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身份
人生第一次過真正的生日,郁南切實地滿了二十歲。
不過,他還有一次三月十日的生日需要和朋友家人一起慶祝,這一點不會改變。
第二天一早醒來,郁南才想起來拆前一天在嚴家收到的禮物。
第一份是父親送的,打開盒子之後竟然是一張存摺,看到上面的數字,他嚇了一跳,再一看,存摺竟然是從二十年前就開始有存款記錄的。
第二份是爺爺送的,是一份心安醫院的股份贈予書,上面的贈予人是爺爺,只要他簽字后就可以去公證。
第三份是外公送的,也不容小覷,是一處位於繁華地段的商鋪房產贈予,包含目前正在經營的一家書店。
這麼薄薄的三份禮物,不用估算市值,就已經是大部分人辛苦勞作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財富。
郁南瞠目結舌,感覺自己一夜暴富。
震驚之餘,他漸漸冷靜下來。
難怪昨天嚴思尼的反應那麼大,原來這個生日本來就不是普通的慶祝,其中暗藏玄機。
郁南想,世界上為什麼會有嚴思尼這麼討厭的人呢?
如果他收下這些,一定可以把嚴思尼氣個半死。
嚴思尼那張臉被氣得扭曲,還恨他又打不過他的樣子,光是想一想就很爽了。
可是郁南知道,這些東西是屬於他的,卻又不是屬於他的。
世界上沒有無償的愛。
人一旦有了給予,就會對給予對象有期望。
如果真的接受了嚴家的東西,他就會慢慢變回嚴思加,再也不是郁南了。
另外,來自長輩們的好意同時也讓郁南感受到了壓力。
除了嚴思尼,嚴家的每個人都很愛他,都對他很好很有禮貌。可是對於郁南來說,那原本只是一次失散多年的家人間的見面,現在卻因為這些東西讓他產生了不真實感,隔著一層紗,遠沒有想象中來得親近,就像他是一個急需大家通過物質來補償的對象。
彷彿只要給他的足夠多,嚴家那顆傷痕纍纍的心就會慢慢癒合。
手握巨額財富,郁南卻不太想要。
他寧願要一個郁姿姿親手做的蛋糕,要一首郁家人一起唱的生日歌。
他先將這些東西都拍了照,躺在床上發到覃樂風手機里「炫富」。
覃樂風發了一排檸檬過來。
然後郁南說:[其實我真的不太在意錢,我是一個視錢財如糞土的人。]
覃樂風:[您的好友拒收了這條消息。]
郁南:[好吧,其實照片是留著以後用來氣嚴思尼的。]
他把嚴思尼威脅他的事情說了一遍,覃樂風發了一條語音過來,大罵賤人,又問郁南準備怎麼回擊。
郁南想了一會兒,也發語音:「沒什麼好回擊的。紋身最主要的用途是遮蓋疤痕,他傷害不了我。」
覃樂風:「可是郁寶貝……那是一片玫瑰。」
郁南道:「還好吧。我已經想明白了,我還是幸運的,至少那不是一個名字。」
講完這句話,有什麼鬱結在胸的情緒驀地紓解開來,一直以來禁錮著他咽喉的桎梏霎時鬆了開來。沒有人可以威脅他,也再沒有有人可以傷害他。
他自己就是一個軍隊。
又與好友聊了兩句,郁南將那些東西都整理好鎖進柜子里,準備下次去見爺爺的時候還給嚴家。
二十歲是個新開始。
想到這個郁南心情好了不少,收拾好書包去畫室。
等他到了,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收回了伸進門裡的腳。
他不想在這裡見到宮丞。
那種壓抑又回來了。
他不是很懂宮丞到底想幹什麼,也沒有興趣知道,他以為他說得很清楚,卻偏偏事與願違。每次宮丞一出現,他的心口就疼得厲害,不知道是為那段愚蠢的過去而難受,還是為別的什麼。
總之,不想再和那個人有交集就是了。
郁南在門口探頭探腦了一陣子,又往樓下看,想看看有沒有宮丞的車停在那裡,如果有,他就打算不要進去了。
余深路過發現了他:「郁南,你在幹什麼?今天遲到五分鐘了。」
郁南:「……」
這個孩子最近已經恢復了一些活力,笑容也多了一些,很快成了畫室的新寵。
看著他好起來,有重見陽光的趨勢,余深哪會不知道他想什麼:「今天那個誰沒來。」
師生倆進了小畫室,郁南放下書包扔在地上,坐上了高腳凳準備開始畫畫。
昨天因為宮丞在,他的進度被耽誤得很慢,今天得補起來。
「你昨天是不是受影響了。」余深問,「才畫了一半不到。」
郁南:「……一點點。」
余深產生了屬於長輩的責任感,道:「那我乾脆告訴你更多,是關於他昨天為什麼來的。你要受影響就一次影響完,以後不要反覆受影響。」
郁南覺得有道理,便點點頭:「他以後不來了吧?」
余深說:「應該不會來了。我們畫室之前是與樹與天承簽的協議,現在宮先生將股份都賣掉了,他和樹與天承沒有了關係,和我們也就沒有了關係。」
郁南心中驚訝。
昨天其實他聽到他們的談話,心裡就有些懷疑。
今天親耳聽見余深證實,心情很複雜,大概是唏噓。宮丞對於樹與天承的重視程度旁人難以想象,可以說是他構建的個人理想國。
既然那麼重要,為什麼要賣掉?僅僅是因為身處更重要的位置,無暇顧及嗎?
余深說:「路易收購了他的股份,以此為代價離開了宮家。宮丞昨天來,是建議我不要和路易合作,怕會影響你的前途。」
郁南下意識握緊了筆。
余深睜隻眼閉隻眼,當做沒發現他的異狀:「你在意嗎?」
郁南搖搖頭:「與我無關。」
他真的覺得與他無關。
那兩人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自由他們去刻骨銘心,與他一個跳樑小丑沒有任何關係。
余深說:「那就好。資本的操作只有他們這些商人才知道內里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有你們這些小孩才會只看表面,被虛假的表現感動。」
郁南:「我知道。」
不可否認的是,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宮丞是為了和路易撇清關係才這麼做。
還好,不用余老師說,他清醒了過來。
余深鬆口氣:「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下個月國外有個繪畫比賽,我想你報名參加。」
郁南被余深說得更加清醒,很快將剛才的無關信息拋之腦後:「是什麼比賽?」
他才「復健」沒多久,很是擔心自己的水平跟不跟得上。
「M國油畫與丙烯畫夏季國際大獎賽。」余深說,「你可以關注官博,上面寫得很清楚。」
郁南說好。
余深嚴厲道:「不要想著敷衍了事,我是你的推薦人也是你的老師,你得給我拿個獎——哪怕是小獎也好,我才不會沒面子。」
自從上次換掉手機以後,郁南的社交軟體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了。
他重新下載了微博,找回賬號登錄,發現有一百多條新的評論與私信,這是怎麼了?
郁南點進去一看,竟然全是莫名其妙的表白與彩虹屁。
[小哥哥太好看了1551]
[美院高材生【星星眼】還這麼好看]
[求+V信,本人是C,不給錢]
[小哥哥剛從我床上下去,我現在還起不來【羞澀】]
[大家讓開!我的尿黃,我來滋醒高贊評論]
……
郁南有點懵了。
直到他被一條@弄清楚情況,摸到一個貌似認識他的微博,再摸到一個黃V博主,對方的名字是「帥哥療養院」,看上去就不太正經,竟然有幾十萬粉絲。郁南在最近一條熱門微博里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只有側面,看上去是昨天被拍的,因為他穿著一件新衣服。
那個微博說:偷拍了一個帥哥被人罵了,我就不刪就不刪,我發個側面總不泄露小哥哥**吧!【照片】
網路的力量很神奇,郁南從那條被@的微博中發現,解碼他微博的好像是湖心美院的學生。
郁南在學校太有名了。
大家都沒有惡意,郁南也不反感,不過他完全不想當成別人幻想的對象,便隨便回復了幾條。
[救命我真的好喜歡你,可不可以讓我做你女朋友【可憐】]
郁南回:對不起,我喜歡男生。
[男神,戀愛嗎?]
郁南回:以後都不談戀愛。
回完他發現一個奇特的評論。
[博主你好,請問這個手工木雕燈可以出個教程嗎?我超喜歡這個作品,你一定費了很多心血設計,我也想做出來送給最喜歡的人。]
郁南停住了手,他沒有回復這一條,還把關於木雕燈的微博給刪掉了。
接下來,郁南關掉私信與評論,關注了繪畫比賽的官微,認真查看了一些比賽信息。
「昨晚十點,嚴思危的車才送郁南回了學校。」
「昨天是嚴思尼二十歲的生日,他們有過節,我不認為郁南是過去替嚴思慶祝生日的。」
「嚴思危有過女朋友,應該是直男。郁南也沒有在嚴家過夜。」
小周彙報完便退下。
宮丞「嗯」了一聲,側臉在燈光下顯得很冷漠,他最近有些暴躁,嚇得身邊每個人大氣都不敢出。秘書告訴小周,每次見了宮先生都腿肚子轉筋。
一邊是情場失意,一邊是公務繁忙,按照宮丞那幾年的脾氣,很有可能把郁南綁回來禁錮。
可是,宮丞終究是忍住了。
他的手段並未讓郁南見識過哪怕一兩分。
小周嘖嘖稱奇。
工作結束后,車子行駛過郁南的學校。
宮丞吩咐司機停下。
他的狀態不大對,其實也不願意去找郁南,只想停在路邊,等郁南從畫室上完課,可能會從這裡路過,遠遠看是一眼罷了。
足足站了十幾分鐘,宮丞才覺得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他什麼時候也會幹這種事了。
正要轉身往車前走,卻有人喊他:「宮先生!」
一個女孩子站在道路對面,有點興奮地跟他招手。
宮丞記得她是郁南的朋友,叫方什麼的,他並沒有特別留意。
他瞥了一眼,頓住腳步。
方有晴已經跑到他面前:「您來找郁南的嗎?我正好也有事找他!」
郁南換了手機號之後,很多人都沒來得及告訴,方有晴完全不知道他們已經分開的事,更不知道宮丞的所作所為,在她眼中,宮丞是一個神奇的存在。
「郁南的紋身該去補第二次色了。」方有晴說,「俞學長聯繫不到他,我是過來轉告他的。」
「補色?」宮丞不了解紋身,皺起眉。
「對,從他第一次紋身到現在剛好半年,錯過的話可能效果會沒有那麼好。」方有晴道告訴他,「可憐他又要疼一次了。」
半年。
宮丞敏感地抓住了這個信息點:「郁南的紋身不是早就有的?」
他和郁南認識差不多一年了,郁南早已吐露他有個秘密,卻不願意告訴他。後來郁南給他看了紋身,他一直以為那紋身就是郁南的秘密,算起來郁南告訴他的時間點正好是半年前。
那麼是不是說明,郁南的紋身是半年前才紋的?
「就是是半年前紋的啊。」方有晴道,「他說你喜歡玫瑰,還是自己親手畫的圖讓學長紋的呢。」
說完,方有晴察覺異樣:「您不知道?」
宮丞問:「是哪一家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