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放手(55)

  告退???

  告什麼退?!

  師以雲愣住一瞬,下意識就想從他身上下來,卻在聽到少年下一句話的時候瞬間頓住了所有動作。

  「師尊,別動好嗎?」

  少年人灼熱的呼吸打在頸側,像是黏了根狗尾巴草似的,痒痒的。

  師以雲卻沒時間去避開,腦子急速運轉著——

  他叫她師尊。

  在這個場合之下,叫她師尊。

  所以這傢伙從一開始便認出她來了?

  可是,就算是認出來了,為什麼要喊出來?是生怕別人聽不到還是什麼?

  顧不上細究他是如何識破她的偽裝,也顧不上兩人如今過分親密的距離,師以雲第一時間就是回過頭看向高台之上的魔尊——

  只見前一秒還踹人踹得那麼起勁的魔尊,竟然已經倒在了那魔椅上,人事不清。

  不,不止魔尊。

  就連台下周圍那些個放浪形骸的魔族,也不例外,皆數倒了下去。

  若不是他們身上的魔息並未完全消散,她都能以為這是一屋子死人。

  師以雲眨了眨圓眸,一一掃過昏睡的魔族之人,最後定格在近在咫尺的這張臉上。

  「你做的?」

  「嗯,師尊不誇誇弟子么?」

  少年輕輕笑著,不著痕迹地加重了抱人的力度,「師尊你看,要制住那魔頭其實也不算難,人魔大戰很快就會結束的,弟子跟您保證。」

  其實在知道身懷赤元血之人是師尊的時候,他心裡便隱隱有種直覺,恐怕有一天,師尊會如同傳言里那般,用自己換回三界的安定。

  哪怕是他用什麼辦法阻攔,也無濟於事。

  是以這些天來,除了想盡辦法把人困在浮生中,他也沒忘了朝魔宮下手,眼下這番眾魔昏迷的局面,便是他費心使了巧計弄出來的。

  但這些就沒必要跟師尊講了。

  付池彎著眼角,指了指高台之人,「師尊,弟子先前便通知了上林宗的人,很快他們便會到此,屆時我們便可將其再次封印起來。」

  所以師尊完全沒有必要祭陣的。

  他如此想著。

  而這邊,盯著眼前這雙微微亮起的黑眸,師以雲忽然意識到一個事實——

  付池應該也是知道祭陣之事的。

  無論是找來魔宮,抑或是這樣一番近乎承諾的話語。

  他彷彿並不知道,身為魔尊之子,聯合上林宗的人一起打算將魔尊重新封印起來的事情有多麼的違和一般。

  可是……重新封印?

  上一世的原身並沒有這個退路,而她,也同樣不會有。

  與其留下隱患,倒不如借著她離開的時機一勞永逸。

  徹底除了那魔頭,也算作是不枉此行。

  師以雲默了默,垂下眸子,伸手想要先行掙開少年這過於用力的擁抱。

  卻不想她的這般反應落在少年眼裡,便是鐵了心要去祭陣,付池哪裡肯放人,雙手緊緊箍著懷裡的人,唇張張合合好幾次,卻是什麼話都沒說。

  只是這麼抱著人。

  一副要把人抱到上林宗的人來為止的模樣。

  「……小池。」

  終究還是師以雲先開了口。

  隔了這麼些天,她再次喊出了這個熟悉而陌生的稱呼,「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真的?」

  「真的。」

  感受到付池那顆不安的心,師以雲嘆了口氣,到底還是伸手緩慢地拍了拍少年的背,似是安撫,又似是某種告別。

  兩人都沒將祭陣一事講出來,但這似乎已經成了二人心知肚明的事情,無需言明。

  「好了,放手吧,你勒得為師有些疼。」

  等了會,見少年隱隱躁動的心稍微定下來了,師以雲動了動身子,輕聲又重複了一遍:「放開為師罷——」

  付池再三確認懷裡的人不會祭陣之後,這才緩緩鬆開了手。

  之前師尊對他說過很多次放手,他每一次回答的都是不放,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

  現在,他聽她的話,乖乖把手鬆開了,那麼等這一切結束,師尊是不是還能像以前那般待他?

  如從前那般便好。

  他很知足的。

  此時的少年還不知道,就是這唯一一次的放手,成了他往後數十年裡最為悔恨的存在。

  眼下的他只知道,師尊喚他小池,師尊答應了不會做那事,師尊她……

  已經很久很久沒再拿這般溫柔的眼神看他了。

  付池輕輕地鬆開了手,視線直勾勾地盯著眼前之人,「師尊,我們……」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對方豎在自己唇上的那根手指盡數堵了回去。

  「噓,你先別說話——」

  師以雲淡笑著,彷彿看不到少年因此瞬間紅起來的耳尖一般,稍微湊近對方的耳畔輕聲道:

  「小池,為師知道的,你不是自願入魔的,也不是有意當這魔族少主的,對嗎?」

  「小池,為師相信你,你也信一回為師好嗎?」

  「弟子……我……」

  眼前是師尊無比靠近的面容,耳邊是師尊刻意放輕了的聲調,付池喉結一滾,下意識舔了下唇角,鼻尖稍動,便能輕而易舉地聞到一陣淡淡的草木清香……

  等等,這不對勁。

  一股強烈的不安冒上心頭,少年忽然想到,師尊身上的香味明明是梅花香,不是這種草木香,所以這香味……

  意識到什麼,付池黑眸一顫,極度的恐慌支配下,他只想立刻朝眼前之人撲過去,把她牢牢壓制著,這樣師尊便不會去祭陣了。

  可發軟的四肢,天地顛倒的視野,以及分毫魔力都使不出來的事實,無一不在告訴少年——

  他註定沒有這個機會。

  系統出品的藥水,藥效可不是蓋的。

  如此近距離吸入,他能撐上這麼半分鐘的時間,已然到了極限。

  沉重的眼皮就這麼拉扯著少年的神志,一寸一寸,墜入無盡的沉睡中去。

  徹底合眼之際,付池幾乎用盡了全身上下殘存的所有力氣,試圖張嘴說些什麼——

  他想說,封印就好了,為什麼一定要祭陣呢?

  他想說,如果一定要有個人祭陣的話……

  如果一定要有的話。

  讓他去吧,他生生受了師尊近半的心頭血,若是他去祭陣的話,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可這萬般的話語終究沒來得及說出來,滿眼恐慌不舍的少年便失了所有力氣,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地上。

  一滴血淚從少年的眼角跌落,滑入鬢角,再無蹤跡。

  師以雲默默地看著地上的少年,想了想,抬手召出朝雲劍,輕輕放在了少年身側,隨即轉身便朝著高台之上走去,沒再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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