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蘇薈（一）

  蘇薈頭戴一頂寬檐草帽，黑色方形太陽鏡遮住雙眼。孟旭和孟清宇手牽手，走在她的前面。孟旭的另一手提著一個鐵桶，裡面有一個挖沙的塑料鏟子。

  他時不時回頭跟蘇薈說話，咧開嘴唇對她微笑，他的眼睛在耀眼的陽光下微微眯起。遠處碧藍的海面延伸到開闊的藍天里去，一團巨大的雲朵垂落在天邊，像被人踩過一腳的棉花糖，一切都如此安詳平靜。

  「天氣真不錯。出來有沒有輕鬆一點？」孟旭問，他的聲音被海風吹散。

  蘇薈眺望遠處的海灣，皺眉陷入沉思，沒聽見他的話。

  從別墅出發，步行10分鐘就能到達沙灘。金色的人造沙灘像一個巨大的日式半月形木托盤倒扣在海邊，坑坑窪窪的表面好似雞蛋仔烘盤。孟清宇向沙灘飛奔過去，迫不及待地甩掉腳上的拖鞋，赤腳踩在鬆軟的沙子里。

  孟旭把手裡的鐵桶遞給蘇薈，讓蘇薈幫忙照看孟清宇，自己去租遮陽傘和沙灘椅。這片沙灘是著名的觀光景點，海濱盡頭的山坡上矗立著一座五星級的度假酒店。不少遊客慕名而來，在沙灘上搭建帳篷、享受沙浴，或者踏浪戲水，下海游泳。海面上飄著幾艘白色的遊艇，遠看像停留在海上覓食的小鳥。

  孟清宇迅速地與沙灘融為一體，他像在沙灘上打了好幾個滾似的，頭髮上、臉上、手上、衣服上全沾上星星點點的沙子。他回頭看到只有蘇薈一人站在他身後，彆扭地移開視線，尋找孟旭的身影。

  海灘上有幾個經營太陽傘、沙灘椅和游泳圈租賃的攤位。孟旭倚在臨時搭建起來的遮陽棚的欄杆上，興高采烈地跟一個古銅色皮膚的矮個子男人聊天。過了一會兒，男人從遮陽棚拿出捆成一條的遮陽傘和兩把便攜摺疊椅，和孟旭一起有說有笑地把東西搬過來。孟旭一手拖著遮陽傘的頂部，另一隻手地把摺疊椅抗在肩上。

  孟旭在外面所展現的平易近人的態度與他在家裡的表現截然不同。蘇薈從未見到他在餐桌上跟誰有過如此熱烈的談話。所有看向他的眼神似乎都有所忌諱，甚至連孟澤文也不例外，雖然他偶爾會擺出大哥的威嚴，訓斥孟旭在眾人面前有些出格的行為。那些訓斥實際上毫無震懾力，像輕飄飄的一拳打在柔軟的棉花上。

  向她走來的孟旭把椅子夾到腋下，騰出一隻手，在空中輕快地揮舞，露出像白紙一樣乾淨的笑容。

  或許孟旭可以成為一個不錯的突破口，她想。

  孟旭熟練地在沙灘上打洞，將遮陽傘插進洞里固定住，用力拉開兩張摺疊椅，手臂肌肉抱團緊繃。他把工具遞迴到小販手裡，向他道謝。他和蘇薈坐在傘下。孟清宇蹲在地上不知疲倦地挖沙坑、堆城堡，蘇薈趁機把自己的草帽戴到他頭上。

  「他很喜歡這裡。」蘇薈望著孟清宇蹦蹦跳跳的身影說。

  「沒錯，他在釋放他的天性。」

  「什麼？」蘇薈沒聽懂。

  「他以前生活得太壓抑了，現在已經活潑了許多，這是個好趨勢。」

  「你對他很好。」

  「還不夠好。」孟旭真誠地說。

  兩個身穿藍色警服的民警穿梭在著裝十分清涼的人群里，非常顯眼。蘇薈不自然地往後撩頭髮。她還沒習慣剪短的頭髮，發尾已經從手指縫間溜走，她的手仍然尷尬地停在半空中，太陽鏡后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兩個藍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