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喬遷派對

  依山望海的盛澤別墅區是金海市最具代表性的富人社區，集中了一群資產千萬至上億的中產階級。各具特色的獨棟別墅、蜿蜒的山脊和蔚藍的海灣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每一日清晨，從一片琉璃橙色里升起的太陽為草木房舍鍍上淡金色的光澤，彷彿一幅壯麗的風景畫。

  盛澤別墅區最中央的獨棟別墅里搬進一戶新的人家。這是一棟三層複式別墅，自帶莊園和游泳池，紅瓦黃牆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這戶人家搬來的那一天，不少忙碌的集裝箱車在大門口進進出出，但完全看不到主人的身影。第二天傍晚，一個氣質端莊優雅的女人牽著一個小男孩挨家挨戶地敲開鄰居家的門，遞上請柬，邀請他們來新家的喬遷派對。

  傅珍妮踮起腳尖打開門，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站在門口。女人蹲下身，遞給她一張請柬，封面印著一朵潔白的百合花。女人離她很近，柔軟的髮絲輕輕飄起，帶來一縷若有似無的香氣。她的聲音如細沙流過指尖般柔軟輕盈。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傅珍妮。」傅珍妮不假思索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完全忽略對方是一個陌生人。

  「珍妮，把這個交給你的爸爸媽媽，歡迎來我家玩。」女人說完，輕快地起身，與男孩一起離開。

  傅珍妮獻寶一樣地把請柬交到晚歸的父母手中。他們既驚訝又興奮，在晚餐時刻不知疲憊地評論那棟別墅，猜測新搬來的住戶的身份。談論左鄰右舍的八卦趣聞是他們用來打發無聊的晚餐時間的方式之一。另外一種方式是討論傅珍妮在學校的表現，在這上面兩人的意見出奇的一致，但對傅珍妮而言，是椅子上長出細針一般的煎熬。她更希望父母講些有趣的事情，比如那個天使一樣溫柔的女人和她身邊水靈靈的男孩子。

  可惜父母知道的還不如她多。他們爭先恐後地說起那棟別墅的交易價格，別墅前的幾輛百萬豪車以及搬家的豪華排場，完全沒有她插嘴的機會。她把今日見到的漂亮女人和男孩當成自己的小秘密，暗自期待下一次見面。

  周日晚上的喬遷派對成為傅珍妮一家一周以來最要緊的事。傅珍妮的媽媽葛雲蘭女士四處打聽鄰居幾位太太準備的喬遷禮物，終於選定兩瓶價值不菲的紅酒作為禮物。她又在兩日內逛遍金海市的高檔購物中心，給全家置辦了新裝。

  周日這一天，傅珍妮穿上亮晶晶的粉色紗裙和銀色的瑪麗珍鞋，跟隨盛裝打扮的父母去參加派對。父母一踏進別墅大門，就像上了發條一樣不停地與熟人打招呼。她從嘈雜的人群里里一眼認出那個女人，她穿著白色禮服，走路間輕紗搖曳，更像仙子降臨。縱使不情願，傅珍妮很快被帶到設置在花園裡的兒童區，被蹦床、氣球城堡、踩高蹺的小丑、卡通人偶以及一群嬉鬧的孩子包圍。

  她可不是來做這個的。她鑽進氣球城堡，貓著腰從另一個隱蔽的出口出來，避開在兩側看管的幾個大人，偷偷溜出了花園。這個地方真是大得跟迷宮似的，激發了她探索的興緻。每個地方都有人，三三兩兩地站著聊天，根本沒人注意到她。一個小孩不哭不鬧，當然很容易被大人忽略。

  她想象自己正被一隻只有她一個人看得到的怪物追逐，怪物會吃掉她的影子，她必須躲到黑暗的地方，把自己的影子藏起來。糟了，有東西在扯她的裙子，怪物真的來了。身後冷颼颼的，像風刮過，她一個激靈，不敢動彈半分。

  「你在做什麼？」

  怪物在問她。可是不對呀，她想象的怪物從來不會說話，也不會發出小孩子的聲音。她撞著膽子回頭看，馬上給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右側臉頰小巧的梨渦若隱若現。身後是來過她家送請柬的男孩。男孩雙手捧著一大塊冰，融化的冰水在他胳膊外側留下一道亮晶晶的水印子。

  「這是什麼呀？」傅珍妮好奇地盯著他手裡的那塊冰，冰塊里有藍色發光的東西。「哎呀，是小魚嗎？」

  「沒錯。」

  「小魚怎麼在冰塊里？」

  「我放進冰箱凍起來的。」男孩頗為得意地說。

  「它死了嗎？」

  「還沒死，放進水裡會活過來的。」

  「真的嗎？」

  「不相信就跟我來。」

  傅珍妮跟在男孩後面穿過長長的走廊，走過草坪上的石頭路，來到別墅後面的游泳池。撲通一聲，男孩把冰塊扔進游泳池裡，濺起不小的水花，傅珍妮的臉和裙子都遭了秧。她根本不在乎，跟男孩一起趴在游泳池邊上尋找小魚。小魚還困在冰里，沒有浮上來。

  「你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傅珍妮附在男孩耳邊低聲說。

  「什麼聲音？」

  「怪物流口水的聲音，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才沒有什麼怪物。」男孩輕蔑地撇嘴。

  「真的有，你仔細聽。」

  兩人屏息靜聽周圍的聲音，有蟲鳴聲、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飛蛾撞擊草坪燈的啪嗒聲，還有——滴答滴答的滴水聲，從泳池的另一端傳來。傅珍妮抬頭往上看，嚇得驚叫一聲。一個渾身濕淋淋的、看不到臉的人站在黑暗裡，在她的尖叫聲之中，那人撲通一聲直挺挺地栽進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