇了沉默。

  沈長安不再用鐧,是因為鐧斷了。

  沈長安離開墨家,是因為他或許就是殺死了墨家前任巨子六指黑俠的兇手。

  沈長安……

  「天明,怎麼了嗎?」

  月兒帶著關切的表情,擔憂的詢問著沉默了許久的天明。

  「啊不,沒什麼!」

  天明抬起頭,回給月兒一個大大咧咧的笑,趁對方不注意便把那短小的半截非命鐧揣進懷中。

  很久很久之後,當天明再次想起這件事的時候,他想,若那時他沒有收起半截非命鐧,之後也就不會在公輸仇露出真面目襲擊他們的時候把其當做武器然後成功逃跑了吧。

  陰差陽錯之下,沈長安居然又變相的救了他一次啊。

  可惜月兒,還是被月神抓走,變成了姬如千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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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雛鳥情結,指剛出生的小鳥,會把第一時間看到的生物當成自己的媽媽,即使它看到的生物是蛇、是鷹、是狼、是隨時都有可能吃掉它的天敵。

  被追殺時無意中闖入了蓋聶和天明所在的客棧,又意外給天明擋了攻擊暈倒后,沈長安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蓋聶。

  那濃密的雙眉,凌厲的眼神,高挺的鼻樑,厚而不臃的唇形,無一不在張揚著霸氣與英俊,疏離卻不冷傲,強大卻無威壓,斂起鋒芒和煦待人,還有那隱藏在白色長袍之下頗為飽滿的胸肌。

  在得知了此人就是有著天下第一劍之稱的劍聖蓋聶之後,沈長安激動的簡直就要升天了。

  這可是——可是——

  可是多少江湖俠客的夢中偶像啊!!!

  但凡追殺蓋聶的人少那麼一些些,弱那麼一點點,沈長安都不會三番五次的跑路,他只會乖乖躺平等著劍聖大人帶自己浪跡天涯(劃掉)。

  總而言之,當沈長安又一次從重傷昏迷中悠悠醒來,發現入眼的第一人還是蓋聶的時候,他心情複雜的差點跳起來抱著劍聖大人就埋胸大哭想要訴說自己在離開他之後都碰到了哪些精神病。

  額,事實上,他沒忍住。

  而且,他完全沒注意到身邊圍了一大圈的人。

  於是,場面一度尷尬了起來。

  本來大家以燕丹為中心圍成一圈靜靜的看著逍遙子為其查看傷勢,白鬍子老頭摸了摸左手的脈,又把了把右手的脈,最後面色緩和的點頭說道:「雖然未完成的六魂恐咒對身體造成了些許影響,但是對巨子的性命卻無威脅。」

  話音剛落,還沒等被迫兼職奶媽的可憐老人討上一杯水,一直躺在另一邊蓋聶懷裡的沈長安突然睜開了眼睛,沉默幾秒后猛地坐了起來把頭埋進蓋聶的胸口開始嚎啕大……哭???

  俗話說得好,男兒有淚不輕彈,彈了也別吸鼻涕。

  明顯感覺到了懷中人因為情緒過於激動而不停的顫抖以及胸前濕漉了一大片,蓋聶的雙手停在半空中不知應該放在哪裡,思考了片刻,他僵直著身體把一隻手放在了沈長安的後背上輕輕摩擦著,另一隻手放在了對方的頭頂溫柔順著毛。

  自然,他強迫自己無視掉身邊一圈墨家人盯著自己的各種各樣的謎之眼神。

  高漸離一如既往甚至更加寒冷的銳利視線,盜跖咬牙切齒黑氣四溢的幽怨目光,雪女眼角抽搐紅唇下落幾乎想要自戳雙目的古怪眼神。

  沈長安畢竟還只來到機關城兩天,所以在墨家眾人對他的形象性格的所知依舊停留在十年前。

  安靜沉穩,目光深邃,計謀遠略,城府頗深,雖然秉承著不殺人的信條但必要時決絕冷厲,常常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笑。

  若被他抱住埋頭痛哭的人是荊軻或者六指黑俠,他們或許還勉強能夠接受,但……

  但那人是蓋聶啊?!

  冷冰冰的木頭一樣的劍聖蓋聶啊?!

  沈長安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曾與你交情極好的大秦湖畔的荊軻了嘛?!

  「咳嗯!」

  看不慣這詭異場景——也生怕沈長安嚎著嚎著就把自己捅了他那三劍的事說出去——的張良咳嗽了幾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從沈長安身上拉回。

  「沈先生重傷昏迷剛剛醒來,還請逍遙先生為其把脈。」

  張良不動聲色的走到了蓋聶身旁,抬眼看向逍遙子,言語間儘是認真。

  逍遙子的嘴角抽搐了幾下。

  你們一個個的,真把我當奶媽了?!

  雖然心裡非常不爽,但他的身體還是很誠實的來到了蓋聶身前。

  撩袍,盤腿,坐下。

  逍遙子與蓋聶這兩位日後的輸出大佬眼神交流,相視無言。

  ——蓋兄,請把這熊孩……熊大人交給我。

  ——逍遙先生莫急,讓長安再嚎一會。

  久久的沒有新的動作,最後還是實在看不下去了的盜跖竄了過來,不由分說的把沈長安從彷彿有著吸力的蓋聶胸口給拽了出來,無視掉那人通紅的雙眼和頗為狼狽的鼻子,把對方纖細的、上面還有著一道淺淺的細長紅痕的右手腕展示給了逍遙子。

  看著那本早就應該消失的細長紅痕,逍遙子不留痕迹的皺了皺眉頭,然後搭上了對方的脈搏。

  想必是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神秘癒合力量,沈長安的脈象比起之前好了不少,雖然有些紊亂,但也還算正常。

  把目光轉向對方腹部還未來得及更換的、已經被舊時血液染的殷紅的繃帶,那裡沒有新滲出的血,看來已經癒合很多了。

  「沈先生的傷勢已無大礙,只不過這段時間內疲於奔命又多次參與戰鬥受了些傷,外加沒時間好好休息又引發了舊時內傷,只需最近好好調理吃些補藥,不多日就可全然康復。」

  見蓋聶眼中的擔憂逐漸褪去,逍遙子鬆開了手,周圍的一圈人也幾乎同時鬆了口氣。

  然而這其中並不包括燕丹,他的眉毛猛地皺起,又很快平復成一條線。

  「班大師。」

  燕丹開口,看向一旁的班大師,對方點了點頭,示意明白了意思。

  「墨家有重要的事情商議,煩勞諸位迴避一下。」頓了頓,班大師把視線轉向了蓋聶,繼續說道:「還請蓋先生和逍遙先生留下。」

  聽到此話,張良微微欠身,然後知趣的離開了大廳,緊隨其後的是項氏一族的人,然後是少羽以及被他拖著的不肯離開的天明。

  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沈長安連忙從蓋聶懷裡抽出,腳下一軟險些摔倒在地,索性被一直站在身邊的盜跖扶住了身體。

  「小跖。」

  燕丹的聲音不溫不火,似乎不摻雜任何感情,他冷冷的開口:「送沈先生出去。」

  盜跖的身子一僵,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燕丹,其他人雖然沒有這麼大的反應,但眼中也都浮上了一層疑惑。

  沈長安是六指黑俠帶回來的人,又與荊軻關係甚好,在墨家弟子當中有著極高的聲望,即使是在燕丹上位后他極力反對,但也並不影響他在墨家的地位,雖然他失蹤了十年,又以失憶為由性格大變,但也從未正式被墨家除名,

  所以理論上講,沈長安,還算是墨家的人。

  班大師摸了摸鬍子,恍然大悟又帶有著失落的搖了搖頭,其他人見狀也大概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

  燕丹不允許衛庄帶走沈長安,並不意味著他相信沈長安與流沙沒有任何關係。

  反應過來了的盜跖情緒有些激動,他連忙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沈長安抬手打斷。

  「屋裡太悶了,我出去透透氣!」

  雖然不知道為何氣氛這般奇怪,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情,還是趕緊離開比較好!

  沈長安這麼想著,拍了拍盜跖的肩膀讓他放心,然後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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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大門看到的就是站在門外一堆又一堆的墨家弟子,被這陣勢嚇了一跳,沈長安竟一瞬間愣在了原地。

  看到大門再次開啟,許多弟子的目光湊了過去,發現出來的是沈長安后眼神各異,沒一會就三三兩兩的小聲討論起來,還有人不時的抬頭打量著沈長安。

  隱約中,似乎聽到了『流沙』這兩個字。

  行吧,白頭野男人,算你狠!

  自認為極度無辜的沈長安在心中默默的罵了衛庄一遍又一遍,躲避著眾人的目光跑到了角落裡,低頭看向水裡的魚。

  沈長安只想一個人靜靜的待一會,但上蒼似乎不願,沒過一會,張良就走了過來。

  抬眼與張良尷尬的對視,再度想起不久前對方捅自己的三劍,沈長安的身子抖了抖,支起身子想給人讓地方,卻沒想到被人攔了下來。

  「這次真的是多虧了沈先生出手相助,才使得巨子避免了六魂恐咒。」

  那人臉上帶著一如既往淺淺的笑,他人眼裡看來是如沐吹風,但在沈長安眼裡,卻是冰冷刺骨,似乎要把自己看透至骨髓。

  實在是不想與張良待在一起,沈長安只是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低著頭想要趕緊離開,卻被對方一下子拽住了手腕。

  張良的力道很大,大到不像是一個文弱書生應該有的,疼的沈長安呲牙咧嘴,但因為恐懼而不敢出聲。

  張良像是沒看見一樣,他依舊大力攥著沈長安的手腕,反手把人按在了柱子上,整個身子靠了過去直接截斷了對方逃跑的路線。

  為了躲避其他人,沈長安特意挑了一個十分隱秘的犄角旮旯,若他人不刻意尋找,是根本不會發現的,而這正好給了張良行了方便。

  完了!要死!

  看著張良那張面若好女的俊秀面容,沈長安只感覺面前的人像是地獄爬出來複仇的,披著美人的皮,有著厲鬼的心。

  「沈先生可了解六魂恐咒?」

  「剛……剛才聽到了一點點,好像很可怕?」

  「可怕?」

  張良輕笑,笑中卻滿是不屑,盯著沈長安的眼神也越發的陰冷寒戾。

  「中咒者會渾身發熱,無時不刻都在感受被烈火灼燒、被萬千隻螞蟻撕咬的痛苦,當皮膚上布滿紅色的條紋癥狀發作后,會開始體虛發汗,無法抵擋任何致命的氣息侵入體內,只能拖著痛苦而殘破的身體等待著不知何時到來的死亡。」

  張良說話的時候咬牙切齒,看著對方眼中的恐懼,他自己內心的痛苦也是那樣銳利,那樣深刻,又是那樣複雜,那樣沉重。

  一字一句,字字誅心,誅對方的心,更誅自己的心。

  雖然從未見到過韓非的屍體,但只從得到的描述上就能猜到韓非死前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他去世的時候,無人在他身邊,僅有他一個人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里,日日夜夜被苦痛折磨,最終在絕望和摧殘中死去。

  憑什麼……

  憑什麼死的是韓非?!

  明明是沈長安選擇了逃避,是沈長安帶來的災難,明明一切都是他的錯——

  攥著沈長安的手越發用勁,甚至隱隱加上了內力,若這時鬆手,便能清楚的看到上面已經青紫到可怕的痕迹。

  用情至深者總是會失去理智,不論這情是愛情還是友情,是相戀還是仇恨。

  即使運籌帷幄如鬼神,決勝於千里之外的張良,也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和赤練有著微妙的相似之處。

  「為什麼不是你呢?」

  張良把臉湊了過去,滿意的看到沈長安的身子僵硬的像木板一樣,背部緊緊的貼在柱子上。

  「為什麼會是……」他垂頭附在沈長安的耳邊,呼出的氣息一下下的吹進對方的耳中,輕聲說出了那個早已烙印在他靈魂底部、心底最深處的名字:「韓非呢?」

  而沈長安,也在聽見名字一瞬間停止了掙扎,似乎就連呼吸都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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