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三元殞命
這一天終於來臨了。
宋家村的幾個兄弟又一次不放心,結了伴兒的來醫院探望悠然。
悠然按照與母親的約定,說於了弟弟楊老四。楊老四一聽說,現在住在大姐家裡的母親,想單獨見見自己和姐夫庚辰。就讓家人在醫院裡照顧著姐姐悠然,拉了一臉疑惑的姐夫,趕了馬車去了大姐的家中。
楊老太等這一天等的太久了!一見兩個人來了,就把當時悠然心中疑慮的事兒,向庚辰和楊老四訴說了一遍。
楊悠然覺得,當時庚辰乾的可是隊里最累的活兒,掙的工分應該比往年多。但是事實卻恰恰相反,庚辰的工分錢是一年不如一年的。不聽庚辰對她訴說梓亭的「可恥行為」,光顧著照顧孩子的悠然。從來就沒有想過這究竟是為什麼?
可是聽了庚辰的話,畢竟是高材生的悠然,立刻就心知肚明了呀!
此時這件事又經楊老太嘴裡訴說出來,楊老四聽了是拍了桌子的感到氣憤。覺得以梓亭的為人,真的有可能剋扣了姐姐一家的工分錢。
而庚辰聽了,呆坐在那裡卻是默默無言。
第一次從父親三元那裡,聽到自己的兄弟竟然剋扣了家裡的錢財。剛開始庚辰是感到不可思議的、不可想象的。從內心深處是排斥的,自己的兄弟怎麼會是那樣的人。
當聽到梓亭親口承認了以後,庚辰是憤怒的、是感到恥辱的。自己一天天累死累活的為了一家人,他梓亭卻躲在後面忙著摘桃子。而明明知道情況的父親卻是不管不顧!庚辰的內心裡就像是自己被強迫吃了狗屎似的噁心難受!
在庚辰的內心深處是抗拒這個事實的!其實在庚辰的潛意識裡,早就聯想到梓亭這幾年坑了父母的同時,也可能坑了自己。
他不想面對這個讓人噁心的現實,所以他強迫自己不去向那個方面想。
可是心中卻又感到壓抑的無法呼吸,為了排解自己心中的苦悶,才向老婆悠然提起。
此時聽楊老太一說起,讓庚辰不得不接受和面對這個現實,再也沒有了逃避內心的理由。
此刻庚辰的內心是感到悲哀的!
為了他自己悲哀,也為了他的兄弟梓亭悲哀!悲哀自己的愚笨和無知;悲哀兄弟梓亭的冷酷和無恥。
就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怎麼會是這樣?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變得如此的「醜陋不堪」了呢?
沒有時間讓庚辰細想,楊老太接下來的話,讓庚辰是左右為難!
「今天叫了你們兩個人過來,不僅僅只是為了告訴你們這幾句話。我想我們現在,應該馬上一起前去古槐村。直接去找你們的村長,說明白了原委。讓村長幫著我們查查帳,看看這幾年梓亭到底剋扣了你們屋裡多少的工分兒錢。然後讓你們的村長來主持公道,懲治了這個害人的。也出了我們胸中的這口惡氣,庚辰你看如何呢?」
幾個人都看著庚辰,見庚辰不語。楊老太知道女婿雖然愚鈍,但是很重情義。自己方才的一番話,只是為了讓庚辰明白自己一定要出氣,可是還得要經過女婿同意了才行。
見庚辰不語,楊老太勸道:「你現在還有什麼捨不得的?梓亭和鸞鳳兩口子坑的你們還不夠苦嗎?為了給悠然治病,你現在已經借了人家多少錢了?悠然得的可不是小病,可能會累及你們一生。現在你還不趁著這個機會,向梓亭兩口子討個公道,以後你們的日子還怎麼過?再說那本來就是屬於你們自己的錢,為什麼不向他討要回來呢?」
「這樣一鬧,讓梓亭以後還怎麼出門見人?還怎麼在村子里待著?」庚辰喃喃地說道。
「那你就只為了他梓亭,就不顧及我的姐姐了?我姐姐的病可不能這麼老拖著呀!上一次就是因為沒有了錢,你就讓我姐姐回了家。這不是耽誤我姐姐的病情嗎?」
……
幾個人勸說了半天,在羽然家裡吃了午飯。最後楊老太只得無奈地聽從了女婿庚辰的話,前去古槐村先找親家翁商量商量去。
飯後,楊羽然安撫了在家的三個都已經上了小學的孩子。又囑咐了老公幾句話,攙扶著母親出了家門,上了兄弟趕的馬車,隨著庚辰一起來到了古槐村。
幾個人直接就到了三元的家裡。
大家一進院子就看到夢羽和孩子們在院里玩耍。
旺兒趕緊帶頭叫了一聲「姥娘」。
夢羽也趕緊帶了笑的迎上來嘴裡說道:「大娘,您怎麼現在才來!」
楊老四卻迎向了孩子們。
楊羽然也趕緊攙了拄著拐杖的楊老太緊走幾步,楊老太拉了夢羽的手說道:「孩子呀!為了我的女兒可是把你也給累苦了啊!看你現在瘦的!這……這……這可讓我們以後怎麼感謝你啊?」
「大娘不用跟我說那個客氣話,只要我嫂子能平平安安的回來,什麼都值了!」
這時三元和俊梅分別在自己屋裡,聽見孩子們叫「姥娘」的聲音。以為是大妮兒或二妮兒領了孩子回家來了。正想睡午覺的,就都起了身的出了屋門。庚辰趕緊把父親擋了回去,小聲對三元訴說了一下,丈母娘這次來的目的。
俊梅出了屋門一看是楊家母子,尷尬的不知道上前去打招呼好、還是回自己的屋子裡去好!
「借你吉言,借你吉言呀!你這麼的好心,將來一定會大福大貴的!」
「大娘又取笑我,大娘這次來一定是有事兒吧?」
「我這次來是找我的兩個親家,嘮嘮嗑說說話的。」
說完撒了夢羽的手,和楊老四向三元的屋裡走去。
在屋裡的三元和庚辰趕緊把楊老太讓進屋中。
楊羽然則是陪著夢羽和孩子們,在院里說話。
俊梅又轉回了她的西屋。
「親家大概已經明白了,我老婆子這次的來意了吧?」
「我剛才聽庚辰說了兩句,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你們要……要找梓亭的麻煩!這到底又是為什麼呀?」
「剛才庚辰說個一句兩句的,親家翁當然是一下子明白不了。親家母沒有在家嗎?」
「現在是秋天,天兒短也不熱。她早早地就去上工去了。親家母如果有事兒我讓俊梅去叫她回來?」
「親家母慌著過日子,就不用麻煩她了。等她回來了你說與她聽聽就行了。是這麼個回事兒……」
楊老太就把自己和女兒悠然心中的猜測,向三元又訴說了一遍。
最後楊老太說道:「我原本不想麻煩兩位親家的,可是庚辰他不同意我們直接去找村長,怕壞了他兄弟在村裡的好名聲。那你們現在就去叫了梓亭過來,我們當面說清楚。如果他不承認剋扣了他大哥的工分錢,我們再去找村長查賬,大概也不會壞了他的好名聲;如果他承認了,我可是要為我的女兒女婿,向他討要一個公道的。親家翁這一回可不要又偏袒了二兒子,坑苦了大兒子呀?「
「好吧,現在庚辰他們的日子過的讓我也很心焦。如果梓亭真的也坑了他的大哥,他手裡那就還有餘錢。親家母這樣給他要出來幫了庚辰,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庚辰心裡始終還是惦念著兄弟之情,讓我很是高興!希望梓亭也能明白。」
三元此時的心情也很複雜!想到兒子梓亭的所作所為,大概楊老太和自己的兒媳悠然,猜想的事兒會是真的!
然後楊老太讓楊老四跟了夢羽,聽從了親家翁三元的指派,去地里找了梓亭回來。
一路上梓亭心裡是焦慮不安呀!
自從上一次大哥聽見了自己和父親三元的談話,梓亭心裡就感到了不安。但是不願意舍財的梓亭,懷著傻老大不夠明智的僥倖心理,依然是不死心的沒有反省。今天一見楊老四陪著弟妹夢羽,來地里尋找自己,就感到不妙啊!心裡就肉疼的想著,一會兒怎麼盡量少「出血」的,就安撫了大哥他們幾個人呢?
等到了家裡一聽了楊老太的話,梓亭就是一陣心驚肉跳!這楊老太根本就不給自己留後路啊!一個不隨心就要去找村長,這事兒能驚動村長嗎?這不是存心要我的命嗎?怎麼傻大哥就偏偏在這件事兒上明白了過來呢!我可該怎麼辦啊?
大家都看著梓亭。
楊老太一見梓亭焦急的渾身發癢的樣子,就明白自己和悠然猜測的沒錯。就笑著對三元說道:「看來梓亭這孩子沒有坑了他的大哥呀!那我也就放心了。我可不願意看到他們兄弟之間有個什麼紛爭的。那就麻煩親家翁隨我去找村長,證明了這孩子的清白吧!」
馬梓亭趕緊攔了,頭上的汗都下來了:「別別別……,大娘呀您可別急著走!這次是我做錯了,大哥快幫我攔著些大娘,我……」
身後的楊老四聽了,掄圓了巴掌就打在了梓亭的後腦勺上。打了兩下楊老太趕緊用拐杖攔開了兒子,也制止了想對梓亭發怒的三元。
在一旁站著的庚辰,此時卻抱了腦袋蹲在了地上。
梓亭身子一趔趄的趕緊又擋在了眾人的面前。
臉上尬笑著無措地說道:「是我不對,是我錯了大娘。大娘可要饒了我這一次啊!既然大哥好心讓您來家裡說,您就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也得饒了我一回啊!大娘!」
「我饒你!你讓我怎麼饒你?你們一家害的我的女兒女婿都成什麼樣兒了?還有臉在我的面前求情?鸞鳳和俊梅害了我的女兒,你不思悔過,卻一心的刁難我的女婿。現在的他成了你的大哥啦?你剋扣他錢財的時候,怎麼就不知道想想他可是你的大哥?你刁難他的時候,怎麼就不想想他可是你的大哥?你們一次次地把我的女兒女婿往絕路上逼,你們讓我怎麼饒了你們?讓我又怎麼能饒了你們?「
三元看著被梓亭氣的憤怒了的親家母,也氣的上前去蹬了兒子一腳,讓梓亭跌跪在地上。
在屋門外看著的夢羽,趕緊拉了孩子們出去玩兒去了。
俊梅在西屋也聽見了北屋裡發生的事兒,也明白是二哥梓亭的不是。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不理智引起的,呆立在屋子中央,眼裡又一次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最後楊老太親自上了手的打了梓亭十幾巴掌,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憋著的,讓鸞鳳引起的那口惡氣。
從剛才楊老太的怒責聲中,讓三元也明白了親家母還在責怪著,當年自己兩口子坑兒子兒媳的事兒。此時見楊老太當著自己的面,毆打自己的兒子,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急得嘴裡:「這……這……這……」
楊老太罵夠了馬梓亭,也打夠了馬梓亭,趕緊回過身向親家翁賠不是。
楊羽然和楊老四也連忙上前,為母親和親家大伯打圓場。躬身打鞠的,向大伯三元說著好話。才讓三元的面子上好受了一些。
幾個人開始坐下來談話。
楊老太為了試探梓亭在古槐村裡造了多少孽障,也是獅子大開口呀!要讓梓亭拿出一千的賠償費。那時的一千塊錢,在全國老百姓眼裡那都是天文數字呀!驚得三元和庚辰都是目瞪口呆的。
梓亭也是苦了臉的央求呀!然後在大家共同的商榷調和之下。
楊老太也是隨了心意的離開了古槐村。
兩個月以後,也就是快到了年跟前兒。「不知」是誰舉報了馬梓亭,縣裡來人徹查。發現梓亭所能控制住的,也就是那幾個近門本家人。其他村民都是直接自己與會計結算,讓梓亭根本沒有插手的機會。這幾個原本像庚辰一樣信任梓亭的本家,也是錘了胸的憤恨後悔呀!雖然鸞鳳也動用了娘家的力量,償還了本家一部分的錢財,但梓亭還是被刑拘了兩年。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時間又進入了農曆十月。樹葉幾乎落盡,涼風嗖嗖。農民勞累了大半年,終於又到了一個閑季。
庚辰也不讓母親跟著自己,來回的往縣城奔波了。只管在家裡和夢羽一起,照看著幾個孩子們。他自己在醫院裡一直陪著老婆和他的小兒子。
一進入十月,三元就囑託了在家裡的兩個兒子。讓他們分別把家裡的最後兩坑「草圈肥」起上來,交到隊里。等到了年跟前兒結算時,也好多出幾個工分錢來。
梓辰在每一次嫂子悠然入了醫院以後,也為了方便嫂子夢羽起早去廚房做飯。一直在廚房裡間兒住著不願意起早的梓辰,都會搬到大哥的院里來住一陣子。順便也幫著大哥看著家。
所以前院的草圈肥就由梓辰負責幫忙起上來。
梓亭也就負責了幫著後院的母親。
這一天,三元看到梓辰早已經把前院的草圈肥,都上交了好幾天了。梓亭還不來家裡幫著他的母親起大糞。
想到最近老是躲避著不見自己的梓亭,馬三元不禁生了氣。
老伴兒辛花和三兒媳夢羽,分別帶了孩子出去玩兒了,只有女兒俊梅還鑽在西屋裡不出來。
三元想到二兒子梓亭從來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和老伴兒,只知道一天天兒的清閑地當著他的大隊長。
想到梓亭和庚辰兩個兒子的反差!
想到自己對二兒子從小的偏愛!
以及老伴兒辛花和兩個兒子不知自檢,一直不知道一家人和睦的重要性。連起碼的彼此尊重都不懂!
自己以身作則,可是換來的卻是老伴兒和兒子們對自己行為的不理解,一直責怪自己騙幫了庚辰、悠然兩口子。
一想到老伴兒和梓亭、梓辰對自己日漸冷淡了的話語和神情,三元就傷透了心的拿了糞叉,自己跳入了茅坑。
等辛花和夢羽一起帶了孩子回來做午飯時,才發現一直在家休養著的老頭子馬三元,正在茅坑裡起大糞。嚇壞了兩個人,齊齊驚呼著讓三元上來。
這時三元已經快要完工了,就不聽的堅持著起完了才罷。
一直和老頭子賭著氣的辛花,此時也顧不得再和老頭子置氣了,趕緊去給馬三元做他平時最愛吃的雜麵湯加雞蛋!
夢羽趕緊給公公打了熱洗腳水。
兩人看了馬三元熱騰騰的吃了兩多半碗雜麵湯和兩個雞蛋,還一身輕輕鬆鬆的模樣。
辛花和夢羽才鬆了一口氣,放下了心來。
到了晚上三元又吃了一點兒晚飯,就自個早早的上炕睡覺了。
一夜無事兒。
就在第二天清晨,還在熟睡中的康辛花。突然聽到了老伴兒馬三元,發出了粗重的呼吸聲。
嚇的辛花趕緊爬起身來看,只見此時老伴兒馬三元,已經是只能出氣不能進氣的瞪圓了雙眼,使勁抬著頭只管看著自己。
辛花一見情況不好,一邊穿衣一邊大喊「來人」,驚醒了陳夢羽和馬俊梅。
等兩個人穿衣跑過來一看,已經為兒女費盡了心力,又耗盡了體能,剛過了花甲之年的馬三元。
就這樣與世長辭!
消息傳到縣醫院,悠然不顧一身的病痛,隨著庚辰抱了孩子的上了家裡派去的馬車。
到了家門口,與同樣得到消息,帶了孩子從娘家趕回來的張鸞鳳,剛好碰了個頭。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一起嚎哭著進了家門。
不一會兒報喪人來到宋家村,讓楊老太也是大吃了一驚。
電報到達部隊,海辰也匆匆轉回。
人事滄桑,時光流轉。
又是一年的春天!
當樹葉又爬滿了枝頭,天逐漸暖和了以後,楊老太不放心女兒,就又一次的來到了古槐村。
馬庚辰留丈母娘小住。
感受到自己一路上被顛簸的,有些疲累了的身子,楊老太也就順勢留了下來。並囑咐楊老二過幾天才來接自己回去。
楊老二回家的時候,繞路經過妹妹楊羽然家門口,順便看望了一下許久不見的大妹子楊羽然。並擔憂的向楊羽然訴說了老母親因為心中一直記掛著妹妹悠然以後的生活,經常茶飯不思的憂慮哀嘆!
楊羽然知道老母親在鄰村妹妹的家裡。怕老母親看到妹妹的情形更加的著急,擔心老母親的身體,第二天楊羽然也來到了古槐村。
已經有兩個多月沒有見面的母女三人,說著那永遠都說不完的貼心話。
這時在外邊和小夥伴兒玩耍的旺兒餓了,跑回家來,向母親悠然要吃的。悠然給旺兒拿出了家裡僅有的窩頭,旺兒接過大吃起來。
因為悠然的身體狀況的原因,馬三元又突然逝去了,去年冬天一直沒有一個專人好好的照看著旺兒。
而習慣了在外邊和夥伴們瘋跑追逐著玩耍的旺兒,也是因為年紀小不會照顧自己。往往跑的滿頭大汗的時侯,就不管不顧的解開了胸前的棉衣紐扣。
在寒冷的冬天,旺兒如此的舉動,很快的就使他自己著了涼、染了風寒。
雖然也請醫生打了針、抓了葯,可是缺少人照看的旺兒依舊出去瘋跑,熱了就解紐扣。使得他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反而慢慢地成了肺炎。
每天幾乎不停地咳嗽。
此時旺兒剛跑回來,劇烈的運動使得他還在「嗨嘍」之喘著。接過母親悠然遞給他的涼窩頭就大口吃起來。
玉米面的涼窩頭在嘴裡一咬,立時鬆散成了一個個的小顆粒。小顆粒隨著旺兒急促的呼吸,被旺兒吸到了氣道里。
刺激的旺兒使勁地咳著!
咳的漲紅了小臉。
咳得窩頭屑從嘴裡噴洒出來。
最後咳的連站都站不住,身子蹲下緊接著又歪倒在了地上。
楊老太和楊羽然在旁邊看著倒在地上,咳的眼淚直流、曲捲成一團的旺兒,心疼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孩子這是怎麼了?」
楊羽然想把旺兒拉起來,可是這時只顧著咳嗽的旺兒已經根本立不起身來。
大家眼瞅著旺兒剛咳的好受了一點點兒,就張口「呵吃」的一下又啃了一口窩頭,緊接著又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唉!他這是百日咳。我告訴他別整天跑的那麼歡,熱的自己老是敞涼著自己的胸膛,讓涼風骴著。你們說他這樣能不害病嗎?可是我說什麼他也不聽!我又不能整天跟著他、盯著他!唉!對他我實在是沒有法子了。」
悠然無奈的說道。
楊羽然說道:「這麼好的一個孩子成了這樣,你說這多招人心疼啊!你們兩口子要多關心關心他,這一段時間別讓他自個出去跑了,把他關在家裡。讓他也學會自己保養著自己些,要不這孩子就完了!我知道你們家的日子不好過,我回去給你們拉過兩袋麥子來。你們兩個大人我可養不起,這個孩子往後幾年的口糧我都包了!看這孩子為了吃口窩頭,受了多麼大的罪呀!」
楊羽然只坐了一會兒,顧不上吃妹妹家裡的一口飯,就又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家。
第二天早上,楊羽然和老公一塊兒給旺兒送了兩袋麥子過來。
當時的兩袋麥子可是大恩情,讓庚辰和悠然都不知道怎麼開口去感謝楊羽然兩口子了。
「姐夫,你的日子是怎麼過的?怎麼我們家的日子老是過不起來呢?」
「唉!在這個世道的人呀,別整天活的那麼老實本分,那樣沒用!只有一家人都能好好的活著,這才是根本所在呀!」
庚辰再問什麼意思,連襟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個榆木腦袋,自個想去!」
兩口子不停寬慰著楊老太,讓她以後不用記掛悠然。他們會經常過來看看,和妹妹一家相互扶持著討生活的。
大女兒、大女婿的一番話,讓一直記掛擔心著悠然的楊老太,又鬆了一口氣。
這麼多年,楊老太一直在為小女兒以後的生活擔憂!
此時看到自己的兒子們和大女兒都如此善待悠然,不禁大慰老懷。
楊羽然想接母親回自己的家中,楊老太執意不從。
楊羽然兩口子無奈離去。
這一天吃過早飯,楊老太看著自己的女兒那依然行動不便的病體。想著女兒一家生活上的一些狀況,不禁有些煩悶的出了家門。不知不覺之間就又來到了,當初和親家三元談心的地方。
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更加傷感地凝視著老槐樹。
看著雖然有茂密的樹冠叢枝,可是中空黝黯的樹身好像是故意的,通過那一道一人來寬的大豁口。向自己無聲地展示訴說著,它曾經的苦難。
讓懷著心事的楊老太是傷痛不已,兩行老淚奪眶而出。
……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在家過禮拜天的一群孩子,突然跑到了古槐樹下。有大的有小的,打鬧嬉笑著紛紛向古槐樹上面爬去。
孩子們的大膽舉動,引起了正在悲傷的楊老太的注意。讓楊老太看了不免替他們擔心!緊張的注視著孩子們,唯恐他們不小心從樹上掉了下來。
可是看著孩子們熟練的動作,有序的安排。知道這是古槐村的孩子們,早已經玩兒習慣了的遊戲,也就慢慢的放下心來。只見孩子們有從樹身外邊攀爬的,有從樹身內部硬撐著上去的。
楊老太這時才發現古槐樹不僅僅是樹身中空,就連粗大的側枝都是中空的。有的孩子從側枝內部一直爬到了斷了的枝頭,從裡邊探出身來,又爬到側枝上面,來回追逐戲耍著。
孩子們的到來,一時間讓曾經充滿了凄涼慘淡的老槐樹,好像突然一下子的又煥發了生機。
慢慢的楊老太不再悲傷,慢慢的楊老太臉上有了笑容。
突然楊老太想明白了!
自己的女兒已經成了家,走出了她自己的人生。雖然是一身病痛,但就像這老槐樹,依然枝繁葉茂的鬱鬱蔥蔥!現在有她的老公陪伴著她,幫扶著她。將來又有三個兒子,等孩子們長大了,那個不是自己女兒的依靠?那個不能成為改變自己女兒悲慘命運的契機?何須自己一個孤老婆子,苦苦的費了個閑心呢?
想明白了的楊老太,一身輕鬆的拄著杖走回了家中。在家無事兒,只管逗弄了家裡的孩子們,取樂了女兒悠然。
過了兩天,楊老二趕了馬車來妹妹家裡接母親。七十二高齡的楊老太,別了女兒女婿,坐上了兒子趕來的馬車,一臉含笑的離開了古槐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