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短暫的溫暖
「好人……嗎？」伊莉絲自嘲道
如果自己都能被稱為「好人」，那天底下的善人豈不是成了聖人？
她越發感覺自己的內心似乎有什麼變化，卻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麼。
「伊莉絲姐姐，我們快去躲雨吧，我手好酸啊！」卡娜瑞已經舉著她的小手好一會兒了。伊莉絲回過神來，急忙答應著，直接把卡娜瑞截腰抱起，扛在肩頭：「飛行！」試圖從森林上方尋找避雨之所。
可伊莉絲剛飛到樹高，就像有股力量硬拽著她向下拉，直接把她拽到地上，兩人摔了個屁股蹲兒。
「伊莉絲姐姐，在伊甸森林是不能用飛行魔法的……」卡娜瑞揉了揉屁股，痛得嬌喘連連，沒好氣地說，「不然就會像剛剛那樣，被伊甸森林神秘的力量拽下來！」說著，還調皮地嚇了嚇伊莉絲。
「別鬧，」伊莉絲並不為所動，「你繼續。」卡娜瑞看伊莉絲姐姐並沒有被她的小玩笑嚇到，悻悻地撇了撇嘴，繼續解釋道：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伊甸森林還不叫伊甸森林，叫伊甸園。神靈造出來兩個人類，一男一女，叫亞當和夏娃，他們在伊甸園生活得無憂無慮。但神告訴他們，一種紅如火的果子是不能吃的，不然後果很嚴重。但有一天……」卡娜瑞還賣了個關子。
「然後呢」伊莉絲被她的故事吸引，卻莫名感覺十分熟悉。
「一條會說話的毒蛇誘惑亞當和夏娃偷吃了那顆果子，獲得了神奇的力量——靈力。神靈知道后大發雷霆，把亞當和夏娃趕出了伊甸園。後來他們開始繁衍後代，而我們就是他們的子民。而伊甸園，因為長期沒有人打理，樹木瘋長，變成了如今的伊甸森林。而自從亞當和夏娃吃了果實后，園裡有知性的動物也開始吃起那紅如火的果實，變成了現在所能看到的靈獸。
「那條蛇呢？」伊莉絲似乎對那條毒蛇的結果很在意。「而且你還是沒有講重點——為什麼不能飛？」
卡娜瑞努努嘴：「你先聽我說完嘛……」
「那條蛇傳說就是妖族的祖先。神發怒之後把毒蛇原來的翅膀拔了下來，懲罰它只能用肚子爬行走路。蛇因此而心懷怨恨，詛咒所有會飛行的生物不得掠過這片土地的天空。後來它的頭和軀幹為擺脫懲罰分開了，分別變成了精靈和妖族。其實兩者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單他們現在的生活卻大相徑庭。妖族被人類關在了泰爾，為他們的祖先接受來自地獄的懲罰，而精靈則住在托利伊，為人類贖罪。」
「你是從哪裡看來的？」
「這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母后，不，母親在我睡覺的時候，守在我的床頭，給我講的睡前故事。」卡娜瑞解釋道，「伊莉絲姐姐在哪裡聽過這個傳說嗎？」
「……沒有。」伊莉絲確實沒聽過這個傳說，但她卻倍感耳熟，似乎自己曾經聽說過這個故事，但更像是刻在骨子裡，本來就知道。但現在她已經不在意什麼傳說了。她更在意卡娜瑞那句脫口而出的「母后」。
其實伊莉絲早就根據陽靈氣知道了卡娜瑞是王族之女，但卡娜瑞似乎並不認為伊莉絲會知道，畢竟王族的靈氣在波德王國是絕對保密的，因此她試圖掩蓋自己的身份，殊不知伊莉絲早已從她的母親口中聽說了這一機密。當然伊莉絲也不知道王族的特殊靈氣是波德王國的秘密。
「哎呀不說了，伊莉絲姐姐，趕緊找躲雨的地方吧！你看雨越來越大了！」說著，卡娜瑞就用小手擋著雨一溜煙往森林深處跑走了，只留伊莉絲、迦納和愛麗兒一人兩狐在原地。
「這小傻子！」伊莉絲無奈地追了上去。而迦納看著愛麗兒，愛麗兒也看著迦納，面面相覷。
主人又跑了……
還是愛麗兒聰明，馬上反應過來，追上伊莉絲和卡娜瑞的步伐，跑的時候還不忘回過頭嘲諷一下迦納，迦納這才三步並作兩步顛兒顛兒跟上。
不只是神的眷顧，還是王族之血流著一絲幸運的基因，卡娜瑞是真的幸運，沒跑兩步路就找到了一個巨大的山洞。
當伊莉絲和兩隻白狐趕到，看到卡娜瑞已經在山洞口，興奮地朝他們揮手：「伊莉絲姐姐！你看！這裡有一個好大的山洞！」不禁目瞪口呆，甚至忘記了進去避雨，震驚。後來是卡娜瑞生拽進去，伊莉絲才反應過來的。
洞內漆黑一片，只有洞口的一點陽光透進來，才能勉強看清身邊人的輪廓。不過這山洞是真的大，不僅能容納愛麗兒和迦納兩個龐然大物，甚至在這基礎上還能有回聲。
當伊莉絲他們前腳剛踏進山洞，後腳外面就下起了傾盆大雨。雨水順著洞口滑落，流下，一股股水流形成了天然的帘子，遮住了洞口，在這可能充滿了危險的森林幫他們掩蓋了蹤跡。
「這小丫頭是真的幸運啊！」伊莉絲忍不住在內心讚歎。「王族的血難道真的會被神所眷顧嗎？」她半開玩笑地想著。
怎麼可能。
如果真的有神，那他可真偏心。明明是長相相似的兩人，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個卻是需要苟且偷生的賤民……
回頭再看小丫頭，暗淡的光照在身上，更顯她的美貌，雖仍帶稚嫩，但卻不失優雅。
此時，卡娜瑞正濕著衣服，躺在迦納身上取暖，全身蜷縮著，雙手抱膝，瑟瑟發抖。雨水順著劉海滴下，又順著臉頰，滑過脖頸，流進衣服里。她就這麼無力地抱著自己，無力地顫抖著，讓人心生憐愛。
迦納熟練地用自己龐大的、毛茸茸的身體將卡娜瑞圍住，希望能用自己的身軀給它的小主人帶去一絲溫暖。而愛麗兒的是默默地舔舐著卡娜瑞，為她拭去冰冷的雨水。
伊莉絲不禁心生羨慕，從心底油然升起一股酸意。從小，她就和精神失常的母親一起生活，不僅沒能被母親呵護照顧，自己還要反過來照顧母親。是她自己用魔法，渴了給自己造水喝，冷了自己生火來取暖……十六年就是這麼苟活下來的。她的生活沒有一刻不是以魔法為中心，但她也以此為驕傲。而伊莉絲的母親，她的雙手從來沒有為伊莉絲真正做過什麼，她永遠都坐在牆角，怪笑著，用手撫摸她又長又亂的枯發，嘴裡時不時地念叨：「公爵是愛我的，他曾經還摸著我的頭髮誇讚我……」之類，伊莉絲所不知道的，她母親的過往。
但就是這麼一個不稱職的母親，也會在伊莉絲生病時，讓她躺在大腿上，用她冰冷的手撫摸伊莉絲的臉龐，輕聲哼唱難懂的童謠……這是伊莉絲童年最美好的回憶。而那時母親的手，對於伊莉絲來說，比她造的水還柔情，比她生的火更溫暖……
伊莉絲嘆口氣，童年的回憶一點點流入腦海。她看著卡娜瑞的身影，是那麼像她，像她曾經那樣柔弱，卻又不像她，不像她孤身一人。
別想這些了。她試圖說服自己從回憶的溫暖中脫身。
「卡娜瑞，把濕衣服脫下來。」一邊說著，自己也把淋濕的衣物脫下。
「這……伊莉絲姐姐……這不太好吧？」卡娜瑞有點害羞，但還是聽了伊莉絲的話照辦了。
「萬物生長。」伊莉絲走到洞口附近，施法。腳下生出一棵棵小嫩芽，一點一點生長，長成小苗，長成小樹，最終又很快枯萎。伊莉絲折下數根樹枝，抱了進來，堆在地上。
「火。」伊莉絲手指往柴堆輕輕一點，枯樹枝上馬上生起一小團火苗，慢慢長大。
伊莉絲接過卡娜瑞剛脫下的衣物，和自己的衣物一起，用較長的樹枝，撐了起來，支在火堆旁烘乾。
「伊莉絲姐姐，我好冷……」卡娜瑞還在發抖，脫下濕透的衣服后抖得更厲害了。迦納再把自己的身軀縮了縮，生怕卡娜瑞著涼。
伊莉絲聽到后不知為何開始緊張起來：「擁有陽炎之軀的王族之女也會著涼生病嗎？」她有點難以置信，但還是把手抵在卡娜瑞的額頭上。
「好燙！」伊莉絲忍不住叫出聲。看著喘著粗氣，小臉通紅的卡娜瑞，伊莉絲本能地抱起她，暗暗驅動魔法給自己冰涼的雙手加熱捂暖。看著懷裡的卡娜瑞，她似乎看到了年幼的自己。伊莉絲學起母親的樣子，讓卡娜瑞躺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手撫摸著卡娜瑞的面頰，照著回憶輕輕唱起母親那首奇怪的童謠：
小女孩，鳥兒飛向遠方了。
小女孩，和鳥兒一起入睡吧……
卡娜瑞聽著童謠，面色漸漸緩和，逐漸陷入了夢鄉。看著卡娜瑞面帶幸福，深深地睡去，伊莉絲那顆吊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鬆了一口氣。愛麗兒也識趣地用蓬鬆的尾巴輕輕蓋在卡娜瑞和伊莉絲身上，自己也安心的睡了過去。而迦納則已經聽著伊莉絲的童謠，早早地睡死過去了。
只留伊莉絲一個人，看著燃燒的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燒。映著火光，她看著洞內的藤蔓沿著牆壁向上生長，卻被一柱柱鐘乳石擋住去路，水滴孤獨地從石頭尖兒滴落……
「伊莉絲姐姐，好暖和啊……」卡娜瑞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臉上還帶著笑容和滿足。
「母后……」睡夢中的卡娜瑞終於卸下她的偽裝和防備，呢喃著。淚水從眼角滑落。
她為何悲傷，為何在夢中哭泣，伊莉絲不知道。但伊莉絲更加不知道的是，卡娜瑞的這一聲「母后」觸及了伊莉絲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喚進了伊莉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