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煙花、小奴隸
很快,熱水沸騰聲和電磁爐「滴滴滴」的提示音一起,從敞開的廚房大門傳到客廳。
秦燃特意多等了一會兒,等到預計醒酒湯涼得差不多了,才起身朝廚房走去。
離開前,他在地上放了一個柔軟的抱枕,免得程半梨不小心摔下去磕到頭。
秦燃走進廚房,很快盛了一碗溫涼的醒酒湯端出來,放在茶几上。
他彎下腰,試探地碰了碰少女的手臂,輕聲說:「先喝了醒酒湯再睡。」
睡夢中的醉鬼被吵醒,撇了撇嘴,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從沙發上坐起來。
她先是好奇地環視了一圈四周,覺得眼前的場景陌生又熟悉。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秦燃身上,眨了兩下眼睛,疑惑地歪著腦袋,「咦,小燃,你怎麼在這兒?」
「我接你回來的,」他低聲答,「先把醒酒湯喝了。」
「噢。」
程半梨捧著碗把醒酒湯咕咚咕咚一口喝完了,看上去還有些意猶未盡。
於是秦燃又進廚房盛了一碗,還是被一口氣喝光,這次她終於喝飽,放下碗。
「今天先住我家吧,方便照顧你。」秦燃沒有說程志今天在家的事。
程半梨瞳仁清亮水潤,看上去像是酒醒了的樣子,實際上腦子還暈乎著,根本沒聽懂他的話,腦袋一啄一啄地胡亂應下,「噢。」
她臉頰還待著酒醉后的兩團酡紅,柔軟的髮絲被睡得凌亂,認真乖巧地坐在沙發上,有些茫然地看著他,樣子可愛極了。
秦燃垂下眼,沒有多看,低聲說:「上樓休息吧。」
程半梨坐在沙發邊晃了晃腿,像剛才那樣高高舉起手臂,「抱我嘛。」
秦燃微怔,茫然無措地站在一旁。
見他沒反應,少女開始不滿地哼哼唧唧,聲音甜膩又嬌氣,「你抱我上去呀,我要睡覺了,好睏。」
秦燃不答應,她就一直拖長語調撒嬌,讓人覺得她隨時都有可能躺在沙發上開始打滾。
被她鬧得沒辦法,秦燃無奈地走過去給她穿上拖鞋。
然後他像之前那樣,以抱小孩的姿勢面對面抱她起來。擔心她抓不穩身子後仰,他依然只能一隻手護在她背後,另一隻手扶著她的膝蓋。
程半梨雙腿圈著他的腰,這次卻沒抱住他的脖子,而是揪住了他的頭髮。
秦燃最近頭髮稍微有點長,前面碎發半遮著清秀的眉,兩邊頭髮的長度正好夠讓她抓住。
頭髮被揪得稍微有點疼,但秦燃好脾氣地沒說什麼,嘆了口氣,認命地抱著小考拉穩步走上樓梯。
程半梨興緻高昂,雙腿在半空中晃來晃去,「駕,駕。」
秦燃:「……」幼稚鬼。
樓梯上到一半,程半梨仰起下巴,認真地問他:「我可以騎在你的脖子上嗎?」
秦燃垂眸看著她,「……不可以。」
「好吧。」小臉垮下去。
還算安穩地來到二樓,秦燃抱著她走進黑漆漆的客房,停在門邊,溫聲對她說:「打開牆上的燈。」
他兩隻手都在抱她,騰不出手。
程半梨鬆開他的短髮,雙手在牆上摸了一會兒,找到燈的開關,用力按下去。
秦燃正準備送她回床上,結果還沒走出去多遠,她又「啪」的一下把燈關上,眼前的房間再次陷入黑暗。
秦燃只能後退兩步,回到開關旁邊,耐著性子說:「開燈,看不見了。」
程半梨再次打開燈。
可他剛邁開步子,她又給關上了。
秦燃:「……」
可能是昨天沒睡好,他忽然覺得頭很疼。
「開燈。」
「啪。」
這一次,趕在程半梨關燈之前,秦燃騰出一隻手迅速按住她纖細的手腕,加快腳步進了屋。
來到床前,秦燃俯身將程半梨放在床邊,彎腰幫她脫鞋,扯掉襪子。
她這次倒是自覺地脫掉外套,只穿著白色的短弔帶,白嫩的腳丫往他肩上一踩,動作靈巧地滑進被窩。
沒多久,褲子被她從被子里丟出來。
秦燃:「……」
小姑娘只露出腦袋在被子外面,濃密的睫毛被燈光拉長,肌膚瓷白細膩,正無辜又乖巧地望著他。
看她終於乖乖躺床上休息,秦燃鬆了口氣,正準備幫她拉上窗帘就走。
剛轉過身,右手手腕卻忽然被拉住,他腳步一頓。
「我還沒聽故事呢,」程半梨任性地抓著他的手,不肯放他離開,「你給我講故事嘛。」
背對著她的秦燃緩緩閉上眼,深呼吸兩下。之後才回過身,看向床上的少女。
他昨天沒睡好,眉眼間難掩疲憊,卻還是順從地問她:「想聽什麼故事?」
程半梨從床上坐起來,想了想說道:「我想聽,公主住在城堡里,國王和王后給她過生日,大家都很開心。」
秦燃掀起眼看向她,房間的暖光下,他隱約看到少女眼眶微紅,輕輕咬著唇角,難得顯露出幾分脆弱。
心裡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好,我去拉上窗帘,回來給你講故事。」
「那你快點兒。」這才暫時鬆開他的手。
「嗯。」
秦燃繞過床拉上窗帘,回到床邊坐下,哄著程半梨重新躺進被窩,幫她把被子拉到胸口。
然後他開始編故事給她聽,嗓音略有些沙啞,透著疲倦,「從前有一個很漂亮的公主,她住在城堡里。在她生日那天,國王和王后一起給她過生日,大家都很開心……」
他講得像流水賬,程半梨卻完全不在意,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會插嘴問上一句。
「所有人都很開心嗎?」
「嗯。」
「那大家吃蛋糕了嗎?」
「吃了。」
「什麼蛋糕?」
「嗯……」秦燃想了想說道,「奶油草莓蛋糕。」
「哇,是我最喜歡的蛋糕。」
過了會兒,程半梨又問:「大家一起看煙花了嗎?」
「看了。」
「那你現在想看嗎?」
秦燃休息不足,反應比平時慢了半拍,頓了兩秒才偏頭看向她,不解道:「嗯?」
「你想看煙花嗎?」程半梨又坐了起來,雙手藏在身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
秦燃望著她,有些猶豫地點頭。
然後就看到她彎唇笑了起來,肩膀都在顫,發出輕微的氣聲,看上去很愉悅。
以為自己被耍了,秦燃無奈地笑了下,正準備勸她睡覺。卻見她神秘兮兮地將藏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雙手分別握成拳,在身前緩緩上升。
不明白她想做什麼,他安靜地看著她的動作。
少女含笑的眼神凝望著他,雙手越舉越高,躍過頭頂,還在繼續往上升。直到雙臂伸直,拳頭停在她能夠到的最高點。
下一秒,秦燃看到——
她嫣紅水潤的上下唇輕輕相碰,發出「砰」的聲音。與此同時,兩隻握起的手「唰」地一下展開五指,像煙花突然綻開在夜空中。
秦燃的心重重一跳,彷彿真的有煙花在胸口炸開,震得胸口發麻。
忘記了呼吸,他就那麼眼也不眨地看著她。
看她慢慢放下手,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
「砰~砰~」
她樂此不疲地重複了七遍,直到第八次,她只舉起了一隻手,放了一朵煙花。
秦燃眼底亮起微弱的星光,像是寂靜燃燒的暗火。
沒等到她繼續「放煙花」,他咽了咽喉嚨,嗓音艱澀,「放完了?」
程半梨笑著點頭,「嗯,好看嗎?」
「好看,」秦燃放在床邊的手指蜷了蜷,有種想要觸碰她的衝動,「為什麼是十五朵?」
「因為小燃十五歲了呀。」程半梨活潑地答。
秦燃眼底波光流淌,痴怔地看她。
後來還是程半梨的話拉回了他的思緒,她說:「你現在可以許願啦。」
秦燃恍然回神,眨了下眼,「許什麼願?」
「你要我替你許嗎?」
秦燃放鬆地坐在床邊,心情難以言喻的好。他小幅度地勾了勾唇,「嗯。」
程半梨早就想好了自己的願望,不需要再特意去想。
她身子后倒躺回枕頭上,雙手交叉合攏放在胸前,閉著眼虔誠地小聲說:「我希望小燃快快長大。」
聽完自己想聽的故事,又「吃了蛋糕」,「看了煙花」,程半梨這次總算肯心滿意足地睡下。
可能是今天太累,她閉上眼沒多久,就氣息均勻地睡熟了。
秦燃輕手輕腳地離開客房,臨走前幫她關上燈,又帶上了門。
回到自己的卧室,他沒開燈,肩膀靠著冰冷的牆,在黑暗中思考。
她剛才說,希望他快快長大。
這同樣也是他的願望。
十五歲,對於別人來說,可能是一生中最美好,最無憂無慮的年紀。
可對於秦燃來說,這樣的年齡卻是他怎麼都擺脫不了的枷鎖。
身體里好像有個小人在大聲吶喊,渴求著自己能快點長大,快點擺脫束縛,快點……
昨晚沒休息好,今天一整天又魂不守舍,照顧完程半梨,秦燃整個人都處於極度睏倦的狀態。
他打開燈走進浴室快速洗了個澡。
洗完澡,關燈睡覺。
秦燃睡得很快,半夢半醒中覺得下巴有些癢,像是有人在輕輕-咬他。
他用力閉了閉眼,眯起略有些乾澀的眼睛。
睡覺前忘記拉窗帘,外面朦朧微藍的月光傾瀉,從落地窗外灑進屋中。
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到自己身邊多了個嬌小的身影。
她躲進他的被子,趴在他肩旁,正傾身過來咬他的下巴。
又是夢么?
被觸碰到的肌膚泛起細細密密的癢,這樣的感覺一直蔓延到心裡,像是被柔軟的羽毛輕輕掃過。
沉睡的身體被逐漸喚醒,秦燃卻沒精力去想其他的事。微闔著眼,習慣性地將她撈進懷裡,下巴放在她毛茸茸的頭頂輕輕蹭了蹭。
他累極了,打算就這麼抱著她睡覺。
可懷裡的小姑娘卻不安分,不停哼唧著扭動肩膀,想從他懷裡掙脫。
秦燃沒辦法,抱著她的力道微松,低頭看向她,嗓音帶著初醒慵懶的磁性,沙沙的聽起來很溫柔,「乖乖睡覺。」
看到她的弔帶肩帶滑下去,他面色如常地伸出手,幫她提上肩帶。
少女不甘心地又湊過來,奶凶地咬他的下巴,開口的聲音卻像奶貓一樣軟,可憐巴巴的,「我餓了。」
秦燃呼出一口氣,仰首躲開她毫無殺傷力的牙齒,無奈地輕笑了聲,翻身壓上去。
他困得睜不開眼,倦懶地吻她耳後的肌膚,一下一下地輕啄。
少女扭頭躲避他的觸碰,雙手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委屈地撇了撇嘴,「我好餓,你快點兒呀。」
秦燃有些難以招架,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強打起精神安撫:「好,我快一點。」
以為她心急,他手肘撐在她身側,另一隻手正準備探進被子。
卻在這時,忽然被她一把推開。
秦燃毫無防備,倒進被子里。他掀起眼睫,茫然地看向她。
程半梨拿起枕頭丟過來,張牙舞爪地凶他:「你壓到我頭髮了!」
猝不及防被砸了一下,秦燃依然怔在原地,沒反應過來。
他把枕頭從臉上拿下來,坐起來看向她。
來到她床上的小姑娘,絲毫沒把這裡當成別人的領地,抱臂哼了聲,理直氣壯地支使他,「你快去做飯,我好餓。」
秦燃抓了抓凌亂的黑髮,神情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可能是今天晚上被程半梨折騰了太多次,所以才會夢到她又來折騰自己,大半夜的非要讓自己做飯給她吃,他這麼想著。
雖然是夢,但秦燃也不想讓夢裡的她餓肚子。
於是他忍著困意下床,穿上拖鞋,站在床邊對她說:「我去做飯,你在這裡等我。」
程半梨板著小臉,氣鼓鼓地「嗯」了一聲。
她依然抱臂坐在床上,皺眉打量他,像個冷酷無情的監工,不滿自己的小奴隸偷懶。
秦燃覺得好笑,忍不住伸出兩指,瘦長白凈的手指曲起,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彆氣了,我這就去做飯。」
程半梨雙手將他往外推,嬌氣地催促道:「快去呀。」
「好。」秦燃溫順地應下,也沒開燈,在黑暗中邁步朝外走。
走到門口,才發現自己卧室門沒關,他沒太在意地走出去。
一樓的窗戶沒關嚴,寒冷的夜風灌入,翻過二樓走廊的玻璃護欄,吹在剛從外面帶上門的秦燃身上。
冷風冷不丁吹來,秦燃頓時清醒了不少。
站在門口,環視熟悉的四周,整棟別墅都一片漆黑,只有隔壁客房亮著燈,燈光從大開的房門漏進走廊。
心頭漸漸浮上疑惑。
如果是夢境,為什麼會這麼清晰,這麼連貫?
甚至連她從隔壁跑進自己房間,忘記關上房門這樣的細節都處理到了。
秦燃咽了咽喉嚨,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站在原地猶豫幾秒,他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腕,瞬間就感受到疼痛。
他瞳孔微微收縮,深吸一口氣。
這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