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遲到了十年的吻
江緋色哭得眼睛都睜不開，淚水浸透了穆夜池的白色襯衫，薄涼的濕度和染開的弧度，一點一點，像是把他們隔開的地圖，越來越大。
那麽驕傲倔強的江緋色，不願意低頭不願意開口說出她沉重的悲傷，永遠用冷漠承載絕望的江緋色，那個讓所有人從看不起鄙夷到最後驚豔刮目相看的江緋色。
忽然之間，仿佛又回到了她被拋棄的那年。
那年第一次見到江緋色，她才三歲，小小的，粉嘟嘟的，穿著紡紗的公主裙，頭上戴著淑女的粉白色帽子，站在穆家莊嚴深沉的大廳，甜甜的笑著，宛如一縷暖風，柔軟的，甜到了人心坎上。
第二次見到江緋色，她還是三歲，孤獨絕望的一個人跪在母親黑白遺像前，小小的，安安靜靜，即便大眼睛腫得如同小核桃，她卻是全場唯一一個沒有哭的人。最難過的哭泣，莫過於心死哭不出來。
穆夜池記得很清楚，他就站在江緋色身後，看到一身黑白色的江緋色固執拉著母親冰冷的手，時不時輕輕的叫一聲媽媽，委屈的問著為什麽不要她，她做錯什麽了……
“別怕，你還有我，我會站在你身後，隻要你轉身，就能看到我。”穆夜池輕輕呼了一口氣，低眉，在江緋色耳邊輕輕呢喃。
哭淚的江緋色卷成一小團，抱著自己，沒有聽到穆夜池的話，已經沉入了不安靜的夢裏。
穆夜池看她睡著之後，便打開手機，撥打了號碼。
“boss。”電話裏傳來顧瀾冷靜的聲音：“你要調查的事情查出來了，大白已經送走，不會讓江小姐知道任何情況，至於按照您吩咐的調查結果……”
穆夜池低頭，目光溫柔的看著江緋色沒有血色的小小巴掌臉，“直說。”
“可能是……卿大小姐與江小姐發生了爭吵，但是江小姐會掉到人工湖卿大小姐可能會有托詞，畢竟在您的別墅之內，卿大小姐和江小姐之間也不是第一次鬧，她不敢自己動手的。”
卿月月？背後的人？
穆夜池大手心疼的緩緩撫了撫江緋色緊緊擰起來的秀眉，那裏藏起來的不開心和難過，江緋色很多年來都不願意向他敞開。
也許他應該放手，還給她自由，讓江緋色張開雙手翱翔，遠離他，遠離這兩個對她從來都殘忍的城和人，遠離她一向討厭卻無法拒絕被強行帶進去的貴族圈子。
隻有這樣，自由離開他，隻有他點頭，他放手，江緋色就能脫離種種糾紛。卿月月的嫉妒和陷害，穆家那些人的警惕和不安分等等。
江緋色之所以被束縛，沒有自由，那都是因為他的禁錮，她對穆家的恩，對老爺子和老夫人的孝順。
隻要他一句話，這些事情從此與江緋色再無瓜葛，也包括他……
穆夜池抱著將緋色，長久沒有說一句話。
掛掉電話，他把江緋色輕輕的抱了又抱，低著頭，輕輕的，貪婪的汲取著她身上的氣息。
他拿出煙，點了一根又一根，最後全都熄滅掉。
江緋色不喜歡煙味，也不喜歡他在她身邊抽煙。
江緋色睡了一覺，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之景。
房間裏沒有開燈，黑暗卻並沒有讓她覺得恐慌。
她還在穆夜池懷裏，他抱著她，動作和姿勢都是讓她覺得舒服安心的。明明沒有坦白這樣做過，卻總是讓人覺得自然安暖的熟悉。
她動了動，頭上傳來穆夜池溫熱的呼吸。
“餓嗎？”穆夜池沒有打開燈，溫柔抱著江緋色慢慢坐起來，低頭問她。
江緋色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胃裏空空的，她沒有胃口。
她深深呼吸，抬起頭看著黑暗中穆夜池模糊的輪廓，開口道：“你不用守著我了，我沒事。”
穆夜池腦海中閃過她哭得無法自己的模樣，咽喉梗了梗，沉默下來。
“真的。”江緋色拍拍穆夜池的手：“今天畢竟是你和她的訂婚，你留在這裏隻會讓我成為卿月月的借口。”
穆夜池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江緋色沒有辦法，隻能掙紮著自己坐起來，坦白的說：“相信你也能調查得出來，這件事跟卿月月有關。答應我，不要意氣用事！這件事我自己會跟卿月月解決，我不想因為我們之間的私事讓你與卿家鬧大，老爺子和老夫人那裏也無法交代。”
穆夜池忽然有些生氣，臉色冷冰冰，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森森的，“你用什麽跟她解決？卿月月背後有靠山，那是我都忌憚三分的勢力，你用什麽跟卿月月算賬。我不出麵你就這樣被她欺負嗎，我做事不用你管，我也不是因為你要跟請假算賬！我不高興找他們出口氣不行嗎？”
穆夜池站起身，呼吸粗喘，口氣非常惡劣，那聲音生氣得讓他激動了起來，心口在黑暗中上上下下起伏。
江緋色伸出小手，小心翼翼的拉住穆夜池的大手。
穆夜池渾身一窒，低頭看著江緋色抬起來的小小臉龐，如此仔細一看，她似乎又消瘦了幾分。
那種心如刀割，生生的撕裂穆夜池的心。
他想狠狠的抱著她，吻她，想要把心口埋葬起來的那些千言萬語全都吐出來。
可是他不能。
以前他還可以任性，可以怎麽樣就怎麽樣，現在他總算明白了他每一次這樣做，都會把江緋色往深淵裏推。
“以前你怎麽樣都可以，那些人也罪有應得，但這一次不行！你必須聽我的。這是我和卿月月的私事，我不許你找上卿家問罪。”
穆夜池臉色生氣得直接一哼，“你放心，我不會打著你的名聲去卿家，我不會連累你。”
欺負了江緋色，不管天王老子，他絕對不會放過！
就算他知道，最終的結果是他必須放手，那也不能由人欺負他的人，即便他點頭後江緋色就跑去找蕭涼城，他，他也……
“我說不準就不準！你就不能為我考慮一下嗎。以前那些人，跟卿月月不一樣，不一樣的！卿月月是司令的女兒，你想要扛上穆家嗎？為了我這個穆家收養的禍害你要成為穆家罪人嗎？”江緋色用力拉著穆夜池的手，聲音有些發抖。
她和卿月月之間怎麽樣，那都是私事，絕對不會撼動到真正的鬧大，她和卿月月也心知肚明。
但這次穆夜池真的很生氣，她不攔住，穆夜池絕對會直接上卿家要卿月月付出代價。卿月月是卿家寶貝疙瘩，是卿家的掌上明珠，蘇城裏眾星拱月的鋼琴女神，前途無可限量。
穆夜池要是因為她去卿家要卿月月認罪，以穆夜池的狠辣手段一定會讓卿月月很慘，這時候卿家的人還坐得住嗎？
慕家二伯三叔與旁支很多人都在蠢蠢欲動，隻要卿家對付穆夜池，穆夜池就要麵對十麵埋伏。
為了她，為了他最討厭的她，他不用如此……他不用如此的。
“放手，我說了這事跟你沒關係！”
江緋色咬著下唇，嬌弱的身子用力站起來，抱住穆夜池，狠狠一口咬住他的唇。
她從來不會接吻，她的動作很幹涉。
她也沒有想過要接吻，她隻是想堵住穆夜池的嘴巴，咬他，咬醒他。
穆夜池失去聲音。
他大手在半空中愣愣的停頓下來，在江緋色粗魯的動作裏，顫栗而小心翼翼的緊緊抱住她，反過來加深了這個吻。
閉著眼睛，感受這個臨別一樣，遲到了十年的吻。
空氣安靜，房間內還流動著嬌羞的曖昧氣息。
江緋色靠在穆夜池懷裏，蒼白小臉上浮了淡淡的紅，看起來精神與氣色倒是好了許多。
“不要去。”
穆夜池低頭，深深凝視。
“我說了這件事我會解決，這是我們女人之間的事情，如果你去了，會變成戰場。”
“你擔心我。”
“我沒有……”
“你有！”
“沒有……”
穆夜池低眉，唇角淺淺勾了起來，眉眼裏光芒流轉，“好，我聽你的，暫時，這件事我絕對不會放過！”
江緋色懸著的心落了下來，鬆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信任穆夜池的話，但就是相信了，她也不想去深思。
“大白，要好好的，它最喜歡老爺子和老夫人後院裏的草地，尤其是靠近薔薇盛開的牆角那一塊，能聞到花香，能看到江南般如畫的風景，麵朝湖麵，春暖花開……”江緋色的嗓子幹幹的，眼底泛紅，笑容很輕淺，碎了心一樣。
她聲音輕飄飄的，格外溫柔，就好像往常大白撒嬌，大白惹事，大白討好，大白跟她玩耍般。
“會的，它完成了它最重要的使命，它沒有遺憾。”大白想要她活著，想要她活下去，所以大白心甘情願為主人無私，那是大白最忠誠的守護與保護。
江緋色眯著眼睛，眼底水氣翻開，濃濃的。
她微微抬頭，將眼淚逼了回去，“我會回去看大白的。”
“嗯。”
“你過去吧。”江緋色緩緩推開穆夜池的懷抱：“再不過去就遲到了。”
就算卿月月才害了她，她也要把他推給卿月月。
穆夜池拳頭握得緊緊的，胸口沉重得幾乎喘不過氣。
“去啊，要是老爺子和老夫人也在，你跟他們說一聲……”
“不。”
江緋色有些無措的抬頭，看著打斷她的穆夜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