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所謂公平
留下無數豆腐製作烹飪教學后（因山地密集,茶熊一族種豆多過種麥），普利莫等人離開了茶熊的多西山脈。
聽取茶熊的建議,普利莫放棄了從月熊族的領地直通狐族地盤，轉而從翼族的領地繞路——原因么，是月熊族正處於混亂中。
通往翼族領地的小道上，羊毛十分奇怪地：「又沒有跟別人打仗，月熊城怎麼會亂起來呢？」
離開茶熊領地后稍微打起精神的獅族戰士們，這會兒也有興趣開口聊天了,其中一人滿臉不在乎地：「還不是因為蛇島上的金子。」
蛇島，原蛇族的半島老家,就在金色平原東南面,與金色平原隔著一條河。
「咦？！」羊毛&迷迭香驚奇地看向這名獅族戰士,連普利莫也面有意外地看過來。
隨口~爆了個大料的獅族戰士名叫菲爾丁，是一頭年輕健壯的漂亮雄獅。他的母親是獅城長老會的一員,雖然獅族的親子感情只保持到幼崽成年（其實大部分獸人族都是這個習慣），但因菲爾丁極其漂亮（呃）、又很能幹，他的母親願意多少給他一些照顧,年紀輕輕便成了獅城巡邏隊中的隊官。
見三人頗為驚詫,菲爾丁有些得意：「蛇島上的兩條金礦在趕走蛇族後由黑熊族、月熊族、白熊族三家共同開採，其中月熊族選中的地方恰好是富礦段,收益比另外兩家都要多。」
「哦,月熊城內部分配不均？」普利莫目光一閃。
「是的，月熊城長老會人比我們獅城多得多，聽跑到我們獅城躲清靜的月熊說,長老會分成四批輪流開採，每批人輪換三個月。」菲爾丁道，「但是夏天的時候蛇島上開採是最艱難的，誰都不願意在每年最熱的時候過去。有一系的長老們好幾年都抽中夏天的簽，於是就鬧起來了。去年就聽說過差點兒打起來。」
蛇族喜歡溫暖濕熱的環境，位於遠東大陸最南端的蛇族半島，夏日雨季時的悶熱潮濕，對於熊族來說絕對不是什麼舒服的地方……呆著不動都一身汗，更別說辛辛苦苦地開採金礦了。
羊毛嘴皮子抽了抽，很想嘲諷幾句那本來是蛇族的地方、根本用不著熊族這麼辛苦的大夏天蹲在那兒采人家蛇族的金礦，好歹她還記得獅族也是遠東獸人，把諷刺的話咽了回去。
「不患寡而患不均。」普利莫腦子裡冒出這句話。
阿雲無數次地講起組織工作、發動他人時，都愛提這句話，要求組織者必須重視大面兒上的相對公平——絕對公平其實是邪~教，不能講絕對公平——最起碼要做到表面上的公平公正，要讓大部分人挑不出毛病。
普利莫活這把年紀就沒去在意過別人的想法，當時還愚蠢地問過為啥不能追求絕對公平，結果被蕭雲嘲諷……絕對公平就是讓所有人都站一個起跑線、以勻速共同跑向終點；給腳短的增高也就算了，還要去砍腳長的人、還不許腳長的人發揮出自身優勢，請問這叫哪門子的正當？
承認差距，在承認和接受差距的基礎上講發展、講追求，是普利莫從阿雲那兒學到的、想法和感受最多的思想；身為短壽種的人族，在人族中天生體格就不夠強勢的普利莫，是花了無數年的時間才能抹平心中對年輕時那些不公的感受的，認識到思想還能這麼建設后，普利莫就覺得自己真心是有好幾十年的時間白活……
普利莫記得，當時阿雲以一種頗為冷酷的態度說過：許多人追求的絕對公平，其實是追求自己比別人更公平。
這句話聽上去普通，仔細一想才能發覺其中辛辣。至少普利莫在琢磨出這話的意味后，才明白為啥無論龍族精靈還是地精半人馬，在阿雲眼中都沒有高低之分——天生的優勢或缺陷都毫無崇拜或歧視必要，後天的努力才值得去重視！
「熊族這麼多大小族群，有資格分享蛇島金礦的只有三家，月熊更是佔了最大的便宜。但即使如此又如何呢，自己佔了大便宜的人，反而不會覺得自己好處佔盡。」普利莫心中想著，有些好笑地搖搖頭。
「所有的種族，所有的個人，都會抗拒落到自己身上的不公。」普利莫眼中閃過精光，嘴角漸漸拉起淺笑，「所以……阿雲的計劃，必定能夠成功。」
「有機會參與這種能讓一位半神焦頭爛額、乃至跌下神壇的計劃，實在是……太有趣了！」
普利莫的笑容更加開朗熱忱，主動中止大伙兒對月熊族的幸災樂禍、愉快地與獅族戰士菲爾丁聊起了遠東風情。
雖在人類王國混出一定名氣，但對於普利莫來說，遠東的獸皇仍然是遙不可及的、只能仰望的大人物；給這樣一位強大到讓人絕望的異族半神製造麻煩，對於人生態度偏悲觀、甚至還有少許憤世嫉俗的普利莫來說……簡直是爽上天！
走了幾天的山路后，一行人眼前出現豁然開朗的大平原。
當然，不是那種肥沃的平原，而是亂石遍布、荒草叢生的大荒原……要是好地兒，也輪不到翼族佔據。
翼族體型纖細，比森林精靈還細長，除飛行能力可稱道外，其他方面可說毫無優勢：武力不行，體力不行，綜合戰力差，在獸人帝國的軍隊中往往用於擔任空中斥候，還屬於消耗品——沒有對地攻擊手段，屬於對手魔法師弓箭手的活靶子。
住在這種大荒原上，又緊挨著冒險者們的樂園、土著人的噩夢約克山脈，世代久居於此的翼族倒也想出了改善自家生存現狀的辦法：集中人力物力搞出一座冒險者城市，靠出入約克山脈的冒險者們帶來的財富吃飯。
不過……自從今年年初、《大陸遊記》上的《精靈遊俠遊記》中連續刊載了兩期農機推廣故事後，翼族的領地上出現了新的變化——
普利莫一行人進入赫爾辛基荒原，才走了大半天，就看到了這塊別稱為「凄涼之地」的荒原上，出現了幾千年從未有過之景色：
一大群瘦高細長的翼族身著簡樸麻衣，或提著竹編的籃子、或背著背簍、或推著輕巧的木質獨輪車，正在一片地勢起伏平緩的谷地中撿拾石塊；更遠一點兒的地方，似乎是火燒過的平地上，體力比人族還差的翼族們幾人一組推拉著手扶式推車型翻地機（就是把收割機的前置鏟刀換成環狀分佈的犁刀），正努力地在板結堅硬的土地上劃出道道溝壑。
翼族有著不錯的視力，老遠便看清了普利莫的行商裝扮和滿載貨物的六足蜥蜴，再加上跟獅族隔得遠、沒有仇恨，一些婦女熱情地迎上來，詢問遠道而來的行商帶來什麼樣的商品。
普利莫來過翼族的領地，知道這些常年與冒險者做生意的獸人對外來者並不排斥，笑呵呵地與本地婦女們打成一片；倒是沒見識的羊毛和迷迭香，兩人的嘴巴一個張得比一個大。
手扶推車型農機沒什麼好驚奇的，雪狼族和貓族自家的農場農莊也在用，雖然草原上的土地都很不錯，但總有拖拉機過不去的地方；讓他們驚奇的是，這種輕型農機翼族使用起來似乎也有些勉強……不光要好幾個人一起推、前面還要兩個人一起拉！
迷迭香不由得失禮地盯著圍上普利莫的本地婦女們打量，視線重點掃過她們纖細的手臂和柴棍般的小腿，眼皮直跳。
「我還以為毛紡廠的女工就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脆弱的生物了！」迷迭香湊近羊毛，偷偷咬耳朵。
「是啊，我覺得毛紡廠的女工來這裡也能一打倆。」羊毛一臉稀罕地。
本地婦女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普利莫狠狠地一眼瞪過來。
倆不省事的趕緊閉緊嘴巴。
這群在靠近河流的谷地中開荒的翼族人來自同一個翼族村子，嗯，因自身比較柔弱的關係，翼族的村子為了自保往往都比較大，人口必須上千。
在婦女們的邀請下一行人進入了翼族村莊，進了村子，羊毛和迷迭香又傻兮兮地大驚小怪……
翼族是住在樹上的。
他們的村子就是一片人工繁育幾百上千年的、非常茂密的樹林，選擇長勢旺盛的大樹樹枝上蓋樹屋，能看到的地面木屋，都是新建來放農機的。
陰涼清爽的樹林中，勤勞的翼族婦女搬來木墩子給客人們坐，有些婦女還把雙手變成翅膀、飛到自家樹屋中取來水罐、竹節削成的杯子、自家採摘的水果招待客人，熱情周到的態度堪稱待客典範，比茶熊還好客（誰叫他們隊伍中有獅子）。
羊毛抬頭獃獃地看著懸挂在大樹樹枝間小巧玲瓏的樹屋，就很不解這種玩具一樣的小房子到底要怎麼住人……
迷迭香則是對著竹節杯子發獃。
草原上靠近精靈之森的地方也有竹林，部落里偶爾會組織人手去砍竹子回來混合地蔓草編製籮筐，但像這樣把竹節當工具使用，老實說，還真是第一次見。
翼族和獅族一樣是母系氏族，雌性主外雄性主內，行商進了村子，村中的長老便很快趕了過來。
這名長老看上去不算太老，亞麻袍子外的手腳脖子都很纖細，頭髮是翼族特有的鮮亮彩色（翼族的發色啥顏色都有），客氣地與獅子們問候后便仔細問起普利莫帶來的商品種類和價錢，並一點兒也不掩飾地當場盤算起這個行商的商品和熊族運過來的商品之間的差價——有些冒險者團隊來約克山脈冒險時也會順手帶點兒貨物過來，翼族已經習慣了從各色人群手上買東西。
普利莫帶來的商品不算太便宜但確實比熊族轉手過的東西實惠，發色很殺馬特的翼族長老盤算一通后，便大氣地將普利莫的商品掃了一小半——遠東獸人各族需要向獸皇繳納一定比例的稅金，除此外對內收多收少就看各族內部怎麼運作；母系氏族的翼族在保證全體族人的基本生活所需同時，也有將整族的財富集中使用的習慣。
嗯，這個習慣同為母系氏族的獅族就沒有，原因也很簡單，獅族強而翼族弱，弱小的種族如果不走大集體生存路線，那就得吃下今天份的藥丸。（外部淘汰的壓力都頂不住就搞內部淘汰的，純傻逼無疑，看看歷史上喊攘外必先安內然後內部大殺特殺的傻叉就知道了）
這也是翼族在農機推廣計劃出現才半年的功夫就能搞出像模像樣的機器、還能分發到各地村子使用的原因——就算是有圖紙有函授教材，沒錢沒人力物力也是搞不出農機地，更別提福澤這種比較偏遠的村子了。
完成交易，普利莫裝作好奇地詢問他們來時看見的開荒景象，一頭殺馬特彩毛的翼族長老就丁點兒不防備地、驕傲地將翼族全族砸下好幾年的總收入搞出農機、按人口（每五十人分一台）分配全族的事兒炫耀了一番。
「聽說狐族那邊也在造農機，他們的冶鍊作坊還在蓋，我們翼族就已經造出合格的鏟刀了。」殺馬特彩毛長老無比自豪地，「如今我們按照精靈遊俠的指點進行夏耕，狐族那邊卻還連完整的農機都沒有造出來。」
普利莫一臉驚奇讚歎、馬屁連聲滿足殺馬特長老的虛榮心，雙方相談甚歡，殺馬特長老甚至白送了普利莫一條用彩色羽絨編織的圍巾。
在翼族村子里略做休整，告辭離開前，普利莫吹捧了一通翼族如此勤勞必然如何如何發財富庶，誇得殺馬特長老連帶殺馬特翼族婦女們一臉愉悅后，普利莫嘴一歪又帶了一句：「我來時經過獅族的領地，獅族正在製作一種非常美味、比拉彌亞商會帶來的香料還要鮮美的調味料，叫做妙鮮汁，用來煮湯或是烹飪食物都非常有風味，可惜翼族離金色平原有點兒遠，不然真想像您推薦。」
「哦？有多美味？」殺馬特長老目光炯炯看向獅族戰士們。
獅族巡邏隊隊官菲爾丁立馬昂首挺胸，霸氣十足地：「你們想知道妙鮮汁有多好，可以自己去買。」
嗯……這就是獅族在懶惰方面的霸氣了——就算是有利可圖，指望他們能勤奮地將商品運出來賣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