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后,周文文提出了辭職申請。郭總的挽留是公事公辦的,王志強和張堅的不舍讓周文文心下感傷,王志強提議分支全體聚餐餞別周文文,被她謝絕了。她擔心自己在那樣的場合失控。
算起來,他們一起同事了第十個年頭。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呢?每一段歲月都伴隨著永遠無法回頭的青春記憶。
周文文剪去一頭長發,跳到了一個新公司SP,與海誠略有交集的一個友商。
到了一個新環境,一切都要謹言慎行。工作才是安身立命之本。周文文拿了一個玻璃杯,每天上班扔幾片綠茶進去,見機去接杯水。每周訂閱的鮮花也改送家裡了,放辦公室太招搖。她每天儘力地熟悉學習著新業務,晚上到家再總結反思一下白天的人與事,緊張與拘謹中度過了三個月的試用期。
這天,她去看梁靜。郭興旺隔一陣子去就有新變化,上次還靠著冰箱門踉踉蹌蹌地一步三搖扎到媽媽懷裡,這次已經健步如飛一路小跑了。周文文抱著郭興旺,把他一遍遍地高高舉起,逗得他咯咯地笑個不停。
梁靜滿臉憂色地問道,「文文,你這什麼打算呢?」
「什麼什麼打算?」
「郭伯磊單位新調來一個副局,離過婚,沒帶孩子,人我見過,挺有修養的,各方面條件都可以,給你介紹介紹吧?」
「我就只配離過婚的啊?」周文文把郭興旺放在沙發上,與他玩著點點點豆豆開花石榴的遊戲,頭也不抬地回梁靜。
「向海洋一直也沒再婚吧,不行我找個時候撮合你倆一下?向海洋好歹知根把底的,你總這麼一個人漂著怎麼辦啊?」
「靜靜,我這段有點閑暇就研究股票和基金,沉浸於賺錢中樂趣無限,錢不會讓你痛苦。」
「你就打算跟錢過一輩子?!」
「什麼話,靜靜,你看鐘楚紅,一個人不照樣過得挺好嘛?有時我在想,如果我跟陳之真的結了婚,會不會一樣有各種各樣的煩惱呢?結婚真的是終極目的嗎?去年冬天那陣子我真想找個人結婚算了,什麼也不想,從此就老公孩子熱炕頭度過餘生算了。這段剛換了新工作,每天戰戰兢兢的,天天晚上到家還得掛到我們企業雲學堂上接受培訓,這一忙,結婚的心也就淡了。」
「總歸是要結婚的吧?趁年輕趕緊找一個吧,周文文!」
「為什麼一定要結婚呢?靜靜,我這段周末一直在抄金剛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無論是李中基,陳之,還有自己的年齡與結婚生子,都不能執著,執著便苦,放下解脫。」周文文在梁靜肩頭左閃右躲,繼續與在媽媽懷裡的郭興旺藏貓貓,看他笑著口水直流。
「哎,你呀,走火入魔了,說的都是什麼呀!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除了抱在懷裡的孩子是真的,其他都是虛的!你難道就準備孤獨終老嗎?!」
「人終究是要孤獨的。孩子也會離開你呀!一切缺失終將習慣。自己有個好身體比什麼都強。」
周文文開始早上跑步。她從每天的3km慢慢地加到5km,再到周末繞清風渠跑15km,她漸漸迷戀上了這個孤獨的運動。偶爾,她會想起博鰲時陳之勸說她隨他一起跑步時,她斬釘截鐵拒絕的話語。陳之你現在還跑步嗎?心念泛起,心裡微微苦澀。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她告誡自己。
6月,一個國家級的信息行業高峰論壇在Z市召開,業內的許多公司在Z市布展位宣傳。周文文有天去幫同事送資料,在會場遠遠看到了海誠公司的展台前,陳之正陪同幾個政府要員模樣的人在講解。
彷彿已經平靜的一潭水,又被再次攪混,那些已經積澱的往事又一點點地翻騰上來。
她想起陳之帶她第一次在木色餐廳吃飯時桌上的一線蓮,想起了后海那晚暮藍色的天空,想起山裡小院的如銀月色,想起北京最後一次與陳之分別時,陳之拉開窗帘的剎那,陽光一下照亮房間,煙氣混合著塵埃在光霧裡蒸騰,像是照片模糊的顆粒感。
想到陳之的兒子,那個八歲的小生命,出生時一定給大家帶來了不少的歡笑,誰曾料到今天這一幕呢?
心裡又是一陣陣地絞痛,她轉身離開了。
晚上跑了20km,筋疲力盡地回到家中。仍是難以入眠。她一遍遍地抄著金剛經。人生無常,拋開我執。時間會沖淡一切,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