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煉奶戰術
幾枚亮閃閃的金幣擺在充當桌子的木箱上,圍著這個木箱的數名月熊將軍,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居然用這麼無恥的手段誘捕我們的戰士，這些草原人是把靈魂賣給了惡魔嗎？！這些無恥之徒、這些不榮譽的混蛋！」
憤慨地罵了半天的將軍發現沒有人附和他，臊眉耷眼地把揮舞的胳膊放了下來。
安德魯上將緩緩抬頭，犀利的目光逼視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幫將軍沒人敢跟他對視,一個個心虛地把視線別開。
安德魯上將的麵皮很明顯地抽動了下,憤怒在他琥珀色的眼睛中漸漸醞釀,但……他最終還是壓下了火氣，沒有質問眼前這幫同族的將領們為什麼只收繳上來這麼一點——用拋灑金幣的做法在短短一天里誘捕走幾百名戰士的草原人,丟出來的金幣就算大部分被他們回收了,也不可能只剩下這麼幾個！
金燦燦的東西誰都喜歡，為了蛇島上的金礦月熊城的長老們直到今年都還在紛爭不休，安德魯上將自然也沒立場苛責這些傢伙是不是昧下了從戰士們手上收繳的金幣……
「從明天，不，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命令,禁止任何人離隊追擊！」安德魯上將沉聲道，「那些狡猾的草原人在這片草原上不知布置了多少陷阱,所有人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是,上將！」
次日,當蛇族再次騷擾中軍輜重營時,果然沒有熊腦殼離隊追擊。
多番試探確定這些熊腦殼鐵下心來無視他們穩步推進后，負責「疲敵戰術」的哈里斯和夏等人商量了一番，決定嘗試新的騷擾手段……
當夜,再度只推進了幾十公里的熊族大軍仍然選擇在視野開闊的平原地區紮營。夕陽西下，辛勤的輔兵營後勤兵們正忙碌著烹煮晚餐、各營戰兵和輔兵們等待著開飯時，一陣極其濃郁的、帶著醇厚奶香的香氣忽然從東面飄來、在佔地頗為可觀的大營中恣意飄蕩。
「這是什麼味道？！」
大營外巡邏的斥候、大營內巡邏的憲兵、營帳中休整的戰兵、干著雜活的輔兵，紛紛起身探頭，望向大營上風處。
奶香氣越來越濃烈，還夾著極其香濃的甜味，可著勁兒地朝一個個抬頭張望的熊腦殼鼻孔里鑽。
「這是……茶熊那兒的奶茶？不對，茶熊的奶茶氣味也沒有這麼濃啊？」正商討明日行軍安排的月熊將軍們紛紛鑽出帳篷，難掩好奇地朝東面打量。
「別管它是什麼，這有可能是敵人的陷阱，讓斥候去看看……不要靠近，遠遠地看看敵人在玩什麼花樣就好。」一名將軍警惕地。
將軍們紛紛點頭，點出一名可靠的斥候隊長，讓他帶著二十名斥候出營查探。
重要的後勤營和輜重營一樣位處大營正中、四周都被戰兵們的營帳包圍，當香氣飄過來時，忙著干雜活的輔兵和疑似姦細們紛紛停下手頭動作，齊刷刷轉頭看向東面。
「這是茶熊的煉奶奶茶吧，是不是有哪位將軍帶了煉奶和紅茶出來？真香啊。」一名年輕的月熊輔兵抽了抽鼻子，滿臉羨慕地。
茶熊的煉奶奶茶去年起開始在遠東流行，產自獅族的煉奶和茶熊種植的紅茶碰撞下產生的奇妙美味很快便讓所有的熊族淪陷——熊族愛甜味也愛奶香氣，又甜又有濃郁奶味的煉奶奶茶正中所有熊族的軟肋。
唯一的缺點是，太貴……一小罐煉奶售價便要三個銀幣，一罐子紅茶也要兩個銀幣起，大多數熊腦殼根本消費不起，只能聞聞味道過過癮。
「什麼奶茶，根本沒有茶香氣。」暴脾氣的黑熊鄙夷地看了眼土包子輔兵們，「這是在熬煉奶呢，只有奶味和糖味兒。」
「嗯，不是工廠里用真空罐濃縮的那種煉奶，是用小火熬制的煉奶。」哈爾也去煉奶廠做過活兒，清洗那些真空設備雖然不累但是比較耗時間，他還記憶深刻著，「火熬的煉奶容易糊，而且加糖的份量不好掌握。」
輔兵們很不滿他們身為「階下囚」態度還這麼傲慢，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年輕人冷笑道：「說得好像你們有多了解一樣，當草原人的俘虜時還能喝到奶茶嗎？」
暴脾氣黑熊不高興了，抬起下巴道，「我們確實很少喝沖了太多水把味道都沖淡了的奶茶，我們吃的是煉奶做的點心，煉奶奶油蛋糕是什麼你們知道嗎？煉奶沖泡牛奶、凍成冰塊后再打成冰渣，用勺子舀起來吃有多美味你們想象得出嗎？」
「水果切塊淋上煉奶也很好吃的呢。」旁邊人開始幫腔，「對了，有次我們去食堂幫忙大掃除，他們給了我們足足兩大桶煉奶，又給了我們不少當天賣剩下的饅頭。我們將那些饅頭切成片在大灶上烤焦表皮，蘸著煉奶吃別提有多香了！」
「嗯嗯，福利部和食堂總會剩下不少，每次都提到我們這邊來。有一次我們宿舍也分到一大盆，大伙兒用餅乾蘸著吃。」
「哈哈，上次我看見誰誰把煉奶淋到烤紅薯上面……」
這幫疑似姦細一開始只是想鬥嘴，說著說著，一個個都回憶起當時極其痛恨、這會兒卻想都想不來的俘虜營生活，連最開始挑釁的暴躁黑熊都沒了「炫耀」的心情，低下頭默默做事。
「果然是吹牛的！」輔兵們見他們忽然低落起來，以為是吹牛吹不下去了，冷哼一聲繼續幹活。
另一邊，出去查探情況的斥候小隊，約十分鐘后提著一個外殼被熏得黑乎乎的直筒型鍋子回來。
這個剛從篝火堆上拿下來沒多久的直筒型鐵鍋，被送到將軍們所在的營房。
一群月熊將軍，面對著黑乎乎的鍋子裡面裝了大半鍋的香甜煉奶，一時失聲。
「我們到的時候那兒已經沒有人了，只剩下一個快熄滅的火堆，火堆上面還剩下這個。」斥候隊長努力不去看那鍋散發著熱氣的、香噴噴的玩意兒，就是說話的時候忍不住吞咽口水暴露了他……
將軍們也很努力地掙扎了一番，才勉強將視線從那鍋香甜煉奶上移開——熊族可沒有受不了高甜度的說法！
糖比例超過50%的超甜煉奶，對於熊族來說比吸引力並不比金燦燦的可愛錢幣低！
「拿出去……扔掉！不，埋掉！」一名將軍極其痛苦地，「埋得深一點，不準讓人挖出來！草原人的東西——不能吃！」
「你親自去埋，不準讓人偷吃，誰也不知道裡面加了什麼東西！」另一名將軍五官扭曲地。
斥候隊長再次用力咽了口唾沫。
五公裡外，一處山洞中。
哈里斯摘下草帽扇風，朝著熊族大軍的方向努嘴：「你們說，他們能不能忍住不吃？」
夏想了想：「很難說……他們可以忍受調料缺少、食物味道寡淡，但不一定能忍住甜食誘惑。福利部做過統計，甜度越高的零食熊族購買的佔比就越大。」
黑豹小蕊插嘴道：「肯定忍不住，還留在俘虜營里混日子的傢伙，在餐後點心以甜點為主的當天都會稍微勤奮一些，我聽阿雁親口說過的，是吧阿雁？」
領著一隊雪狼人來幫忙，但至今沒有在敵人面前露過臉的阿雁學著蕭雲的樣子摸了摸下巴：「我覺得吧，沒有必要這麼麻煩，請個大廚過來，製造機會讓大廚往那些當過俘虜的傢伙面前一站，他們肯定就造自己人的反了。」
哈里斯&夏&小蕊等人齊齊翻了個白眼……
哈里斯堅定地：「既然他們的斥候沒有當場破壞那鍋煉奶，而是小心翼翼地帶回去，那麼不管他們敢不敢吃，咱們都可以確定這種高糖煉奶是可以動搖到對方意志的，今晚，咱們就繼續給他們可勁兒地送煉奶！」
夏笑著點頭附和，看哈里斯的眼神兒裡面帶上了幾分戒備……他來到這個負責「疲敵戰術」的機動隊時還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大腦」，沒想到平時陰森沉默的哈里斯在對付熊族上居然這麼積極、隱約把話語權搶了過去。
提供技術支持（埋管、起爆方面）的灰矮人夏爾&地精巴隆就當沒有看見這兩人的「主導權」之爭，在哈里斯確定執行騷擾方案后，立馬敬業地策劃起實施步驟——務求多點開花、讓熊族大軍的將領們管不過來，給敵人的戰士&輔兵製造把煉奶塞進嘴裡的機會！
數小時后，大部分人進入睡夢中的月熊大軍營地，被從各個方向飄來的濃郁香甜氣味玩了個四面伏擊……
月熊將領們反應很快，趕緊抽調出精銳斥候搜尋破壞掩埋那些動搖軍心的玩意兒；然而大營佔地太廣、敵人「送」香噴噴熱乎乎煉奶的點又太多，斥候們很難短時間內清除乾淨，有一部分被輔兵乃至戰兵自行搜到，或被藏了起來、或被當場試吃瓜分。
當太陽升起時，安德魯上將帶人巡視營區，發現沒有出現新的病號傷員，暗自鬆了口氣。
嗯，這批煉奶就是純粹的禮物，並沒有額外加料。
第二個夜晚，第二批煉奶借著夜色在整個大營周邊釋放出誘人香氣時，被叫起來清除的斥候們，也偷偷藏起了一些。
第三個夜晚，第三批數量更多的煉奶於深夜被送到大營周邊時，連將軍們都忍不住參與了瓜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煉奶戰術」施行的第四天早上，月熊大軍沒能像之前那樣一大早就熱鬧起來、整軍開拔。
有接近四分之一的人，拉肚子拉到直不起腰……
「你們是白痴嗎？啊？？你們真的是白痴嗎？！」
安德魯上將暴跳如雷、衝進將領們住的營房跳腳叫罵。
垂頭喪氣的月熊將軍老老實實挨了一陣口水，忽然面色驟變、捂著肚子夾著大腿沖了出去。
安德魯上將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當天中午，趴在不遠處山頭上的哈里斯確認月熊大軍依然沒有整軍開拔跡象，毫不猶豫地將四散各處隱匿的機動隊全部召集。
「大家謹記，我們不是主力部隊，沒有必要跟敵人硬撼。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儘可能毀掉他們的糧食物資！」發起攻擊前，哈里斯慎重地叮囑大伙兒。
「放心吧，這次我們全當坐騎，不跟他們打！」阿雁自信地拍胸脯。
夏&小蕊默默看著這貨……這話聽起來怎麼就這麼怪呢！
「小蕊，要不要我馱你？」阿雁渾然不覺自己的話有啥不對。
「不要。」小蕊秒速拒絕，「夏，你載我吧。」
夏：「……」
約半小時后，雪狼族&非魔法師的貓族戰士們變身坐騎，馱著蛇族、貓族的魔法師，以及負責點火的灰矮人&地精們，沖向月熊大營。
箭雨&魔法轟炸開路、順著敵人各營區間留出的空地直衝敵人輜重物資，到了地方後繼續箭雨&魔法轟炸掩護，由灰矮人和地精們甩出一根根鋁熱劑燃焼管……
放了一波火后，大伙兒也不管戰果如何，趁著混亂中的敵人還未形成有效阻隔、強勢衝破攔截、絕塵而去——從衝進敵人大營到全體衝出包圍圈，前後不到八分鐘。
安德魯上將帶著親衛隊殺過來時，連敵軍的背影都沒看見，只看到熊熊燃燒、大火還特別難以撲滅的輜重營……
損失大半糧食的月熊大軍，接下來便不得不思考怎麼在敵人的虎視眈眈下獲得每日所需軍糧——這個季節狩獵採集都能獲得食物，然而派出去的人也很容易一去不回！
派出太多人手狩獵採集的話，大軍的速度便會連每日前進幾十公里都無法保證……
兩天後，安德魯上將不得不下令輔兵營全體削減一半口糧。
又兩天後，戰兵的份額也開始減少……
仍然被關在同一輛馬車中的伍德、巴澤爾、奧布里三人，當午餐時輔兵給他們送來的食物只有湯湯水水、看不到灰麵包塊時，三人的心情就特別複雜……
「呵，安德魯到極限了啊，連表面功夫也做不到了。」黑熊將軍奧布里靠著車廂冷笑，手腳被鐵鏈捆綁太久已經有些不靈活的他現在沒了掙扎喊叫的力氣，面頰凹下去了一些，肉噹噹的肚皮也平了，看上去倒是很有幾分「戰俘」的樣子。
同樣瘦了很多的月熊將軍巴澤爾默默看著外面有氣無力地做事兒的輔兵，沒有搭話。
奧布里在草原人手下當戰俘的時候也沒吃過多少苦頭，倒是在月熊大軍這兒「補全」了，雖然知道跟巴澤爾無關，還是忍不住要把氣撒到他頭上，見狀便可著勁兒冷嘲熱諷：「用不著心疼你的小夥子們了，巴澤爾，很快他們就能落到草原人的手上、過上煉奶隨便吃的好日子，不用擔心拉肚子也不必害怕什麼地方會有箭頭飛過來，這不是正好嗎？月熊城裡面他們都過不上這麼好的生活！」
「啊，安德魯倒是個大麻煩，在這位上將的眼裡榮譽可比小夥子們的命重要太多了，有誰想要投降的話就得先小心背後會不會有冷箭射過來吧！」
「嘿嘿，那之前咱們得先操心一下自己，草原人的主力軍出現時，你說你們那位尊敬的上將會不會把我們這些給他帶來厄運的失敗者推上前線去當炮灰？現在咱們可沒有力氣反抗了呢！」
「夠了，奧布里。」縮在角落裡發獃的白熊將軍伍德出聲制止。
「我說錯了嗎？要不是這些月熊城的白痴，我們這會兒也許都走到約克山脈了，還用得著在這兒每日等待著別人施捨點兒發餿的灰麵包湯、每天擔心自己的小命？！」奧布里暴躁地，「我原本可以帶著三百多個壯小夥子回到遠東，告訴其他人不用擔心那些留在草原上的戰士、當咱們見到他們時只會驚訝他們怎麼胖了那麼多——現在呢？安德魯要把月熊城的小夥子們賠進去，還要帶上我！」
伍德抬起頭，幽幽地看向奧布里：「我覺得，咱們現在應該考慮的是……見到那些雪狼人時，要不要強裝無事地笑著招呼一句『好久不見』。」
奧布里：「……」
三位將軍當時走了十天的路，月熊大軍足足走了大半個月。
當大軍行至距離貓族農莊最東面的農場僅有百餘里地的一處谷地，看見草原人設立的土牆圍堡、箭塔、以及圍堡後方那連綿不絕的軍帳時，月熊將軍們激動得熱淚盈眶……終於看見敵人主力了！
這些天里跟那些滑不留手、尾巴都逮不住的機動隊來回周旋，熊腦殼們已經受夠了！
進入西南部時兩萬多人的大軍，在這大半個月里硬生生減員到僅有一萬六千多人！
其中還有一千多名傷員……
撿金幣被套走的、出去巡邏一去不回的、出去狩獵採集一去不回的，竟高達三千多人！
物資緊缺后也瘦了一圈的安德魯上將遙望那具有小鎮規模的土牆圍堡，輕吐口氣、將這些日子以來的憋屈全部吐出，抬起手、堅定地朝前一指：「先鋒軍正中突擊、中軍護衛兩翼！讓這些藏頭露尾的卑劣之徒看看我們帝國的軍隊是怎麼打仗的！」
安德魯上將話音剛落，便見圍堡土牆四座大門齊刷刷敞開、四道狼騎兵氣勢洶洶地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