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無中生路
草原西南部海岸。
蛇部所在地往東北方向直行約三百公裡外,有一處水草極其豐沛、範圍極廣的水泊,數條溪流山澗在此處交匯,滋養出方圓幾十里的沼澤水鄉，彷彿異界版的梁山泊。
茂盛的蘆葦叢被自北而來的寒風颳得大片倒伏，腐爛的草葉、蘆葦殘骸將附近水域污染出見不到底的渾濁,模糊了地面與水面間隔；又有大片的水生植物偽裝出陸地假象、與突出水面的地表相連，若有外來人不小心踏入其間,運氣好點兒還能一身濕出來,運氣差了，那估計就要永留此地與水泊作伴。
內里穿了太陽布套裝保暖、外面穿了身花綠相間蛇皮皮甲的蛇族行者哈里斯,一動不動地趴在倒伏的蘆葦叢中，一雙冰冷詭異的豎瞳冷冷地盯著數百米外，佔據水泊沿岸、正生火休息的陌生獸人。
蛇族怕熱也怕冷,值此秋冬交接之際，夜間氣溫已經降到零度,白日里也至多只有幾度,要是往年,這個時候哈里斯已經蹲在屋子裡盤到火炕上安逸過冬；但今年情況不同，敵人踏上了屬於草原部族的土地，已經在這片熱土上揮灑汗水種了好幾年地的蛇族,自然也要站出來保衛家園。
擅長潛伏的蛇部戰士們或兩人一組、或單兵作戰，在整個草原西南邊陲東南面沿海一帶鋪散開來定點蹲守。在人類王國有過豐富受佣（打工）經驗的哈里斯，眼光獨到地挑選了最適合隱匿行蹤的區域進行蹲守，果然讓他撞到了大獎。
「全是黑熊的戰士……獸皇把主要兵力投向了我們這邊嗎？」
哈里斯眯起眼睛仔細打量那群在水泊邊緣休整的獸人,耐心地逐一觀察這群獸人攜帶的行囊大小、檢視其武器鎧甲規格，反派臉上露出個不屑的冷笑。
熊族中體型最大的是白熊，其次月熊（棕熊），再次黑熊。
黑熊一族體型不佔優勢，卻有著十分輕靈敏捷的速度、與牛頭人接近的耐力，以及熊族特有的巨力，這讓黑熊族的戰士擁有著能適應絕大部分場地作戰的優秀戰鬥天賦，即使是沒有獸皇的時代，黑熊一族也是遠東獸人中屈指可數的強大戰鬥種族。
哈里斯對這群黑熊戰士帶有個人情緒，便是因為當年蛇族被從蛇島趕走時，黑熊一族是主要戰力——白熊、月熊在悶熱潮濕、植被過度茂盛的蛇島上發揮空間受限，只有黑熊族的戰士完全不受影響！
當年在蛇島上面對入侵的熊族，蛇族幾無還手之力，短短數天便被趕出他們生存無數歲月的故鄉、慘遭流放；但現在……又再次看見入侵的黑熊戰士，哈里斯卻毫無畏懼！
原因很簡單，蛇島太小了，毫無戰略縱深，熊族的大軍幾天時間就能將蛇族腹地打個對穿，而草原不同，這些入侵的熊族光是橫穿草原抵達西南部，最短用時也要一個月！
此刻哈里斯所見到的黑熊部隊，別說是攜帶重型軍備了，連行囊都很小巧……顯然，為了在冬季前打完這一仗，這些遠道而來的入侵者根本沒有帶足物資，全靠就地補給！
跟雪狼人上了這麼些年的課，哈里斯能懼怕這麼一群毫無後勤補給、更談不上援軍支援的「孤軍」才怪——老早就默默做著戰爭準備的火炎部，多少年前就開始著重訓練後勤輸送能力了！
用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群不懷好意的不速之客，哈里斯慢慢後退，消失在蘆葦叢中。
半小時后，哈里斯又重新出現在水泊周邊，潛伏於敵軍身側。
六小時后，蛇部東北方向的敵人情報送到了火炎部臨時戰爭委員會南區指揮部。
「沒有輔兵、沒有後勤，不攜帶戰備物資、就地籌集補給……」草根族長似笑非笑地，「他們根本沒有把這當成是一場戰爭，我們被小看了啊！」
「那還不好嗎？」阿栗族長嘿嘿一笑，「敵人的準備越不充分，對我們來說就越是好事嘛。」
南區指揮部由味精廠、蛇部、甜菜種植基地三方組成，對西南地區東南沿海一帶展開巡邏、布防，既然發現了敵人的蹤跡，那麼南區指揮部自然要做出相應應對。
「東面那個水泊離蛇部已經很近，雖然敵人需要花費時間就地補給行軍消耗，但最多三天，他們也能發現蛇部的農場。我看，我們不如主動出擊，拒敵於門外？」蛇族大長老格雷戈聽見這個消息后臉色就一直不太好看，他對黑熊一族的仇恨可比哈里斯深刻得多，這會兒便十分主動積極地建議。
「打當然是要打的。」草根族長想了想道，「哈里斯粗略點算的人數，這群熊族入侵者人數估摸在三千上下，以我們南區的地理環境和應戰人手，想一次性全殲或俘虜是不現實的，如果他們化整為零、分成小股四下亂躥，那麼後頭收拾起來就麻煩了。」
火炎部、貓族農莊和丘陵新區負責的北區，地形變化較大、有不少地方可設置陷阱伏擊，南區這邊就沒有這種地理便利……除了森林沼澤水泊就是大平原，能做文章的入海口大峽谷還處於比較腹心的區域，草根族長可不敢輕易把敵人放進來。
「草根，你太耿直了。既然知道他們沒帶夠物資也沒後勤支援，那咱們為啥不在這上面做文章？」阿栗族長摸著下巴，一臉壞笑，「兩三千人的隊伍，每天要靠狩獵籌軍糧，嘖嘖……咱們這草原上的獵物，是那麼好抓的嗎？」
草根族長盯著他看了兩秒，做了個請的手勢：「行，你來。」
擱以往草根族長不太看得慣阿栗這幅做啥都愛動歪腦子的德性，但既然是一致對外，那阿栗再一肚子壞水也無所謂……
阿栗族長也不客氣，這就把南區的指揮權拿了過來，立馬召集分配到南區的小花、阿天等戰士，拉著蛇族大長老格雷戈好陣子嘰嘰咕咕，當天就把手頭的兵力放了出去……
第二天。
在水泊旁過夜的黑熊大部隊一早便整軍出發，沿途撒出斥候、一是查探路線，二是順帶籌集食物。
結果吧……一早上走了幾十里路，撒出去的斥候連只兔子都沒逮著……
這種情況這一路上也不是沒有遇到過，中午休息時黑熊將軍讓戰士們拿出行囊里的粉條，湊合著對付了一頓。
下午繼續往東出發，黑熊將軍除了派出斥候探路外，還特意放出去幾隊戰士到周邊地區狩獵。
到了晚上，斥候加狩獵的戰士大幾百人，硬是只抓著一頭巢穴藏得極深的地行蜘蛛……
把蜘蛛腿烤了給士官們分一分，分不著的戰士只能刮刮行囊內的粉條末糊弄肚子，黑熊將軍見戰士們餓著肚子臉色不好看，盡職地給大伙兒打氣：「這兒離精靈港口已經不遠了，馬上就到雪狼族的地方了！不但有個雪狼人的工廠，還有蛇族經營的大農場，什麼東西都有，只要我們趕到地方，就全是我們的！」
黑熊戰士們給面子地歡呼了幾嗓子。
距離黑熊部隊臨時營地約兩公裡外，一處山洞中。
哈里斯一巴掌刮到赤鏈蛇多米尼的頭皮上：「我都說那邊樹林子里有個廢棄巢穴，你怎麼就不知道過去驅趕？」
多米尼委屈：「我去轉過一圈了，真的，那隻地行蜘蛛把洞挖在那下面，我從上面走過去又不知道！」
「你還好意思說！」
「算了算了，哈里斯。」雪狼族戰士阿雁出面說合，攬住哈里斯的肩膀把他拉開，「就一頭地行蜘蛛喂得飽幾張嘴，咱們今晚仔細點、清場清乾淨，讓他們明天啥也吃不到就完事了。」
哈里斯瞪了多米尼一眼，點出人手，這便帶著隊伍出發清場。
這個「堅壁清野再清野」的主意，自然是阿栗族長的傑作……既然敵人指望就地「就食」，那就讓丫們啥也「就」不著！
流動水源想做手腳不容易，驅趕走能吃的魔獸野獸還不容易？安排百把個人手就能提前把丫們路線上所有能吃的野味全部遠遠驅趕乾淨，這麼省事的「疲敵」策略，不用白不用！
第三日，又是大半天飢腸轆轆的跋涉，黑熊部隊終於在一個多月的漫長趕路后看見了人工造物——收割后的大片田地中，林立著幾棟孤零零的建築物。
數名黑熊斥候兩眼放光地衝進建築物中一頓搜索……自然是毛都沒有一根，這隻不過是看田人居住的小屋，糧食都收完了，蛇族生產隊早就退回去過冬了，幾間草棚屋裡能留下鋪床的稻草就算是看田人額外大方了。
「我們已經到蛇族的地方了！這些都是他們種過的農田！」黑熊將軍倒不像其他人那樣受打擊，唾沫橫飛地鼓舞士氣，「再加把勁、找到他們的部落，搶光他們！」
「搶光他們！」餓得眼睛冒綠光的黑熊戰士紛紛響應。
黑熊將軍知道戰士們餓了一天一夜、正是需要一鼓作氣的時候，沒有讓部隊停下來休息（主要是帶出來的糧食已經耗光、又實在是抓不到野物），直接帶著隊伍氣勢洶洶地順著農田間踩踏而出的小路殺將過去。
一千多米外，趴在山頭上的多米尼眼見那群熊族還真順著小路往西北方向轉移，驚奇地：「他們還真跟著那條路走了？就不奇怪那條小路很新嗎？」
「咱們花了一天時間推車碾出那條路，拿火燒過一遍把泥巴燒黑，又來回跑留下層層疊疊腳印，還往上面噴了一層灰，不仔細的話當然看不出那條路其實很新。」阿雁略有些得意地，「阿雲都說我們阿栗族長很細心的，往路邊草叢撒點兒豆粒、麥粒這種偽裝阿栗族長都想到了，放心吧！」
通常而言，「誘敵深入」這種操作最好是派出小股部隊試探交火，然後裝作不敵撤退、將敵人引導到預設戰場去；但考慮到黑熊手太黑、速度又不慢，誘敵的隊伍若是不夠小心謹慎很可能出現較大傷亡，於是阿栗族長這個一肚子算計的傢伙便想出了「無中生路」這招……
在大部隊前方探路的黑熊斥候果然中招，發現路邊遺落有豆粒、麥穗，便以為這確實是蛇族將糧食運回去的路，撒開雙腿一路狂奔。
很快，探路的斥候小隊便來到道路盡頭，一處天然形成的大峽谷外。透過開闊的峽谷口山壁，以黑熊不太好的視力都能看見裡面堆著大堆箱子、麻袋之類的東西，其間還有人員走動。
「逮著你們了！」斥候小隊的士官鼻子里噴出粗氣、一馬當先沖入峽谷中。
「等到你們了！」峽谷內，埋伏在河床兩岸、峽谷兩側的雪狼族&蛇族戰士紛紛握緊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