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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失意識悔傷手足 寰宇靈台療瘡痍」

  秦寰宇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睛已褪去了赤紅,如今變得如從前般清泠深邃。

  秦寰宇躺在那裡感覺頭腦仍然昏昏沉沉,雙目迷離,影影綽綽,好似有人影在自己周圍走來走去,卻又一時看不真切。

  自視不明,秦寰宇只得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自己所處何處,漸漸地,在眇眇忽忽中秦寰宇辨認出自己眼前的是一幅開山遁甲圖,看屋頂熟悉的裝飾,如果不出所料的話,自己應是已回到了閬風山。

  「你醒了。」秦寰宇的腳邊傳來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

  秦寰宇調轉眼睛往聲音方向看去,見是一方士打扮的老道,頂圓額廣,耳厚眉長。

  老道見秦寰宇一臉茫然若迷,便禹步繞到了床頭,這下秦寰宇也終於看清了老道的臉,目深鼻赤,唇臉如丹,此刻老道正俯下臉來湊到秦寰宇的耳側,用那赤紅的圓鼻頭抵在秦寰宇的耳側,道:「躺了半月有餘了,現下身體是何感覺?」

  老道這麼一提醒,秦寰宇方想起活動一下身體四肢,於是腰部核心發力試圖坐起身體,但是很快秦寰宇就發現這簡直就是繆想,用了半天力氣,自己依然一動難動的躺在床榻之上。

  老道點點頭道:「看來傷勢比料想的還要重得多,不要勉強。」

  秦寰宇沒有搭話,憋了力氣再次起身,卻仍未改變方才的結果。

  「脾氣還真犟。」老道嘲弄一句。

  秦寰宇卸了力,躺在床榻上大口喘息,關於自身狀況的各種可能性在他的腦中迅速飄過,讓他的臉色變得更加冷峻煞白。

  「焦思苦慮對你的傷勢可不會有一點兒益處。」老道瞟一眼便知其所憂,故輕笑道。

  秦寰宇的身體僵直,動彈不得,他又試著攥拳,用了半天力氣,卻只能得到幾根手指能微微彎曲的結果。

  「一意孤行對你的傷勢也不會有一點兒幫助。」老道再次輕笑。

  秦寰宇閉上眼睛,屏氣凝神,欲以內力摧動內丹,接連幾次已攪的自己氣急粗喘,臍下仍腹空如洗,腔內凌冽。

  「冥頑不靈對你的傷勢更不會有一點兒好處。」老道終於橫眉怒怒、不耐煩起來,對著屋外大聲吆喝起來:「殷昊天!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徒弟?這倔強之氣也是你教出來的?閬風仙境竟然也能養出犟驢這等俗物!」

  秦寰宇聽他直喚自己師父的名號,便收起目光,瞥了臉微側到另一側,不去看那老道。

  而就在老道嚷嚷完后沒出片刻,屋子的門被推開了,一位身著霜白鑲金道袍、鶴髮垂髫的道人禹步入門,秦寰宇餘光窺視,這般仙風道骨之姿者,不正是自己的師父殷昊天嗎。

  「師父.……」秦寰宇如鯁在喉,見殷昊天進門來,又欲起身。

  殷昊天見狀,急急擺手示意他不要莽動。

  一旁的長眉毛老道突然怒氣沖沖,憤憤不平道:「你能說話啊!我還當你不能說話吶!」說完一昂頭,對殷昊天道:「瞧你徒弟這般傲慢不遜,我可管不了他了,你自己管吧。」

  「誒!伯陽兄,伯陽兄。」殷昊天攜了長眉老道的手臂輕輕拍了拍,一臉嬉笑討好,哄他道:「天下丹士哪有出伯陽兄之右者,伯陽兄若不相助於昊天的徒兒,怕是全天下便無人能助了。」

  說完,殷昊天又轉向秦寰宇道:「寰宇,這位道長乃是天下第一的丹士,術精岐黃,人稱丹聖的雲牙子,你的傷勢之重尚需他著手回春。你需恭敬有禮,待他猶如見到為師一般。」

  秦寰宇微微頷首點頭,仍是一番凜若寒冰,面無表情的應道:「遵師命。」

  雲牙子氣得火冒三丈,憋得自己雙頰更紅了,長眉被鼻息吹起,高高豎起聳立在額頭兩側,道:「你瞅瞅,你瞅瞅,惜字如金、高冷無情啊,我可醫不了。」

  殷昊天還是了解雲牙子的,見自己降顏曲體、好言甘詞的一番討好不見成效,於是又換上諂笑,假意哄騙道:「當然嘍,丹聖雲牙子若是執意不肯相救,那我只好相邀雲牙子第二來救了。」

  「雲牙子第二?誰啊?」

  「雲牙子第二不就是雲牙子的愛徒嘛。」殷昊天巧辭逗他。

  「丫頭?!那可不行,我不同意。」雲牙子吹眉瞪眼,雙臂環抱胸前,狠狠瞥了殷昊天一眼。

  「可是我想,她是不會拒絕我的,你覺得呢?」殷昊天得意道。

  「我說不行!嘿,你別誆騙於我,你是她的親爹,我就不信你就這般不心疼她。」雲牙子氣急敗壞。

  話說至此,殷昊天突然厲顏正色,恢復了正經的姿態,眼中充滿擔憂,終是壓低了聲音道:「你我二人將她自小圈禁在這靈台內,又讓她拜入你的門下,為的不也正是這一天?我知你心疼月兒,我是她的親生父親,又怎會不憐惜心疼於她,但如今.……」

  雲牙子是個感情細膩豐沛的,未待殷昊天把話說完,便獨自紅了眼眶、泫然欲泣,不耐煩的擺手道:「罷了罷了,不說了不說了。我醫!可是丫頭她.……」說到「丫頭」,雲牙子赤色鼻頭一酸,潸然淚下。

  殷昊天黯然無聲,嘆口氣,又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這個屋子裡不止他二人在,還有一個秦寰宇,於是雲牙子立刻壓抑住自己的情緒,轉身看著躺在床榻上的秦寰宇嚼齒穿齦。

  躺在床榻上動也不能動的秦寰宇聽著二人在房間中的對話,一臉茫然,只聽那雲牙子情緒諸多變化,時怒時怨、時憂時泣,完全摸不到句里行間的頭緒,只聽師父與他的談話中頻繁出現「丫頭」、「徒弟」、「親爹」等詞。

  秦寰宇在腦海中將這些個詞串聯起來,忽然將之與聿沛馠曾經在酒後的八卦弄舌之醉語聯繫起來:「聽聞師父與天香夫人生有一女,咱們自小就日日居於閬風,卻從來沒有人見過她啊。」莫非聿沛馠的瘋言醉語其實確有其事,但這又跟給自己醫治瘡痍有何關係?為何師父與雲牙子二人隱晦私談。

  秦寰宇正在腦中思考,殷昊天便已又回到了他的床榻前,囑咐道:「雲牙子已答應為你醫治,日後治療中你且奉命唯謹,從令如流,切忌怠慢。」

  秦寰宇移動目光看向雲牙子,他已息怒停瞋昂著頭白了自己一眼,秦寰宇又看回殷昊天,低眉俯首道:「遵師命。」

  殷昊天點點頭,繼續問道:「為師見你重傷,本想待你稍好些再做詢問,但眼下為了伯陽兄醫治之便,不得不詢問於你,方壺山上清水洞一戰,你可還能記得發生了何事?」

  秦寰宇微微低頭傾首道:「弟子依稀尚可記得些許……」

  關於那日在方壺山的記憶,在秦寰宇的腦海中被劃分為兩段,一段清晰,一段模糊。

  秦寰宇可以清晰地回想起朔日舊疾發作前所發生的一切,但是自他捧起血水飲下開始,記憶就變得半真半切,有的記憶甚至像是自己在窺視他人的夢境那般不真實。

  在自己那段惝恍迷離的記憶里,自己飲下河中血水后曾一度緩解了焦渴之感,竟然抑制住了體內那股灼燒炙熱的真氣四處亂竄,就在自己剛想長舒一口氣,身體突然再次泛起剝皮削骨之痛,腦海中昏昏沉沉,目眩頭暈,意識逐漸被一片赤紅色光芒吞噬。

  恍惚間彷彿自己正置身於血池當中,另一個自己從秦寰宇的身體當中剝離出去,自己卻被困在原地動也不能動。

  秦寰宇記得自己祭出寶劍驅趕檮杌出清水洞,也記得自己在洞口見到了喚著自己性命的穆遙兲,自己聽到他不斷喊出自己的名字,自己奮力想要自血池當中掙脫出來,那血池卻像是活物一樣,從底部伸出無數只手臂拖住了他的腿腳,把他往血池的深處拉扯進去。

  在掙扎中,秦寰宇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手中執劍御氣,劍鋒出火龍竄出,那個自己雙眸銳利,鷹瞵虎視的盯著面前的穆遙兲持劍刺了過去,秦寰宇一邊大喊著「住手」,一邊從血池中掙脫而出撲向了另一個自己。

  後面的記憶就更加惝況了,秦寰宇混混沌沌記得在爭執中聽到山川震眩的爆破之聲,現在想來應該是清水洞坍塌的聲音,應該是穆遙兲在生死攸關之時將失去控制的自己即時誘出了清水洞,救下了自己一命。

  出洞后的記憶秦寰宇已經完全記不得了,唯一有些許印象的是,洞外突然金光大綻,自己的身體就立刻被繩索狀的東西纏繞禁錮住了,秦寰宇想,那大約就是自己讓閬風弟子們在洞外提前鋪設好的罟獸鎖了,只是當時自己完全沒有料到,罟獸鎖不僅用來降服了檮杌,還將失去意識的自己困入囹圄。

  秦寰宇將自己尚能記得的事情毫無隱瞞的對殷昊天道出,殷昊天皺著眉沉思默想,這與半個月前穆遙兲跟自己描述的基本吻合。

  那日穆遙兲等弟子相攜相扶回到閬風山,雖有一半的弟子受了重傷,但好在只是內傷,修養即可。

  讓殷昊天意外的是穆遙兲所受之傷,那日遙兲是被聿沛馠攙扶著御劍而回,人一著地,便當即昏厥過去,殷昊天急忙上前查看他的傷情,只見遙兲的右眼重傷焦潰,一見便知不是尋常火焰灼燒所致,當看到穆遙兲身上的累累劍傷的時候腦海中大驚,穆遙兲身上的劍傷乃閬風山親授的萬劍訣,他竟然是被自己人所傷?

  殷昊天陰沉著臉猛地抬頭去看聿沛馠,聿沛馠慌忙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洞內發生了什麼事情,殷昊天再看聿姵羅,只見聿姵羅正守在另一個昏厥之人的面前,那人的傷勢比起穆遙兲更加嚴重,瞧著被鮮血浸透的外袍便知已是失去了身體大部分血液,那人便是秦寰宇了。

  秦寰宇的周身被罟獸鎖自上而下幾乎未留縫隙的捆纏了許多圈,依照他身上的重傷痕迹來看皆是來自於檮杌,而此刻秦寰宇已完全失去了意識。

  待殷昊天安置了眾受傷弟子,又讓人分別將穆遙兲與秦寰宇二人抬至明霄宮和靈台,便喊了聿沛馠和聿姵羅到韶華宮內問話。

  聿姵羅眼裡嗆著眼淚,聿沛馠則一臉無辜委屈,殷昊天自他二人的口中得知,方壺山的那日,檮杌按照部署當真在出洞時候就落入了罟獸鎖,順利被降服,大家就開始收攏餘下的罟獸鎖,只等殷昊天和秦寰宇他二人出洞后即可回山。可是眼見洞內轟鳴將要坍塌,卻遲遲未見二人出來,大家皆憂心忡忡。

  穆遙兲是二人中最先自清水洞內御劍而出的,閬風眾人皆知檮杌這上古神獸難於對付,但怎麼也沒想到會讓遙兲受如此重傷,大家紛紛迎上前去想要攙扶他,但是穆遙兲卻甩開眾人,焦急大喊著:「重置罟獸鎖!趕快!馬上!」

  大家一臉疑惑,檮杌已經被罟獸鎖所降,此刻再鋪設罟獸鎖又是要降何物,眾人不解,相互看著。

  又聽穆遙兲接著喊著:「快啊!」

  眾人趕緊慌忙展開尚未完全收回的罟獸鎖,也就是在瞬息中,眾人聽到清水洞崩塌的轟鳴聲,飛砂亂石當中有道赤紅色光束攜著火焰直撲過來,正正好就被閬風弟子們重新展開的罟獸鎖所降,這時眾人再看,大驚失色,罟獸鎖所降之物竟然是秦寰宇。

  所有人都看向穆遙兲,試圖想要聽到穆遙兲的解釋,或者想聽到穆遙兲告訴眾人說是「抓錯了」,但是穆遙兲只是往罟獸鎖內看了一眼,確認了罟獸鎖內的是秦寰宇后反而像是鬆了一口氣,並沒有做出任何解釋。

  聿沛馠委屈巴巴地小心回答了殷昊天,當時自己見穆遙兲二人傷勢太重,罟獸鎖中的秦寰宇已然昏厥,也只得帶著眾人先行回到閬風山再做其他打算了。

  「師父.……」秦寰宇見殷昊天神色凝重的站在自己床榻前久久未發一言,又想起在清水洞昏昏沉沉之時看到的另一個自己,還是憂心道:「我可是做了什麼?」

  殷昊天聽到秦寰宇叫師父,思緒便拉回到了眼前,道:「暫時不需多想,先養傷。」

  「遙兲.……他怎樣?」秦寰宇莫名感到不安,畢竟在幻境中曾經看到另一個自己揮劍刺向穆遙兲。

  「遙兲他也傷的不輕,只是這半月以來已然有所恢復,比起你的傷勢還是好得多的,眼下你只需專心關注自己的傷勢。」殷昊天緊接著問道:「寰宇,你方才所說的每逢朔日便會出現身體異狀的情況是從何時開始的?」

  「凝結內丹時起。」秦寰宇不做保留,淡然道。

  「什麼?!」本來在一旁昂著頭的雲牙子突然跳了起來,「竟然這麼久了?你你你,怎麼不早說!」

  「.……」秦寰宇沉默。

  「第一次發作到如今可有什麼變化?」殷昊天再問。

  「灼燒疼痛感較之以往更甚,內丹術修習越是精進,發作時越是感到難以控制。」秦寰宇答。

  聽到秦寰宇的回答,殷昊天與雲牙子二人對視一眼,兩人皆面如土色,神情木然。

  終於還是雲牙子先開口了,「我呸!怎麼不疼死你!」雲牙子罵道。

  「伯陽!」殷昊天皺眉,厲色提醒他。

  「我是心疼,行不行?」說完,雲牙子白了秦寰宇一眼,道:「看什麼,又不是心疼你!」

  秦寰宇無奈的輕嘆一口氣,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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