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緣起
丙申年三月,天下盡春
一場桃花雨之後,斑斕的春意盎然。杏子在梢頭的花苞綻放開,淡紅色的花辮燦若雲霞,月白的花朵堆積如雪,空氣中瀰漫著肆意的芬芳,像被胭脂水粉浸染似的。
望月樓的包間里,譚子石此時正悠哉悠哉的倚在窗邊磕著瓜子,一雙生得惑人的桃花眼卻不停地往江上的畫舫瞟。
那畫舫上的舞女正在動情地伴著鼓點舞動著盈盈一握的細腰,一襲淺綠的輕紗隨著動作在空中飄起帶起漂亮的弧度。綢緞般的秀髮和在陽光下顯得愈發白皙如青蔥的手,看得客人那是一個目不轉睛啊,魂都被勾去了七七八八。
待舞女停下動作,譚子石才堪堪收回目光,喝了口茶,然後對著一旁正在處理公文的好友陸景澄嘆息道:「這大好春光,難得有一天休沐,你卻在這裡處理政務。哀哉!哀哉!」
說罷,他就彎著腰挪到陸景澄身邊神神秘秘的說:「你看你這等才華相貌,且不論身家幾何,走在大街上也能勾去不少少女萌動春心,怎麼你都弱冠之年了連個通房也沒有?
今天我悄摸打聽到醉紅樓又來了位新花魁,你可得去,那可是絕色佳人不可多得!」
聞言,陸景澄抬起那雙深邃的鳳目,好看的眉毛一挑,才懶懶道:「不去。靖州的案子未結,這個案子牽扯深遠,水渾得很,誰都不想把腳伸進去,陛下今日寅時命我進宮商討。」
譚子石昂著頭,然後無奈道:「得,又是一個爛攤子!」
說罷他坐起身子,伸了個懶腰,臉上的玩世不恭盡收,繼而認真嚴肅道:「我聽說今天晚上公乘合和上官蒼那個老不休的也要去醉紅樓,要安排一下嗎?」
……
初春時節,夜裡更深露重,一彎月牙在天邊靜靜地懸挂著,朦朧而又縹緲。
本是酣睡時候,禮部侍郎柯誠品家的書房卻是通火通明,裡面時不時傳來交談的聲音。
柯沛兒站在燭火下,看著坐在書桌前幾番措辭的父親,最後頗為無奈的笑了:父親,女兒只是離家兩旬,您不必這般憂心。」
柯誠品看著幼女烏黑的髮絲還有天真爛漫的笑臉,只覺得心裡一哽。
轉眼十五個春秋已過,最小的女兒也長得這樣大了,都可以代母歸家為其盡孝了。看來自己也老了,也沒有年輕時的果斷決絕,竟然開始害怕分離了。
「話雖如此,你自幼未離府過,最遠去的也就郊外的廣元寺。現如今突然要去離家幾千里之外的靖州,你讓為父怎麼放心?」柯誠品故意板著個臉,冷哼道。
柯沛兒睜著一雙大眼睛,眼珠咕嚕咕嚕地轉著,跳到父親身前,兩隻小手握成小粉拳殷勤地捶著柯誠品寬厚的肩膀:「母親當年也是我這個年歲就不遠萬里一人獨自上京,最後還認識了您。我是母親的女兒,我肯定也行!」
「……那能一樣嗎?」柯誠品扶額,自家夫人那是左手拿刀右手持鞭的主,武將出身的威遠侯也不是她的對手,當年她可是憑一己之力剿了整個山寨的匪盜!
再看看這個自幼體弱,一曬太陽就起疹子的嬌氣包,能放心才怪了。
柯沛兒氣嘟嘟地撅著嘴巴,怨氣道:「怎麼樣了,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且瞧著,這次的事我肯定給您辦得漂漂亮亮的!」
「要不是你大哥遠在西北,你二哥要準備春闈,這事哪輪到你湊熱鬧。你母親也是胡鬧,怎麼就答應讓你代她去祝壽呢!」柯誠品依舊不願意鬆口讓柯沛兒去靖州。
「那父親您去告假自己去!」柯沛兒攤手,嘟囔著。
柯誠品一聽就熄了火,現在朝局動蕩,皇上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怎麼敢告假。
自家夫人已經有二十年沒有正兒八經地給泰水大人賀壽了,如今泰水大人八十大壽,不能再像以往那樣差人送禮了,為表孝心,得本人到才是。
讓子女代替盡孝已經是下下策了,左看右看也無別的法子,柯誠品彷彿認命一般嘆了一口氣,無奈道:「罷了罷了,什麼時候啟程?」
柯沛兒一聽知道父親這是鬆口,心裡頓時樂開了花。
「母親說明日,走的水路,比走陸路要慢些,儘早出發才好。」她蹦蹦跳跳,臉上因為激動露出了胭粉色。
「什麼?!明日?!」柯誠品這是真的坐不住了,合著這母女這是都算計好了。
說什麼徵求意見,也就是臨時來通知一下他吧!太氣了!
柯誠品倏地起身,抬步就往後院快步走去,他要去找那個瘋婆娘算賬!
「爹!爹!你去哪啊!等等沛兒啊!」柯沛兒一下子就傻眼了,父親肯定去找母親算賬去了。
完了完了!
「苦夏,你快去找二哥,再晚一點父親就要被打殘了!」柯沛兒急得跺腳,連忙拉著一旁的貼身侍女苦夏去搬救兵。
「父親真是不長記性,上次被打得三天沒上朝的事情難道忘了?」
「噗呲!五娘子,你忘了上次二郎君去拉架,最後二郎君也躺了兩天嗎?」苦夏捂著嘴忍不住笑出聲,提醒自家娘子上次的慘案。
「我當然記得,但是總不能我去拉架吧。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就讓二哥他去吧。」柯沛兒眨著眼,推著苦夏讓她快去搬救兵。
苦夏無奈,搖了搖頭,擰著袖子往二郎君的院里去,心裡想著怎麼措辭才不讓二郎君發現自家娘子的壞心思。
這邊柯沛兒已經跟在父親身後到了主院,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面父親的哀嚎聲,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聽著就疼啊。
「好你個元容,今天就算你把我打死,我也不會屈服的!」
「啊啊啊!有本事你鬆手,我們堂堂正正的打一架!」
「你個瘋婆娘!你還偷襲!今天為夫就讓你知道什麼是一家之主!」
「……」
柯沛兒捂住眼睛,只覺得今天晚上府里不可能安寧了,以母親的脾氣,父親今日肯定討不到好處。
「沛兒?聽說父親和母親鬧起來了?」正當柯沛兒走神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溫潤的聲音。
回過頭,就見自家二哥柯景煥身穿了件藏蘭八緵布袍子,腰間系著暗蘭仙花紋帶,束著還有些微濕的烏髮站在後面。
「元容!你放開為夫!啊啊啊!」
還未開口,就聽見房間裡面傳來自家父親的吼叫聲。
柯沛兒聳了聳肩,一臉『你看吧』的表情看著柯景煥。
柯景煥不可見地抽了抽嘴角,一張俊逸的臉漸漸有些扭曲。
沉默片刻,柯景煥嚴肅道:「夜深了,沛兒還是去歇著吧,這裡為兄來處理!」
說罷,看都不看柯沛兒,快步像屋裡走u去,那背影……大有『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
不稍一會兒,屋內又多了一個痛呼的聲音。
柯沛兒看著天空,呵呵笑道:「今天的月亮真圓啊!」
苦夏抬頭看看天,隨後撓撓頭,今天沒有月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