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憨面精
獅族能夠蓋起獅城、集聚近半族人共同生活，是因為獅族的領地環境得天獨厚。
隨處可見的大平原,宜人的氣候,肥沃的土地,那真是每天睡大半天懶覺,剩下的時間裡糊弄對付著干點兒活,就能把自己養得肥肥壯壯。
茶熊的多西山脈，就沒有這麼愉快了……平整點兒的地面壓根就找不出幾塊,更彆強求肥沃，在這片土地上生存，別說懶惰鹹魚，努力不對方向估計都活不下去,更別提能形成可養活至少幾千名脫產者的城市。
自然,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肥沃的金色平原養出一群懶獅，而窮山惡水的多西山脈,生存在這兒的三個種族那都是個頂個的勤奮。
「他們種的小青菜真好吃！」
羊毛拿筷子夾了兩片菜葉試味道，菜葉入口，羊毛眼睛便是一亮：「沒有粗粗的菜葉經絡、口感脆嫩,還很入味！」
「我試試。」迷迭香靠過來也試了一筷子,蹲時驚了,「誒，這青菜怎麼一點苦味都沒有,還跟大白菜一樣有股清甜味兒？」
蹲在不遠處盯著他們這群人的茶熊幼崽,聞言紛紛得意地挺起胸膛。
普利莫笑道：「不必大驚小怪,茶熊一族本就是除了牛頭人外最擅長種植的種族。」抬手指向村子所在的山坡，「你們看，茶熊自己在坡度不太大的山坡上開墾的田地，是不是很像梯田？這可不是跟阿雲學的，茶熊本來就有這樣的技術。」
羊毛&迷迭香往村子方向走了幾步，凝神細看，這才發現吊腳樓所在的山坡，坡面上開墾出一道道的狹窄土地、種滿了大豆。
「多西山脈的山又密集又陡峭，沒法兒像矮人王國那樣成規模地開出梯田，再加上整片領地都找不出像樣的平地，茶熊一族在種植上的天賦才不像牛頭人那麼出名。」普利莫面帶讚賞地，「雖是如此，只看茶熊一族能種植出如此之多的茶樹、他們出產的茶葉供應了整個布龍菲爾德大陸七成以上的消耗，就知道他們在這方面並不輸給牛頭人。頂級紅茶『歌玉』、『紫水晶』，可都是茶熊的特產。」
「哦哦！」羊毛一臉長見識地點頭。
「能種植茶葉是很了不起的本事嗎？茶又沒有豆奶果汁好喝。」迷迭香不解地。
普利莫看了他一眼，起身摸出個銀幣，走到那群茶熊幼崽處嘀咕了幾句什麼，其中一名茶熊幼崽便接過錢起身，跑回村子。
沒多久，這個茶熊幼崽便抱著個罐子顛顛地跑了回來，遞給普利莫。
普利莫從羊毛煮晚餐的火堆中分了點兒柴碳出來生起小火堆，拿出個陶罐裝水放在火上，撒了把茶葉下去煮茶。
茶煮好了，用網兜將茶葉過濾掉，又從蜥蜴背上拿了個用蠟封口的玻璃罐子出來，去掉封蠟、擰開瓶蓋，用勺子舀出白色的粘糊流質物，放進茶水裡一塊煮。
嗯，這個密封保存的罐子里，正是這次準備拿來賣給茶熊的商品：煉奶。
煉奶就是牛奶和糖以4:1的比例（一般是5:1，糖多點保質期更長點）混合后蒸餾掉大部分水份的奶製品，保質期可以比牛奶更長（密封下可以存放半年，打開后必須三周內用完），只是毛病也很明顯，甜度太高，雪狼人自家都吃不習慣；但在羊奶有去處（做豆奶）而牛奶木有去處的情況下，丘陵新區也搞了一批出來，主要賣給森林精靈和雪精靈——暗精靈對甜食的追捧度也不太高。
煉奶加茶水煮了三分鐘，普利莫便示意迷迭香過來嘗味道。
迷迭香知道煉奶很甜，這玩意兒做出來后吧，雪狼人不愛吃，貓族也不愛吃（貓族貌似和人類一樣有乳糖不耐的情況存在），就矮人那邊能消耗掉點兒，磨磨蹭蹭地過來，嫌棄地拿勺子舀了一點點。
「咦？！」一口奶茶下去，迷迭香的神色就變了，驚奇地，「怎麼會、這個膩死人的味道加了茶居然就不膩了？」
獅子們原本是蹲在旁邊看看的，他們也對甜食不太感冒、只願意給豆奶點面子（獅子們生活條件好，不是很缺糖分），見這頭雪豹反應這麼大，便也走過來幾頭試味道。
「還真的挺不錯啊！」不喜歡甜食的獅族戰士誇獎道，「不好喝的茶葉變好喝了啊。」
嗯……大貓們似乎都不太喜歡帶著淡淡澀味兒的茶……
「阿雲以前是用陳茶煮的奶茶，味道沒有新茶煮的好。不過也沒辦法，外面賣的新茶太貴，阿雲捨不得買。」普利莫美滋滋地拿杯子抿了一小口甜度正合適的奶茶，「有條件把茶葉運出遠東的只有拉彌亞商會，拉彌亞太心黑了。」
有個試喝奶茶的獅族戰士想到了什麼，問道：「拉彌亞商會很賺錢嗎？」
「當然，遠東流進流出的貨物都得通過他們的手，拉彌亞還要沒有錢，那這世界上就沒有有錢人了。」普利莫狀若無意地道。
問話的獅族若有所思，旁邊沒出聲的獅子兩眼冒光。
普利莫似乎完全沒發現獅子們的異樣，抱起奶茶罐、拿了幾個陶碗，去跟茶熊幼崽們分享。
所有的貓族戒心都非常強，且有著外族難以理解的逆反心理，擺明車馬讓他們去干某件事，那丫們不是造反就是磨洋工，反正絕對不會給你爽快地做，所以一定得引導得來……這都是蕭雲調教大貓得來的經驗，普利莫拿過來一用，別提多順手。
嗯……擱早些年，心高氣傲的普利莫是絕對看不上這種黏黏糊糊的做法、也絕逼瞧不起蕭雲這種從內而外散發著功利主義的不體面貨色，自己眼饞拉彌亞的盈利、想搶拉彌亞的生意不會自己來？想方設法去慫恿別人替自己下場算咋回事？
現在嘛……不得不說，暗搓搓搞事的感覺真爽~！
這邊，獅族們頭碰頭地打起了「小算盤」，另一邊，從普利莫手中接過奶茶的茶熊幼崽，才喝一口就瞪圓了眼睛。
草原上，雪狼人&貓族們最窮的時候也沒缺過奶製品；金色平原的獅子們也養了許多牛羊，啥牛羊奶、乳酪之類的玩意兒，他們已經吃到吐。
但多西山脈根本就不適合放牧，這破地方壓根搞不起稍微有點兒規模的養殖，也就是說，多西山脈的原住民，很難接觸到奶製品！
按理說緊挨著金色平原的茶熊們不至於連口奶都喝不上，但……他們的鄰居是鹹魚獅族，這幫獅子要能有那個把奶製品賣到多西山脈來的概念，也不至於吃人家的水果都要靠偷的……
沒有接觸過奶製品的人，忽然間喝到一口極其濃郁香醇、糖份滿滿的煉奶煮茶，那感覺簡直就是新世界的大門在自己眼前緩緩敞開……
四、五頭茶熊幼崽瞪圓了黑乎乎圓溜溜的眼睛，齊齊把視線集中到普利莫拎來的奶茶罐子上。
「行商普利莫，你、你用來煮茶的是什麼東西？」領頭的大孩子語氣急促地。
「啊，是我從北大陸帶來的商品，用牛奶和糖做成的煉奶。」普利莫笑呵呵地，「你們茶熊喜歡甜食，我想你們可能也願意接受這種商品。」
「接受、接受！」大孩子忙不迭點頭，咽著口水道，「煉奶是什麼價錢？」
「不貴不貴，牛奶不值錢，值錢的是加在裡面的糖。」普利莫笑得更親切，「等庫庫長老來了，我再和他說吧。」
「好！」大孩子用力點頭，猛然扭頭看向其他人，「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找長老。」
然後這熊孩子便以跟他那圓胖體型完全不相符的速度、風一樣地往村子外面沖了出去……
所以說，別看這些茶熊幼崽外表憨憨傻傻，其實丫們都賊精——明明村子里壓根沒大人，剛才卻還假裝著分人回村裡報信。
對此普利莫並不意外，勤勞的茶熊成年人要是能在大白天里蹲村子里休息，那才比較奇怪……丫們跟獅子們根本不是一種生物！
當羊毛煮好晚餐、招呼眼饞地朝著這邊流口水的幾個熊孩子上前一起吃時，山的另一邊，一群體型更加胖大的漢子扛著農具、背著背簍，搖搖晃晃地往村口方向行來。
這群成年茶熊的身高跟雪狼族是一個級別的，只是他們的中間實在是太粗，圓滾滾的腦袋都給襯托成了「兩頭尖」，亞麻布的衣服根本遮不住肚子，一個個的肚臍眼都漏在外面。
主食為素食水果都能胖成這樣，也是沒誰了。
更扯淡的是，帶著這種大肚子，這些茶熊還能輕盈地在山間小道上敏捷地趕路……
「今年的雨水不錯，東面的山上可以再種一批茶樹下去。」領頭的茶熊一手抓著背簍帶子、一手拿著個果子不住地啃，「對了，雞冠山那兒的茶樹該修了，回頭誰帶人過去？」
「我去吧，庫庫長老。」有人主動應聲。
「好，你去。那就由我把新茶送去奧爾堡，拉彌亞的商船也該過來了。」啃得滿臉汁水的庫庫長老用手背抹了下臉，轉頭看向隊伍里蹦蹦跳跳的幼崽，「阿東，你說行商普利莫要用煉奶換我們的新茶？」
精力旺盛地跑跳的幼崽阿東連忙跑到庫庫長老身邊，邁動小短腿跟上大人們的步伐、昂起腦殼道：「他倒是沒有這麼說，但那種『奶茶』是用煉奶和新茶一起煮的，他肯定想要新茶。」
面相憨厚的庫庫長老咔咔將果子啃完，將果核丟到背著的背簍里，拍了拍手：「想換就換給他，反正拉彌亞已經好多年沒有漲過新茶的價錢了。」
茶熊出產的新茶除了賣給獸人帝國其他種族，就是賣給上門收購的拉彌亞。遠東的氣候跨度大、許多地方都能自產綠葉菜，對茶葉的需求不像游牧民族那麼強烈，所以茶熊雖然能夠靠賣茶葉攢上錢，但還談不上暴富……
茶熊的平均智商絕對是比雪狼族高的（呃……），一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只是茶熊自家的山城奧爾堡的庫庫長老，並非不知道拉彌亞將他們的新茶運往別的大陸后賣出了高價，奈何收購方只有拉彌亞一家，他們也沒有別的選擇。
造成這種現狀的，是遠東獨特的地理環境：陸地部分與北大路接壤處被約克山脈截斷，那是個比詛咒之地更危險的地方，小點兒的冒險者團隊貿貿然進入都很有可能團滅。
陸路走不通，就只能選擇海路，可遠東大陸板塊實在太奇葩，像是布龍菲爾德大陸頭部忽然冒出來的一個腫塊，哪怕是從最近的北大陸出發，也需要從外海繞路。
一般的內海船隻根本經不住外海的風浪，能造出跨海大船的克洛寧王國又是拉彌亞所屬的聯邦成員國，別說是個人了，哪怕是國家資本下場，也很難從拉彌亞口中奪食。
繞過山樑，看見與獅族同來的行商普利莫，庫庫長老憨厚的圓臉上立即堆出熱情淳樸的笑容，用力揮手：「好久不見，普利莫！」
「庫庫長老！」普利莫比他還熱情，立馬丟下餐盤小跑著迎上來，「真是太久不見了，庫庫長老比去年胖多了呢！」
說茶熊胖絕對是一種非常禮貌客氣的社交辭彙，庫庫長老笑得見牙不見眼：「還不是跟去年差不多，聽阿東說今年你也帶了好東西來？」
「是的，除了咱們約好的水果糖，我還帶來了一些適合跟茶葉一起煮的煉奶……」
普利莫熱情地把這群茶熊全邀請進他們的臨時營地里，讓羊毛和迷迭香先端來大骨蔬菜湯（路上順手逮的野獸獸骨，野味普遍肉柴、肉質硬且腥，骨頭煮湯注意撇掉浮沫倒是很夠味）給茶熊們解渴，自個兒立馬開工煮奶茶、親手展現一番煉奶的神奇魅力。
大骨湯煮的小青菜和豆腐果獅族愛吃，茶熊的反響也不錯。
普利莫煮茶的間隙，有個成年茶熊便忍不住問羊毛：「這個黃色的小方塊真好吃，咬一口全是湯汁，這東西是什麼呢？」
「是油炸豆腐果。」羊毛很高興別人喜歡她烹煮的食物，當即麻溜地將豆腐果的做法介紹了一遍——壓製得比較緊的豆腐用鹼水浸泡后切成小方塊、用植物油將其表皮炸成金黃色密封保存，別受潮，可以放很久。
如果不油炸，而是將其發酵至長出長毛，再用鋸末烤焦表皮（也可油炸），加入佐料拌菜，就是臭豆腐。
羊毛說的過程中，其他成年茶熊拿屁股拱開礙事的迷迭香、把羊毛團團圍了起來。
差點被拱趴下的迷迭香：「……」
「豆腐又是什麼呢？」開頭問話的成年茶熊口水嘩啦地問。
「誒，你們也種了那麼多大豆，沒有做過豆腐吃嗎？」羊毛渾然不覺八年前的自己吃過的豆子也只有煮豆，得意洋洋地介紹起豆腐的做法……
在獅族領地時，羊毛就教過兩家的太太做豆腐，畢竟大豆是這個世界普遍性僅次於小麥的作物，只要有田地的地方都種有大豆。
豆子也有好吃和不好吃的區別，比如黃豆、紅豆煮熟了也仍然比較好吃，而黑豆煮熟后堅硬的表皮仍舊卡嗓子，但如果是泡發后磨成豆腐，那就沒有好吃難吃的問題了——只要點成豆腐，口感那都是一等一地！（呃當然用料不同豆腐口味也不同）
很開心地「好為人師」的羊毛，沒有注意到這幫看上去憨憨蠢蠢的茶熊，只聽她介紹了一遍豆腐的做法便露出瞭然之色……根本不需要像當初蕭雲教雪狼人那樣反覆教，人家聽一遍流程就能記下！
等普利莫煮好奶茶，這幫「憨面精」甚至從羊毛這兒套走了豆腐腦和水豆腐的不同做法、更入味的豆腐皮怎麼做、能保持較久的豆腐乾和豆腐果怎麼收拾……
全程旁觀、來不及制止的普利莫：「……」
就……算了，反正阿雲讓他帶著廚藝在業餘級別中還行的羊毛出來，本來就是為雪狼族刷聲望來著……
只是普利莫還是有少許不甘心，明明也可以拿來利益交換的嘛！你個蠢丫頭直接就送出去了！
嗯，所謂近墨者黑，原本作風瀟洒的行者系戰神，不知不覺也給傳染了功利主義毛病。
茶熊喜歡喝茶更喜歡糖分，口感醇厚、甜滋滋、還能保持茶味的一鍋煉奶煮茶迅速征服了包括庫庫長老在內的成年茶熊。
庫庫長老一把抓住了普利莫的手，嘴皮子動了幾下差點兒脫口而出、將這群人邀請進自家村子里住宿，好在他關鍵時刻想起還有獅子跟著普利莫，於是忍住了衝動，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虎視眈眈地盯向獅族戰士們。
其他成年茶熊心有靈犀，一個個的也看向了獅族戰士。
羊毛：「？？」
迷迭香&普利莫：「……」
偷果子之仇不共戴天是嗎……
普利莫是有想法跟茶熊親近的，這幫好脾氣的胖子（雖然記仇）賣給拉彌亞的新茶是僅次於香料生意的收入大項，要想深入地刨拉彌亞的牆角，茶熊的反水……呃，態度至關重要。
於是普利莫便笑著對庫庫長老道：「我每年只能來一趟，送來的煉奶就這麼多，可能不夠你們消耗。其實煉奶就是用糖和牛奶熬干水份做成的，獅族蓄養了不少牛群，產出的牛奶不算少，如果能就近跟獅族購買煉乳，那必然要比等著我來便利得多。」
在獅城時，普利莫完全沒有提過煉奶生意，因為獅子們不喜歡吃奶製品，無利可圖的情況下只靠嘴皮子是沒法兒驅動這幫大貓的。
但如果有人主動向他們購買牛奶做的煉奶，看在錢的面子上，這幫大貓說不得就得動一動……
在這裡面雪狼族也並非無利可圖，藍果的甜菜種植基地搞了兩年初見成效，送糖過來可比送必須用罐子密封的煉奶省事多了~！
糖可以裝袋，只要袋子不破怎麼顛簸都沒事，罐子可不行！
驕傲好面子的獅子們已經承認了雪狼族是他們的朋友，茶熊跟獅族之間關係靠近了，上不上雪狼族的船還用得著說！
庫庫長老&成年茶熊們神色一滯，混吃混喝的幾頭茶熊幼崽露出了苦大仇深的小表情。
多年累積的偷果子之仇，和好喝的煉奶煮茶之間，還真難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