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末的相遇
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我窩在房間里,坐在窗邊,反反覆復地看著預告函的內容,只覺得腦袋不夠用——如果換作柯南,應該可以推斷出來吧。
以前看劇,注意力全部放在人物的帥氣鏡頭上,也沒怎麼關注案件的邏輯。
這是哪裡的劇情?我的印象里好像沒有關於這個東西的介紹啊-——得,劇本再度不起作用了。
或許,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事件而已。
我心裡寬慰著自己,可是,抬頭望著夜空,起霧了。
濃重的霧氣彌散開來,壓著高樓,讓我莫名心慌。
別擔心了,他可是怪盜基德啊,無所不能的怪盜基德。
自己只不過是個普通女生罷了,有普通的煩惱,愁著錢,愁著當下的生活,愁著一眼看不到頭的未來,我短暫地沉浸於世俗的平凡,哀嘆著人和人的差距,就在這時,來了—通電話。
是園子。
我一瞬清醒過來,悠悠地嘆了口氣,接通了,將手機夾在耳朵與肩膀間:「園子,有什麼事嗎?」
「最近你去看過小蘭嗎?」
聽到這個稱呼,我想了想:「沒有,最近沒怎麼聯繫。」
「蘭這幾天心情不太好,上回我和她逛街,她一直悶悶不樂的。」
我認真地聽著:「為什麼啊?」
「還不是因為她的男朋友?那個工藤新一!」
嗯?
「整天東奔西跑,也不知道陪陪小蘭,現在連個鬼影都看不見!」
我握著手機:「所以小蘭是因為這件事不開心嗎?」
「還有更過分的,他和小蘭在街上相遇,他居然視而不見,裝作不認識小蘭!那個混蛋!」
我正準備喝一口水,聽到這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小蘭在路上碰到工藤新一了?」
「對啊,小蘭還叫了他一聲,可是他直接走過去,頭都沒有回!」
我心裡猜出了七八分,卻也不好明說:「會不會是小蘭看錯了?只是一個和工藤先生外貌相近的人而已?」
「這我也不清楚啊,我本來打算找時間安慰安慰小蘭,可是我這裡也出了點事情,前不久又和家裡人鬧了一頓,唉,總而言之,你有時間就去看看蘭子吧。」
我還在琢磨著預告函的內容,盤算了一下近期的日程,答應了下來:「我會的,你放心。」
掛了電話,我托著腮,怔怔地出神,又想起了新一對小蘭的心意:我喜歡你,比地球上任何人都更加喜歡你。
愛而不得相聚,有情人難成眷屬。
無論哪種,都有自己的悲涼。
「滋啦-——」
隨著聲音的響起,突然家裡停了電,我往窗外望去,大阪的所有建築都陷入黑色之中,不過,大約一分鐘后,緊急供電系統啟動,很快便來了電。
是偶然嗎?
肯定是有人刻意為之……
一個情節,如閃電般,在我的腦海中劃過,我立馬反應過來,趕緊披上外套,匆匆出門。
我想起來了-——是《世紀末的魔術師》,是那該死的劇場版。
基德預告的地點是哪裡來著?記憶中,他所在的高處是哪裡?
我調動起全身的神經細胞,絞盡腦汁地思索。我知道,在這支線里,基德會被藏在暗處的狙擊手開槍射中。
怪盜基德的初次登場,我舔了舔乾燥的嘴唇,他在那座塔尖的振臂一呼……
「ladiesandgentlemen,it'sshowtime……」
想起來了,通天閣!
我越發不安,急急忙忙,準備打車前往通天閣,卻感到陰影掠過,一抬頭,就看見了翱翔在上空的白色身影。
我心裡一顫,越過無數車輛跟了上去,但我跑的速度和他飛的速度相比,完全跟不上。
現在,還來得及嗎?
一個騎摩托的少年,載著一個小孩子,也跟著那道白色身影。
很明顯不是警察的裝扮,卻對怪盜基德所飛行的蹤跡窮追不捨。
我朝他揮了揮手,大喊一聲:「柯南!」
柯南回過頭,有點意外地挑眉,我又急忙指了指前方,示意不用管我,去追基德。
我知道那個騎摩托車的少年,他也是偵探,叫做服部平次。
出了車禍后,他推開柯南,讓他繼續去追怪盜基德。
我看著滿身狼狽的服部平次,猶豫了一下,想著要不要上前攙扶,又看向柯南踩著滑板離開的身影,一咬牙,立馬跟了上去,可還沒有到橋邊,便聽見了無比刺耳的槍擊聲。
我感覺到自己整個身體瞬間僵硬,心臟似是驟停,恐懼地看向上方,那抹白色直直下墜,落入了深海之中。
我輕喚一聲:「基德!」
一想到那一抹白色就這樣沉入黑黢黢的海底,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要救他,基德怕魚,還遭受了槍擊,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我邁著沉重的步子趕到海邊,柯南站在那裡,望著霧氣蒙蒙的海面。
我氣喘吁吁地問他:「柯南,柯南,基德呢?」
柯南一臉平靜:「海里。」
我惴惴不安地咬了咬嘴唇,環顧四周,連一艘船都沒看見。
「有人嗎?」我大聲疾呼,「有沒有會游泳的人?有沒有人幫幫忙?有人掉海里了!」
「別嚷嚷了。」柯南制止我,「他未必死,你把這隻鴿子帶回去。」
「我知道,但是他怕……」我意識到自己的口不擇言,慌忙閉嘴,深吸一口氣,「柯南,我們要幫他,他是好人。」
柯南似乎並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他敷衍地點點頭,研究著地上破碎的鏡片和遺落的寶物。
「你回去吧,待在這裡也沒什麼用了。」他淡淡開口,把受傷的白鴿交給我,「把它的翅膀包紮一下。」
我抿了抿唇,印象里,這是小蘭的事情,我要接嗎?
記憶中,基德就是因為小蘭救了他的鴿子,才偽裝成工藤新一,安撫小蘭,幫助柯南破解案件,並矇混過關。
如果我接了這隻鴿子,後面等小蘭質問柯南身份的時候,誰去幫柯南?
我搖搖頭:「我再待一會兒,你先走吧。」
柯南嚴肅地提醒:「我不確定這裡是否安全,你最好離開。」
「我只是看看,馬上就走。」我暗暗地摳了摳指甲,勉強笑了笑,」聽園子說,小蘭最近情緒有些低落,我這兩天會去看看她的。雖然我也沒多大本事,但陪陪她,開導開導她,這是可以做到的。」
我安慰著自己,如果劇本正常的話,基德應該還活著。
但魔術師不會魔法,不能保證從天上墜落後毫髮無傷。
也罷,還活著就好。
柯南嘆了一口氣,抱著鴿子:「隨你。」
走了幾步,又停下步伐:「下次見面,記得把錢還我。」
這傢伙……
我朝著他的背影喊:「知道了,放心,不會欠你的!」
柯南回頭看了我一眼,面色有點複雜,似乎想問些什麼,卻又迅速扭過頭,離開了。
一個人靜悄悄地走在朦朦朧朧的霧中,我觀察著周圍的環境-——直覺告訴我,基德一定就在這附近。
我明白柯南剛剛話里的意思:只有活著,才能當面把錢還給他。
所以我要活著。
真是的,關心就直說嘛,非要用討債來暗示我。哼,傲嬌!
不得不說,柯南的主線確實有點危險。來到這個柯學世界,還是抱基德的大腿比較好。
畢竟,是基德,憑藉一己之力,拉高了柯南這部作品的存活率。
邊上是廢棄的房屋,我多走了幾步,餘光看到牆上留下星星點點的紅色痕迹。
我眉頭皺起,嘴唇緊抿,湊上去仔細看了看-——是血跡,很新鮮的血跡。
繼續朝前走去,我眯起眼睛,望見了盡頭的拐角處,露出一小截白色的布料。
我深吸一口氣,撫了撫胸口,儘可能地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白衣染了血,他微微喘著氣,近乎昏迷。
我輕聲叫他:「基德?」
他沒有太過意外,睜開眼睛,見到是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甚至掙扎著站起來,想給我一個紳士的行禮。
我內心一哽咽,急忙扶住他:「別計較這些繁文縟節了,你受傷了,基德……基德大人。」
他咬著牙:「也對,算了……」
沒什麼多餘的力氣,他順勢微微轉身,靠坐在了一旁的牆壁角落。
他一點點摘下了已經不好戴著的,卻還要繼續接觸外界的手套,其中一隻手套的布料和傷口有些糾纏在一起,他垂眸,牽扯著傷口,連帶著鮮血,把手套摘了下來。
他抬頭,輕輕閉上眼睛,呼出一口氣,冷汗順著臉龐滑下,流到了他雕刻般的下巴。
褪去手套的手指輕輕顫抖著,他捂著自己腰間的傷口,還是忍不住輕輕抽了口氣。
「你……還好嗎?」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出口,「有什麼是我可以幫你的嗎?」
「我很好,小姐,勞您費心。」基德嘴角揚起,弧度煞是好看。
「我去找家藥店,買些藥膏,你在這裡等我,可以嗎?」
我離開家的時候過於匆忙,一心想著追過來提醒基德,也沒想到在路上買個應急醫藥箱。
我想現在去買,卻擔心以基德的性格,會不會等我回來,人就沒影了。
「不用這麼麻煩。」
他在薄薄的上衣口袋裡摸了摸,像變戲法一樣,繃帶出現在他的手中-——只是,未曾使用的繃帶上,也沾了點血。
一隻手拿著繃帶卷,用嘴撕裂了一截繃帶下來。
「你打算就這樣包紮……」我的心狠狠一疼,卻也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辦法,「這麼草率地處理……傷口會不會發炎啊,一旦傷口潰爛,很痛的……」
他朝我眨了下眼睛,一臉無辜的表情:「先止血啊,那些以後再考慮吧。」
「基德,那……」我覺得自己有點多餘,「我能做些什麼?」
「嗯……你這個問題好奇怪。」基德低眉,微笑了起來,彷彿剛才眉間的沉痛也盡數消散,「當然是趕緊報警,讓警察來逮捕我啊,正常人都會是這個反應吧。」
「你怎麼這麼喜歡開玩笑。」我有點羞怯地撓撓頭,「我要真的這麼做,你也不會讓我發現你吧?與其說是我找到了你,不如說是你信任我,給了我一次機會。」
「看來,我又低估了女生心思的縝密性。」基德的眼神里,流露出溫柔的光,深邃既如大海,清澈也如天空,「我還以為,你抓到了我,會很驕傲。」
「有什麼好驕傲的……」我避開他的目光,「趁人之危,慚愧還來不及吧……」
我彆扭了起來,把臉也轉向一旁:「所以,需要我做些什麼?」
「如果你非要幫忙的話,」基德眉眼彎彎,半碎的單片鏡讓這樣的他顯得單薄卻也堅強,「陪我說說話吧。」
「說話?」我沒反應過來,嘴上也說不成話了。
基德開始處理自己額角、腰間、腿上、腳踝、手臂,各種地方的傷。
「我昨天沒睡好,有點困,陪我聊聊天吧,防止我睡著了。」
他看起來動作麻利,彷彿不是他自己的身體。可是我還是能看出來,這位先生,似乎比一般人還更怕疼,在那不斷閉上又睜開的乾淨瞳眸中,在一直屏住也差點鬆懈的呼吸中,他忍受的痛苦是真實的。
我看著他無比嫻熟的動作,理智又克制地握緊拳頭:「你這是失血過多,導致體溫下降,所以才會覺得睏倦。」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你懂得挺多啊。」
頓了頓,他又調侃:「讓你見到我這麼狼狽的模樣,實在有些失禮。」
「沒有沒有,你別這麼想。」我下意識地連連擺手,「我很慶幸自己今天能遇見你。」
基德沒有接話,似乎碰到了麻煩,他彎著身子,往後探著頭。
「看不到嗎?」我湊了上去,問道,「要不我來?」
基德彆扭地轉著脖子,努力看自己的後背,可是他也是真看不到。
他打算敷衍過去:「不用了,小傷而已。」
我又重複了一遍:「能讓我看看嗎?」
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他認命地往前挪了一些,離開後面的牆,讓我得空站立在他的身後。
把他的披風、外套、襯衣,層層撩起,我看到了他皎白光滑的背部,如今橫亘了一道還在流血的刺目傷痕。
「怎麼這麼不小心……」
「已經夠小心了,要不是我選擇了傷害最低的保護姿勢,現在這道傷就該在我的腦袋上了。」基德說得雲淡風輕,寬和一笑,「換做別人,說不定命就沒了。」
「唉,你的心真大。」我小心翼翼地纏著繃帶,「基德,我是該稱讚你厲害,還是該說你沒心沒肺呢?」
基德撅嘴,得意地說道:「當然是稱讚我。」
」嗯,好,我會一直稱讚你的。「我纏好最後一圈,只差打個結就行了,「畢竟,我可是基德大人你的粉絲。」
一句話,又拉開了距離。
他哼笑了聲,有點自嘲的意味:「那我在粉絲面前表現得沒心沒肺,會不會有失偶像風度?」
我沒有立刻回答,放慢了手中的動作,凝神打量了他的身軀。
他的皮膚很白,胸膛稍平,但肌肉線條十分清晰,消瘦的身形卻意外結實。
那優美得不像話的脊柱溝線條,位於背中,由脊柱和兩側肌膚形成。淺溝線條性感得殺人無形,光滑曲線及腰及臀,月光照出的線影令人情不自禁地吞咽。
這或許,是我離基德最近的一次吧。
我抓緊繃帶,開始繫結,指腹偶然間擦過他的脊背,雖是若有似無的觸及,但卻仍然能感受到肌膚的滑膩。
「我會一直支持你。」我垂眸,「我有一個朋友,叫園子,她也會一直支持你。」
「是嗎,那請替我轉告她,我很感謝。」他沒有笑,語氣甚是飄渺,「與此同時,我也很謝謝你。」
「不客氣。」
待我系好一個結,他便拽下了衣擺,蓋住了後背。
我啞聲笑了-——真像我印象里的基德啊,清冷,矜持。
明明是同一個人,明明我和黑羽快斗相識了這麼久,但這個怪盜基德,總讓我覺得有些疏離。我甚至懷疑自己知道的劇本是假的。
我想從他身邊離開,身體便遠離了他,卻沒想這下對方竟自己坐不住,向我的方向傾斜了過來。
極近的距離,入眼是漂亮至極的頸項。
「你還好嗎?」我心中一跳,突然緊張了起來,「基德?」
聊了這麼久,我似乎都快忘了他曾在瀕死的邊緣掙扎。
我任由他依靠著,低頭查看基德的情況,呼吸之間,暖熱的溫度撲面而來,在這霧氣彌散的夜裡,顯得格外親切近人。
我輕輕搖了搖他的肩膀:「基德,你怎麼了?」
「抱歉。」基德強睜開眼睛,聲音弱弱的,似乎是累極了,「剛剛有點恍惚。」
「沒關係沒關係,」我扶著他,「你流了這麼多血,還能保持意識清醒,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咬著牙,抓著牆壁,強撐著站了起來。
隨著他的遠離,懷裡的血腥味散去一大半,反而能聞到淡淡的清香,我卻希望他能再休息一會兒。我不禁懊喪,剛才為什麼要叫他呢?但是,這裡對他而言,確實也不宜久留。
夜風揚起他身後白色的斗篷,上下翻飛的布料乍—看倒是像極了白色的翅膀。
我望著他,每一處神經繃緊,生怕迷失。
「霧散了,你該走了。」
在淡淡的霧氣的遮掩下,基德的表情並不清晰,但我還是感受到了基德的淡漠,這讓我有些沮喪。
就這麼冷漠地下達逐客令?
不過現在根本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我沒有一丁點猶豫,轉身就準備離去。
剛走幾步,又想起什麼,回頭,意外地對上了基德的目光。
原來,他沒有離開,他站在原地,目送我走遠。
我小聲開口:「有件事……」
他見我回頭,也有些意外,伸出手,壓低了帽檐,披風一揚,下一刻,人已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