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②「別閬風?鼓盟會 入凡塵俗事紛擾」
聿沛馠作出一副語重心長之態,說教道:「你不想是你不想,江湖百派,那些雞鶩爭食之人可不會這麼想。」
「唉,我說為何往屆的㭎鼓盟會師父皆推脫不去,原來竟是與你有關啊?」聿沛馠無精打采,甚是灰心落意。
「聿沛馠,赤口毒舌的,你積點兒口德行不行。」聿姵羅適時給了聿沛馠一個警告的眼神。
「沛馠,越說越沒深沒淺。」穆遙兲也阻止聿沛馠道。不過穆遙兲明白,這聿沛馠說話雖有衝撞,卻實無惡意。
聿沛馠伸頭縮頸,一副可憐巴巴的妥協樣子,對攬月說道:「我也不是埋怨你,只是替你此行擔心。你想,那些個門派甚至從未見過你,卻點了名執意要你親赴㭎鼓盟會,此去若不是沖著你來,那便是沖著咱們閬風來的。」
「有關這㭎鼓盟會,遙兲、寰宇你們都是曾經在江湖中聽聞過的,百派荼鏖比武,以弟子們的優劣來決定江湖中的地位,可是攬月這.……這.……」聿沛馠一時著急語塞,說出來的話亦儘是期期艾艾。
「哎呀!」聿沛馠以腳跺地,正經八百道:「我就這麼問你們吧,若是百派弟子與閬風荼鏖比武,你們打算怎麼辦?」
「我來。」秦寰宇淡然回應。
「你來?你,秦寰宇,江湖中人就算沒有見過你,又有誰不知你殊行絕才,擎天架海,試問誰會傻到主動要求與你交手,那不等於在眾派面前自尋難看嘛。」聿沛馠擺擺手,示意秦寰宇打消這個念頭。
「那就我來。」穆遙兲道。
「你也傻了吧?你可是降了上古凶獸檮杌的人,如今也就是田地里悶頭農作的老農和成日漂泊海上不著岸的漁民尚有可能不知,天下還有不知你赫赫威名的人嘛?」聿沛馠一臉嫌棄地又擺了擺手。
聿沛馠挑著眉,戲謔道:「我勸二位俠士死了這條心吧,若是你二人可事事代勞,㠉華派還需聯手眾派掌門共同力邀咱們閬風的大小姐出山嗎,都不要蒙昧純思了好嗎?你們代勞,那還不如姵羅代勞呢,好歹也算是個姑娘。」
「哎?這個主意好哎,沒問題,放心吧攬月,我可以替你。」姵羅昂首而立,無所畏懼,煞有介事。
「哎?哎哎?我就這麼信口一言,你怎麼還篤信當真了啊。你可別說暘谷卜游不認識你啊,還是你有自信說服卜游大哥,不會拆穿你不是閬風山的大小姐啊。如同煎水作冰,行不通的!」聿沛馠還是擺手。
「這不行,那不行,那你說怎麼辦吧。」聿姵羅苶然沮喪,翻了個白眼,瞪著聿沛馠沒好氣道。
「所以我才說嘛,你們每次就只會以辭害意,曲解我的用心,整日搞得我百喙莫辯。」聿沛馠撅起嘴,作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瓮聲瓮氣地說話。
「推避求全,違害就利,既是不懂術法劍訣不與之比試便好。師父知人料事,應允攬月下山赴會,那定然備預不虞,早料想會遇到這般情形。要我等四人同行,那必然是要護攬月周全的。所謂江湖地位不過嘩世取名,忝竊虛名,蝸利蠅名而已,由得他們搶去罷。」穆遙兲斬釘截鐵,確乎不拔。
聿沛馠半張著嘴巴,吃驚地望著穆遙兲,揶揄他道:「可以啊遙兲,我對你肅然起敬!我聿沛馠活到今日,可從未見過你做過任何不維護閬風形象、地位之事,沒想到竟是我誤會了你,你實則乃澹泊明志、不務空名之人啊。」
聿沛馠一邊怪聲怪氣的說著,還不忘伸出雙手來裝模作樣地拍手鼓掌。
稍時,聿沛馠放下雙手,繼續說道:「那成,就算閬風的門面咱們都不要了。俗話說『以虞待不虞』,風雲萬變,神鬼不測。據聞,㭎鼓盟會之時有一項安排名為『和衷共濟』,是將百派弟子以抽籤形式打散、拆混為新組,被共同委以降魔除噩的任務。為的就是各門派子弟間相互協作、增強默契程度,是決計不會將同一門派下的弟子安排在同一組內,否則就喪失了磨合的意義。攬月她不懂術法,我等又不能與她同組,你二人縱有揮斥八荒之能,又預備如何護她安好?」
穆遙兲、秦寰宇、聿姵羅三人目瞪舌僵、面面相覷,雖然閬風從未正式參加過㭎鼓盟會,但是他三人皆由江湖不同渠道中大致獲知,盟會流程裡面的確有『和衷共濟』一項,是他們始料未及的。
穆遙兲沉思默慮,自語道:「這.……我還真是未能考慮到。」
穆遙兲轉向其他人道:「的確是我輕慮淺謀了,看來此事尚得從長計議。沛馠,你既然先行考慮到這些問題,那是否已有應對之策?」
聿沛馠慢條斯理道:「這,我倒是有一尚不完善的想法。既然是同門者不能同組,那就是說同組者不同門。」
「鉤章棘句.……七扭八拗的,你當戲樓里說繞口令呢!」聿姵羅鄙夷不屑道。
「誒?誒?你們就不管管她嗎,還讓不讓我說了。」聿沛馠急了眼。
「好了姵羅,先讓沛馠說完。」穆遙兲連忙解紛排難。
一同帶著聿家這二人上路,穆遙兲真是心力交瘁,感到疲累,說話都得字斟句酌,生怕哪個用詞不當,就會立刻引發他二人的一番爭執熙攘。
有了穆遙兲給自己撐腰,聿沛馠神氣活現起來,眉飛色舞地沖著聿姵羅做了個怪臉,才繼續說道:「所謂不同門者,就譬如正在華卿城內等待我們的卜游大哥。暘谷派本就以咱們閬風是瞻,亦步亦趨;卜游大哥又與咱們幾人交好,若是他可與攬月分於一組,那必然顧及情分而相護的。不過呢,咱們現在尚不知抽籤分組的規律,具體如何操作才能將他二人划入一組,還有待研究。」
「的確是個好辦法。」遙兲認同道。
「怎麼樣,是不是極其佩服我的計深慮遠。」聿沛馠怡然自樂,洋洋自得。
「你這叫『愚者千慮,必有一得』,不過運氣而已。」姵羅再次懟他。
「我不跟你掰扯,你們都得給我正名啊,別成天里覺得我聿沛馠落拓不羈、好像缺個正形兒一樣,我也是很愛護咱們殷小姐的好吧,考慮的東西可比你們周全多了。主意我可是出到了,燒腦袋的活兒我干,體力總得你們出吧。待到了花卿城,要如何跟卜游大哥去說明,就靠你們了,這總沒有意見吧?」聿沛馠通計熟籌,已然做好了分工。
穆遙兲和秦寰宇同時對視一眼,穆遙兲點點頭,道:「這事我來跟卜游講。」
「嗯……」走在旁邊的殷攬月方才見這四人討論得熱鬧,一直沒有找到機會開口,只是半知半解的仔細聽著,現在見他們的主意已落定,終於找到機會說道:「我雖然不知眾門派為何非要我親現身,但是我進不求名,退不避罪,即使如你們所憂我身無長處,但若是偏要我去與他人相較,我也定會竭盡全力,絕不畏縮,必不作有損閬風顏面之事,你們不必擔心。」
聿沛馠拍著腦袋嘆了口氣,無奈道:「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㭎鼓盟會乍一看是各門派之間交好結盟的證明,好似一片祥和靜好,實則相較高低之心暗潮湧動,一直皆是如此,只是咱們閬風從來不屑於去與他們角逐。」
「若是只是比拼驍勇決心,那我相信攬月你或許會有機會取勝,但是難道你真的認為各門派僅是通過努力來發皇張大的嗎?門派若想要佔據那一點江湖地位,是簡單地用決心就可以換得來的嗎?」
「很多門派甚至還得靠著屈尊結姻來達到穩定一方的目的,更甚者以子嗣入贅他派。你想想,這又是何等的屈辱?」
殷攬月聽得漸漸停住了腳步,玉慘花愁,神色恍然的看著聿沛馠。
話既已說至此,聿沛馠索性也停下腳步,正對著殷攬月站立著,侃然正色道:「攬月你是咱們閬風的大小姐,你要知道你所代表的並非只是閬風派而已,若是你的行為能力未能得到眾門派的認可,那麼以閬風為首的暘谷、翀陵、玄霄等門派皆會因此而受到影響,萬一失去江湖各門派間的勢力均衡,引起紛亂、令門派間相互吞噬都是極有可能的。」
殷攬月澄澈的雙目中難掩驚訝的神色,她星眸含嗔,絳唇微張,聽完聿沛馠的話,攬月又分別看向也停下腳步的遙兲、寰宇和姵羅,三人皆是肅穆而立,正容亢色,便知聿沛馠所言是真,並無誇張之詞。
殷攬月微微吐息,她以為自己僅僅是奉父親的安排去赴一場眾門派間的盛宴而已,居然是自己避世太久,太過天真、不諳世事。
聿沛馠見她這副吃驚的表情,奇怪道:「我聽聞攬月你久居靈台深處的清露霏微,可是難道師父竟從未與你講過世間俗世之紛亂嗎?我再多問一句,你可對江湖中但有些名望的門派有過了解?」
攬月茫然地搖頭,臉上已呈霜雪色。
「那你.……」聿沛馠還要再問,卻忽然被秦寰宇拽住手臂制止住。
穆遙兲也及時阻止他道:「好了沛馠,攬月才剛剛下山,一下子告訴她需委重投艱、承擔如此重任,你可有些咄咄逼人了。況且了,這不是還有我們四人相輔在側嗎,你當師父又為何令我們同去。」
聿沛馠看著秦寰宇止住自己的手,又抬起頭來看著秦寰宇,道:「那麼,是不是只要我不說,攬月就可能避開了呢?如果不能,那還不如可以讓攬月有足夠的時間早做準備。」
聿沛馠再次逼視攬月的眼睛,道:「我知道一下子說這麼多,肯定讓你難以承受。一切看你,我都接受並且尊重。」
「.……」聿姵羅也是頭一遭絲毫沒有回懟聿沛馠的意思,只是靜靜看著攬月。
殷攬月自從聿沛馠臉上瀲回目光,精意覃思,輕聲喚道:「遙兲。」她的聲音如林籟泉韻,雖然輕柔盈耳,卻讓聽者感到不可違逆的吸引力。
遙兲沒想到攬月忽然喚自己,出乎意料地身體一怔,本能回應道:「在的。」
攬月回眸嫣然淺笑,兩頰泛起霞光,柔肌素骨凜立於風中,神色卻是堅毅,從容道:「那麼,就煩請你為我將眾門派的情況細細道來。」
遙兲一邊稱「是」,一邊恍然如夢,自己眼前的孱弱少女方才在那說話的瞬間彷彿換作了另一個人一般,衣香鬢影在陽光的映襯下斑駁陸離。
穆遙兲又看了看聿沛馠他們,臉上皆是略帶吃驚之色,便知並非自己的錯覺,他們也察覺到了攬月的細微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