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② 「偶尋得壁掛天井 雲牙子現身桂海」
講到這裡,聿沛馠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做了一個渙然冰釋的表情,表達的意思就是:已經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向秦寰宇毫無保留地交代完了。
聿沛馠道:「後來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等我回到那岩洞裡面,再次跳入水渦裡面,眨眼的功夫就重新回到了壁掛天井下面的洞冥草地里中。」
「說起來那日還真是好懸啊,等我穿過壽木林回到木樨宮的時候天都已經快亮了,我的天啊,那日我可是一整夜都沒合眼睡覺啊。唉,你還能記得嗎?翌日還偏偏恰逢師父抽查咱們幾個的修習功課,我困得差點站著睡著,還被師父用掌中芥抽了手心,腫得通紅,好幾日都不敢握筆寫詞呢。誒誒?你記得的吧。」
秦寰宇哪兒能記得,他一臉嫌棄的看著聿沛馠。
秦寰宇的記憶其實好得很,但是聿沛馠惹師父不順心的次數實在太多了,挨罰挨打都是平常事,況且時隔幾年,任誰能記得他所描述的到底是哪次受罰。
「再後來呢,隔了好幾日我才尋了機會再去壁掛天井那裡,發現通過它所到的地方已距離閬風山門不遠,只需往東邊再行不久便可繞過垂花門下山去了。」
聿沛馠得意道:「所以啊你問我,是為何猜測我的月中仙子是下了閬風山。你想想,兔子掉入水渦中那般閑情恣意的樣子,又能自在往返,可見絕不是進了水渦一回、兩回那般生疏。如果那白瞳兔子真是我的月中仙子所養,恐怕她知道壁掛天井秘密的機會是比我多得多了。」
「嗯。」秦寰宇點頭,聿沛馠的分析極有道理。只是「月中仙子」就「月中仙子」吧,怎麼聿沛馠嘴裡還一句一個「我的」,秦寰宇聽著就刺耳。
秦寰宇微微頷首喉嚨深處發出「嗯嗯.……」的聲音,像是再想說些什麼又有些猶豫的樣子。
聿沛馠一臉疑惑,絲毫未聽清楚,只能側著耳朵歪著頭湊過去:「啊?什麼?你說什麼?」
秦寰宇抬頭看了他一眼,仍是淡淡道:「沒事。」
其實秦寰宇是想問問聿沛馠,大前日夜裡是否有注意到那月中少女的手腕處是否有還有傷口,傷口怎樣了?後來又覺得這般問題反而暴露出自己曾經的確於靈台見過她,便忍住了。
秦寰宇起身道:「回去了。」
聿沛馠急忙拉住他:「等等我,一起,一起。」
秦寰宇餘光看著他。
聿沛馠滿臉堆笑,道:「這不是怕您貴人事多,萬一隔日忘了雪松萃和開明獸尾筆,那怎麼可好?嘿嘿,還是讓我今日同去取回吧,也讓我開心開心。」
「好。」二人於是一同出門往卻塵去。
沒想到木樨宮一行居然還能聽到有關於她的消息,秦寰宇空曠的心裡像是被填入了一捧溫暖的泥土。
自從離開靈台,秦寰宇就感覺和少女之間有一根線被重光門給切斷開來,不僅再也觸碰不及,而且自己所生活的世界里根本沒有少女存在過的一點影跡,就好像每月朔日的相逢只是秦寰宇一廂情願的一場夢。
在等待朔日的夜裡,秦寰宇常常也會懷疑自己的記憶,難道自己當真見過她嗎,還是自己腹下的炙熱真氣發作時候所產生的幻象?
然而現如今,他終於聽到從另一個人的口中道出有關於她的消息,讓秦寰宇的心中安穩了很多,因為這足以證明她是真實存在的。
……
窗外月亮夜夜復消瘦,最終隱在黑夜裡面,秦寰宇早就站在丹陽殿里等待著雲牙子的到來。
不多時,雲牙子也照例端了湯藥進門來,看見秦寰宇已站在門內,表情怔了一下,旋即又平復如常。
今夜二人皆是默契,都像是有事待忙的樣子,提前到了丹陽殿。
待看著秦寰宇將湯藥一飲而盡,雲牙子便奪過湯碗匆匆離去。
秦寰宇靠近門前,聽著門外雲牙子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顧不得等待自己的真氣被抑制住,便自丹陽殿內推門而出,只想儘快的趕向那片桂海。
他一路疾行,卻發現前方有一個人影,也在同樣疾步前行,那個身影秦寰宇再熟悉不過,就在方才剛剛見過,那正是雲牙子,他絕對不會認錯。
只見雲牙子穿過丹陽殿沿著漢白玉磚石路面急急往北邊行去,按照這個方向來推斷,雲牙子要去的地方只能是清露霏微。
是不是雲牙子前輩前去給她醫治傷口呢?秦寰宇這般猜測著,微微躬身將自己隱藏在夜色里,保持著安全的距離,悄聲跟在雲牙子的身後。
果然,雲牙子穿過㻬琈橋后又登階而上,最終停在了清露霏微宮舍的門外,有一老婦人正守在那裡,她正是姏婆,二人一見面便迅速攀談起來。
秦寰宇伏在㻬琈玉台階上面聽著他們的對話。
「丫頭呢?」雲牙子衝口而出。
「她怎樣你還不清楚嗎,自你今日離開便一直昏睡。」姏婆帶著哭腔,嗚嗚咽咽。
秦寰宇心中一緊,聽到少女昏睡便知她身體狀況仍是不佳的,憂心起來。
「今夜還得再取一些。」雲牙子焦急道。
「還取?那不成,天煞的老東西,你想都別想!」姏婆大怒,立刻展開雙臂擋在宮舍門前,「月月朔日里便要如此傷她,虧你還是小姐的師父!」
雲牙子也急了,跳腳道:「你沖我發什麼脾氣,我的確是丫頭的師父,可你以為我想如此傷她嗎,丫頭是我從小瞧著她一點點出落成如此仙華的,你以為只有你最疼她啊?我雲牙子絕不會比你姏婆差。你怎麼不去問問她親爹,為何這般狠心!」
姏婆甩開臉不去理他,身體擋在門前一個勁兒流淚。
「不要哭了,你哭得我都想哭了。」雲牙子語氣軟了下來。
「你能不能跟殷掌門說說,再如此下去小姐的身體恐怕是要撐不下去了呀。況且你今日不是已取過了嗎,為何現下又要再取?」
聽到這話,秦寰宇心中一驚,雖不知他二人口中反覆說到的「取」是指少女身上的哪樣東西,但可以肯定的是原來那少女竟然真的是傳聞中師父的女兒。
「唉,前陣子啊我看到㠉華派人來閬風送了些雪松萃,便有不好的預感。」雲牙子嘆氣答道。
「㠉華?怎麼了?是你那弟弟,還是你那不肖侄子又作妖啦?」姏婆瞪著雲牙子。
「你別又拿我撒氣成嗎,我可跟㠉華早就沒有關係了。」每逢有人把自己與㠉華聯繫到一起,雲牙子的脾氣便會立刻發作,他拉長了臉回瞪著姏婆,「殷昊天也是剛剛告訴我的,欒青山有意在下月再行舉辦『㭎鼓盟會』,這回以他們㠉華牽頭。」
「哼,真是天下沒有白飲的雪松萃,呸!我們閬風不稀罕這破玩意兒,就好似我們閬風無寶一般,我們閬風的好東西多得他們㠉華想不到。」姏婆生氣的啐了一口,又忽然放低了聲音柔聲問道:「那……小姐她這回是不是也得同去啊?」
「是啊,這回子㠉華指名道姓的欽點了閬風的嫡親血脈,丫頭再不現身怕是不妥。否則殷昊天也不會特意叮囑要我早做準備。」
「哼,我家小姐承了天香夫人的這般天顏,憑什麼叫這些附庸世間皇族權貴的俗人瞧去!」說著,姏婆昂著臉遍布疼惜和驕傲,又突然哭了起來:「若是真如你說,盟會被定在下個月,那豈不是這幾天就得準備啟程出發了?可小姐這身子情況,怎麼辦?都這樣了,你還說再要取……」
聽到這裡,秦寰宇體內的炙熱真氣終於還是再次發作了,他以掌握在胸口,希望藥效能快些起作用,因為此刻秦寰宇已經被疼痛折磨得開始無法聽清雲牙子和姏婆的對話了。
既然今夜有雲牙子前輩守在清露霏微,想是她應是無礙的,眼下自己又是這種狀況,還是趁著意識尚未受到大的影響之前先行回去的好。
這樣想定,秦寰宇便強忍者疼痛暫且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