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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千年後的願望

  「好吃的西瓜!包甜包熟!」

  「來瞧一瞧看一看!新鮮的大白菜!」

  ……

  瓦爾科城的傍晚是熱鬧的。

  人山人海,四處都充滿著小販的叫賣聲與行人的交談聲。偶爾有討價還價時引起的吵架聲,卻又被大媽們八卦的笑聲掩蓋,好不熱鬧。

  隨著深入的街道,小販的鋪子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可口飯菜的香味飄入鼻中,刺激味蕾——一家家飯店開在不遠處的街邊,摻著幾家小吃店,在招攬生意。

  現在是瓦爾科城的傍晚六點,飢腸轆轆的人們把夜市的喧囂與熱情帶入了飯店,為一天的辛勤勞作收尾,迎接接下來的夜生活。

  傳入耳邊凈是人們的歡聲笑語,空氣中充滿了歡快的氣氛,似乎能把這寒冷的冬天都能炒得如夏天那般沸沸揚揚。

  再深入街頭,人越來越少了,那抹熱鬧的色彩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絲寂靜。幾個乞丐趴在牆邊呻吟著……

  「行行好吧,可憐可憐我吧……」

  少女安靜地靠著牆角坐著,有氣無力地飄著幾句祈求的話語,不禁讓人心生憐憫。

  在這麼寒冷的冬天的傍晚,她僅僅只是穿著破破爛爛的、大了好幾碼的單衣,看起來這並不是她自己的衣服。牙齒分明在打顫,卻沒有其他多餘的衣物。時不時把小手貼著嘴輕輕哈哈氣,希望能給自己帶來一絲溫暖。

  少女小巧的臉頰嫩嫩的,卻又髒兮兮的。左眼空洞無神,右眼被繃帶纏繞、遮擋。

  又長又亂的金髮固然矚目,但更矚目的是她那遮不住的、引人注目、又細又長的精靈耳。耳尖被凍得通紅通紅。

  女孩身邊放著一個髒兮兮油膩膩的小碗,碗的邊緣缺了好幾個大口子。裡面零零碎碎放著約莫十幾枚銀幣和銅幣。看來在這裡受著凍乞討有好一會兒了。

  離她不遠處也依稀有幾個和她一樣在身邊放著小破碗乞討的老人小孩,但他們碗里的錢幣明顯沒有少女的多,大概是因為,她只剩下一隻右手臂了吧。

  幾乎每個路過的行人都會看她可憐就順手丟她兩個銅幣,有時甚至會留下銀幣。

  「好可憐啊……小小年紀就殘疾……」

  「有什麼好可憐的?她是妖族,你看她細長的耳朵……」

  「那她不應該會治癒魔法嗎?不會是騙錢的吧?」

  「不會是泰爾的流放者吧?」

  「那怪不得不會魔法,她壓根就沒有靈力啊嘻嘻嘻……」

  「哈哈哈原來是賤民,泰爾待不下去了爬到這裡來乞討來了!」

  但更多的卻是這樣譏諷的聲音。

  也不知是少女聽不見,還是習慣了,她不理會雜言碎語,依舊用虛弱的氣音呼喚著、乞求著……

  「哦?妖族?在瓦爾科很少見呢。是泰爾的居民嗎?」

  一位紳士放慢了他的腳步,停在了少女面前,蹲了下來。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紳士微笑著撫摸著少女的頭。

  「先生,我無依無靠,四肢殘疾,可以賜我兩三個銅幣嗎?」少女抬頭「看著」紳士。

  紳士這才注意到她的左眼並非被生活摧殘而變得空洞無神,而是根本看不見。

  紳士愣了一下,轉而露出了一抹陰險的笑容。原本撫摸少女腦袋的手突然揪住她的頭髮,用力向上拽,另一隻手則開始用力扇起女孩巴掌:

  「卑賤的泰爾妖族!滾回你的貧民窟區!流放者就應該呆在垃圾堆里,別來污染瓦爾科的街道!」

  他甩開少女,又踢翻了她的碗。

  少女急忙匍匐著護住自己的碗和散落的零錢,卻又因此挑起了「紳士」的怒火,引起了他的踢踹。

  「不就是錢嗎?給你!」

  「紳士」從兜里掏出了一枚金燦燦的金幣,捏著少女的下巴塞進了她的嘴裡,順便又踹了她一腳,揚長而去:

  「別再讓我在瓦爾科的街道看見你!」

  少女用她僅剩的手臂擦去嘴角的血跡,含糊著念叨著:「謝謝…謝謝……」

  就這樣過去好一會兒,可能是太陽也對少女心生了憐憫之情,很快就下山了。看熱鬧的人群也隨著太陽西下散去了,黑夜降臨了。

  明月升起,淺灰色的月光灑滿大地,樓房的炊煙逐漸消散,燈光一盞盞熄滅,原本也在街上要飯的乞丐也一個個回去了。剛剛還熱鬧繁華的城市一下子變得寂靜無比。只有少女還趴在原地,護著自己的小碗。

  「草,疼死了。」少女罵罵咧咧地翻了個身,語氣一改原先的有氣無力,中音十足地開始罵娘。

  她仰面平躺,用那一條手臂勉強支撐著起來,好不容易靠在牆上。

  「不過話說回來那老男人出手真闊綽啊!」

  少女一「呸」,把嘴裡的金幣吐進碗里,金幣落入碗中,與零錢相碰,發出了好聽的聲音。

  她解開了蒙著右眼的繃帶。手掌輕輕蓋在自己的眼睛上。手心閃起綠色的光:

  「治療魔法,第三階。」少女輕聲吟唱。

  幾秒鐘后,少女移開了手心。隨著綠光的消散,她的眼睛居然好了!湛藍的眼眸靈動十足,在月光下如寶石般閃閃發光,似乎對上一眼就能勾人心魄。

  少女眨巴眨巴眼睛,從碗里拿起那枚金幣,對著月光欣賞起來:「蕪湖!真是金的!今天沒白挨揍!」

  又隨手丟回了碗中。

  「趁現在沒有人,趕緊把四肢治療好溜溜球!」

  說著又開始吟唱起來。隨著咒語吟唱完畢,少女的四肢長了出來。

  「呼!完事!溜了溜了!」

  活動完新長的肢體,她緩緩地伸了個懶腰,長呼了一口氣:

  「當了一天人棍可太難受了!」

  一邊說著一邊用空間魔法拿出了一個小麻袋,把今天的收入都一股腦兒倒了進去。隨即一躍跳上了房頂:

  「飛行!」

  再一躍,竟登上了雲端。

  「啊!忘了!」

  少女捏住自己細長的精靈耳,輕輕一拽,那耳朵居然被取了下來!取而代之露出的是原來的耳朵——人類的耳朵。

  金色的頭髮從發梢開始逐漸變為墨綠色,原本乾枯的毛髮變得又順又軟,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美麗。

  「下次還是不裝妖族了,太折磨了……雖然拿的錢更多…」

  嘟囔著,她隨手丟了那假耳朵,朝著明月的方向繼續飛翔。

  「回家咯!」

  淡淡的月光照亮了屋頂上的瓦片,發出玄色的微光,有幾片光亮的甚至映出了明月的身影。遠遠望去好似瓦爾科城偷走了天上的星空,變成了少女伊莉絲·弗朗西絲的星光大道。

  伊莉絲一邊緊緊攥住裝著今天收入的小麻袋,一邊尋找著家的方向。

  當她越過第二堵幾十米高大牆的時候,她就知道她離家——泰爾不遠了。

  波德王國被分為了五個城市:羅亞、托利伊、瓦爾科、法姆和泰爾。

  剛剛伊莉絲就是在象徵鋼鐵與科技的瓦爾科城乞討的。

  而伊莉絲的出身——泰爾則是波德王國的垃圾場,象徵死與絕望的城市,無靈力者和多數妖族的棲息地。

  在波德王國,所有的人類公民都多多少少擁有靈力和靈氣——他們所掌握的靈力屬性。

  但泰爾的人類居民卻什麼都沒有。

  他們有的是天生的無能者,有的是因懲戒被剝奪靈力的流放者。

  因為沒有靈力,所以並不算波德王國的「公民」,而是作為「卑賤之人」、「奴隸」在波德王國的最邊界苟延殘喘。

  一般的人類泰爾居民,不管是先天的無能者還是後天的流放者,他們的孩子都將失去遺傳到靈力的能力與資格。

  而伊莉絲·弗朗西絲則是例外——她從流放者的母親身上遺傳獲得了巨大的靈力!

  當伊莉絲越過大牆后,她便不再使用飛行魔法,而是在陸地悄悄前行。

  不為別的,只是在沒有靈力的泰爾,使用魔法實在太過鮮艷,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不像瓦爾科,泰爾的街道死氣沉沉。如果說瓦爾科像張燈結綵的祭典,那麼泰爾就是能聽見烏鴉鳴叫的墓園。偶爾能聽見幾句人言,更多的卻是呻吟,來自地獄的呻吟。

  每次回家,伊莉絲免不了皺眉。「殘忍的國家。」她總是這麼想。年輕的她並不明白王族為何要階級分化管理國家,只是心中空有一腔熱血,想要改變這個扭曲的世界。她深知還幻想過,如果自己是女王,自己又會怎麼做。但她深知這只是個夢。現在的她,只是一個以乞討為生的可憐女孩罷了,即使她的靈力再強大,天賦再異稟,這也是不爭的事實。看著腳下的街區一如既往得黑暗,伊莉絲選擇轉過頭去——她不忍。

  穿過幾條小道,伊莉絲終於回到了她的家。

  說是她的家,也只不過是在垃圾堆旁用瓦楞紙組裝起來的小房子罷了。

  但就是這樣的小房子,居然還比一般泰爾人的家還要大一點、堅固一點——當然這歸功於伊莉絲強大的魔法。

  有句話怎麼說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用來形容伊莉絲的小房子再合適不過了。

  伊莉絲輕輕推開瓦楞紙門:

  「媽,我回來了。」

  房內沒有半點回應。

  伊莉絲卻似乎並不覺得奇怪,只是自顧自地把錢袋子放在瓦楞紙桌子上,自顧自地說起來:

  「媽,我今天特走運,要到了金幣!值一萬個銅幣呢!」

  「媽,到今天我終於攢夠五百個金幣了,我終於可以去托利伊上魔法學院上課了!」

  伊莉絲的喜悅湧現,不僅表現在言語上,更表現在她喜極而泣的臉龐上。

  她抬起頭,不讓喜悅的淚水流下。擤了擤鼻涕、又清了清嗓子,這才讓心情平復下來。

  伊莉絲吟唱起空間魔法的咒語,拿出了一大袋金幣,把今天的金幣丟了進去。

  看著母親,伊莉絲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就算你之前再怎麼反對我去魔法學校,你也無法阻止我。我是泰爾唯一會魔法的人類,你不覺得……我不去魔法學校太可惜了嗎?」

  「哈哈哈…」伊莉絲乾涸地笑了兩聲,便不再講話了。

  曾經,伊莉絲的母親因為有嚴重的精神障礙,一直阻撓伊莉絲想去魔法學校的夢想,甚至因此把所有的錢全都沉入了海底,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再後來,伊莉絲的母親患上了腦癌花掉了所有積蓄,這才使伊莉絲落得討飯的境地……

  想到這麼多年來,摸爬滾打受過的苦難,伊莉絲不僅長舒了一口氣,卻久久不能釋懷……

  這些年,她過得太難太難了……

  為一口飯而出賣尊嚴,為一枚銅幣舔別人的皮鞋,被當成小丑一樣嘲笑、唾棄……只為上學,去抓住那微博的可能性去實現她想改變世界的夢想!

  而今天!伊莉絲終於攢夠了三年的學費!可以上學了!

  明明有千言萬語堵在喉頭,現在卻不能說出一句話,欲言又止。

  她只得皺皺眉頭,走到一個小盒子前,「噗咚」一聲,猛地跪下來:

  「媽,明天就是你三周年忌日了。你生前犯病的時候一直說自己是羅亞的女王,雖然我不能去羅亞,但我能把你的骨灰撒在和羅亞接壤的托利伊邊界……

  謝謝你,媽媽。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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