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人命堆出來的血路
城內。
數千人一起努力的效果是非常顯著的,青磚眼看著已經覆蓋到了城門頂。
「咚」的一聲巨響,木製城門被撞的發出巨響。
但是這一次,城門震動的幅度卻比之前更小了。
本來信心滿滿的沖在最前面的將領和兵士們的臉色也逐漸難看,呈現出一種凝重。
他們本來以為,這個城門絕對不可能堅持多久,現在這個狀況卻遠超他們的想象。
身後是已經發布命令的主公,眼前是久攻不破的大門。
所有人都咬著牙,眸足了勁沖向城門。
「砰」的巨響,城中的將領和兵卒們看著填滿城門的青磚牆震顫一下,卻沒有任何要傾倒的跡象。
親眼所見這一幕的兵卒們吸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深深的喜色。
將領狠狠抹了一把臉。
成了!
城門暫時是守住了,接下來就是城外那群龜孫!
就算是他們只有這些人,就算是他們暫時連城牆都上不去,也絕對不能讓外頭這些龜孫好過!
「兒郎們!咱們抄傢伙上哨位,必須讓外頭的那群人瞧瞧咱們也不是好欺負的!」
守將一把抄起手邊的武器衝上旁邊搭建的哨崗上。
兵卒們渾身疲憊,但是卻全部都戰意盎然,抄起武器,低吼著應和守將的命令。
城內,只有城門邊建了兩個位置稍高的哨崗。
哨位並不能容納太多人,一部分沖在最前面的人率先衝上了哨位上。
從這裡,勉強可以透過火光看到城外那些已經逼近到極致的軍隊。
密密麻麻,黑壓壓一片,融進遠處的黑夜當中,看不到邊際。
一瞬間,有一種強烈的人數對比的差距和壓迫感。
那一瞬間,有人不禁懷疑,他們能贏嗎?
這個懷疑只在心底留存了兩秒就迅速消退。
不管怎樣,他們一定會贏的!
城外。
薛震冷漠的眉眼掃視過久攻不破的城門,他的眸光一動,驀然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
城池上許久已經不見人影,城牆已經滾燙的沒有人敢繼續站在上面。
但是現在,透過火光,他驟然又看到了火焰後面影影綽綽的人影。
薛震心裡猛的一跳,幾乎是下意識感覺到了幾分不對。
城牆後有人!
是誰?在這個時候還能安然現在火牆背後這麼看著他們。
是林堯!
薛震的拳頭一捏。
不行,他等不了了!
薛震看著城門處,目光驟然轉移向旁的位置。
城門既然攻不下來,他就從旁處走。
城牆上附著的火油已經燃燒的差不多了,果實早比最初的時候小太多。
今日,便是堆人命,他也要讓人越過這道城牆!
「叫前營的人去!架攻城梯從火勢最小的地方衝過去,但凡第一個衝過去的人,賞他脫離奴籍,賞銀百兩!」
薛震聲音嘶啞的開口,他身邊的護衛聞言,行動頓了一下,隨即毫不猶豫的去傳達命令了。
前營,在薛家軍中的地位相當於是沖在最前面的炮灰,就是擋刀充數的一群人。
這些人並沒有受過什麼嚴格的訓練,多數都是流民和奴隸組成。
這些人無家可歸無依無靠,是最合適的用來探路的石子。
薛震在這個時候放出前營,意味著他幾乎放棄了這些人的命,要拿這些人的命堆出一條血路。
當然他給出的好處對於前營的人來說,誘惑也足夠大了。
今日這一仗,必然不能善了。
薛家前營,自然也有人不願意為了這些虛無縹緲的好處就拿自己的命去沖,但是薛震的命令已下,在這個龐然大物面前,根本就沒有他們這些人抵抗的餘地。
所有人都不得不為了一條生路,扛著攻城梯衝向城牆。
城牆之後,守城將領看到了這一幕。
他的臉色還沒有好看幾分鐘就迅速沉了下去。
薛家的瘋子,這是要拿活生生的人命來填!
可若真讓城外的那些人拿屍體趟出一條路,衝過牆,他們就難了。
怎麼辦?
城外,一架架長長的木梯搭在城牆上。
火焰攀附著城牆,吞噬著敢於靠近的一切。
站在城牆之下,前營的人心中生出無限畏懼。
而他們身後,卻又更加凶神惡煞的守將,手中提著刀,高聲威逼提醒著,「給我沖!衝過去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誰也不許給我後退!」
有人咬緊牙根,到底是忍不住誘惑,拼了命的衝過去。
他們心裡期盼著,萬一呢?只要他們動作夠快,火焰說不定燒不到他們就衝過去了。
只要第一個衝過去,就有自由和足足百兩銀子,足夠他們好好生活很久了。
有人第一個踩著梯子就向上衝上去。
梯子已經被火油引燃,但是火勢並不大。
第一個衝上去的人眼看著越來越近的火焰,他咬牙置之不理。
他衝到了火焰當中。
火焰毫不留情的侵蝕著他的皮膚,他的身體。
一秒,兩秒……眼看著前方扭曲的城牆,衝進火焰當中的人卻再也撐不住了。
「啊啊!!」被火焰活生生吞噬的痛苦席捲全身。
「好燙!救我!」他下意識鬆開手想要扑打滅身上的火,但是這一下,他整個人猛的向後倒去,重重的從攻城梯上摔下來。
摔在地上的人頓時漸起一陣血花,地上的人還沒有死,火焰還在他身上燃燒,他還在掙扎,卻沒有人敢上前救人。
後方的將領冷漠的看著摔下來的人,沖著還沒有衝過去的人開口,「衝過去!第一個衝過去的人賞銀百兩!」
有人本來就心生恐懼,看到這一幕在也忍不住,崩潰的後退大喊,「我不幹了,我不要去送死,我不要去……」
只是話還沒有說出第二句,一刀落下,一顆腦袋滾落。
臉上沾染著一片血腥的將領宛若地獄爬出來一般,「誰也不許給我後退!後退者按逃兵處理,全部格殺勿論!」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懾住。
有人終於絕望的發現,無論如何,他們似乎都逃不過這死亡的命運。
城牆上,不斷有人不要命的向上沖著,用屍體堆積起一條通路。
城內的人心情沉重,卻無可奈何。
終於,在瘋狂的填人命之下,有人衝上了牆頭。
衝上上頭的人臉上露出興奮之色。
只要再一步,只要他衝過去……
「嗖」的一聲。
一支利劍從背後洞穿他的胸口。
那人臉上的笑都還未收斂,整個人猛的從後方跌落。
薛家軍中有人猛的看向後方。
「敵襲!」
話音落下的同時,數支箭羽同時從後方傾瀉而下。
同時在往城牆上沖的那些前營散兵們全部慘叫一聲,從攻城梯上跌落下來。
薛震的目光緩緩的從眼前的城池上轉移向後方。
是那群偷襲右翼的人來了。
薛震並無任何意外之色。
這群人來了,只是想干擾他攻城而已。
這群人等了這麼久才終於出現了,要麼就是因為這群人也因為那一場巨大的轟鳴聲損失慘重,被右翼的人拖住了,要麼就是林堯有所命令,所以他們才終於動了。
只有他們的行動真的讓林堯坐不住了,他才會使出這種干擾的招數。
薛震不懼,反而臉上還扯起一個陰冷的笑。
終於,林堯也急了。
「叫左翼的人改道,把後面的人全部都給我攔住,最好是能全部都吃掉!要是做不到,讓人自己提頭來見我!」
底下的人應聲而動。
薛震的一個命令,左翼的人迅速行動起來。
江汀帶著人緊趕慢趕終於從右翼趕上了,圍到了薛家軍的正後方。
他們正趕上情況最為緊急的時候,顧不得多想,江汀彎弓一箭射殺了那個衝上牆頭的人。
沒多久,薛家後方就有一個隊伍發現了他們,包圍過來。
薛家一個小將騎著馬來到後方。
江汀等人都來不及躲,就已經被人發現。
最前方那個小將刀尖對準江汀,「今日,定要叫你們有來無回!」
避無可避。
江汀面色緊繃拔出自己腰間的佩刀。
今日這一戰,不到最後,他也絕不會放棄。
城牆處。
燃燒著的火焰逐漸開始變的更小。
沒了人干擾,終於有人再次衝上了城牆。
他們不顧一切的衝過滾燙的城牆,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口,瘋狂的從城牆上一躍而下。
剛剛落地,就被守在城牆下的守軍一刀收割掉性命。
守城的將領握緊手中的刀,他張了張嘴,想對同樣守在身邊的人說點什麼,但是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他抬眼,看到了周圍的兵士們沒有一個人表現出任何的退避的樣子,每個人都已經早早握緊自己手中的刀。
他們就站在旁邊,眼神堅定的守住這一片方寸之地。
不需要多說了,他們都明白,他們都是一樣的。
今日,無論如何,他們也會守住這座城,這片地!
城牆上,越來越多的人越過城牆,飛撲下城牆。
一開始,多數都不需要守城軍如何用力,從城牆上摔下來的人自己就已經不行了,只需要補刀而已。
但是越來越多人倒在城牆下,後來跳下來的人就有了緩衝,終於能全須全尾的提著刀和守城軍拼殺在一處。
鮮血浸染了這整個城牆裡外。
薛震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前營的人用的好,對他來說就像是搭了一個絕佳的台階。
前營的人以血肉之軀擋住城外的火牆,還能在城內當做墊腳石,當真是拿人命鋪就的一條路。
桑隆提著刀,一刀砍翻一個剛剛跳下來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的敵軍。
那敵軍甚至還沒來得及慘叫一聲就又倒下。
他手中的刀都已經因為拼殺太久而卷了刃,刀身都開始殘破不堪。
下一秒,一把刀從他身後驟然劈過來。
桑隆躲閃不及,一刀深深的血痕出現在他的脊背上。
他翻反身一刀劈在來人的脖子上,鮮血淋了他滿身,他已經聞不到這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了。
眼前的敵軍倒下,他的手臂已經僵硬,眼睛和身體卻下意識的開始尋找下一個衝進來的敵軍。
滾燙的城牆已經攔不住這些瘋狂衝進來的人。
城牆底下越來越多倒下的人和屍體。
桑隆身邊站著的人也一個個倒下。
他看不清,也不記得時間了。
在無盡的拼殺中,天邊終於亮起一絲亮光。
桑隆一刀架住身邊一個敵軍劈過來的刀,另一個敵軍卻看準時機,反手一刀劈向桑隆的胸腹。
危急關頭,另一把刀攔住對方這一刀落下。
桑隆用儘力氣揮開眼前的刀,他一刀劈在對方的肩頸處。
敵軍倒下,他手中的刀也在同時「咔嚓」一聲,終於不堪重負的斷裂。
桑隆一怔。
刀斷了。
旁邊一個人忽然猛的一拽他,「發什麼呆!給我清醒點,撐住!」
是守將。
他已經成了一整個血人,自己的別人的,總之身上看不到其他的顏色。
桑隆驚醒過來,隨手撿起地上一把刀。
他一回頭,身後忽然響起「噗嗤」一聲刀劃過肌理的聲音。
一把刀從守將身後劃過,守將倒在地上,看不清他的臉色。
桑隆心裡不知道湧上什麼感覺。
他握緊那把刀,一刀砍翻衝上來的敵軍。
他凝神四望,周圍竟然都提著刀對準他的敵軍,看不到袍澤的身影。
桑隆用盡全身力氣和周圍這些人拼殺,一刀一刀劃過身體,他甚至都感覺不到痛了。
但是終於他沒了力氣,他還是倒下了。
他看到了,天光已然亮起。
閉眼之前,他似乎聽到了號角的聲音。
城外。
江汀握著刀的手已然顫抖。
他渾身上下的傷口已經數不清了。
他喘著粗氣,背靠著僅剩的幾個人。
周圍的薛家軍簡直像是殺不盡,永遠都在周圍,把他們包圍其中。
那個守將面色難看的揮手,「給我沖!殺了他們!」
圍繞著江汀的那些小兵猶豫一瞬,最終還是衝上來。
江汀抬起疲憊至極的手臂。
然而這一次,不等他動手,下一秒,一支箭狠狠的穿透他眼前這小兵的喉嚨,正穿過頸髓。
領頭的小將一臉驚駭,「何人……」
話音未落,一支利劍猛的穿透他的喉嚨。
江汀猛的回頭。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