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不高興了（37）
一如先前在托雲峰里一般，她熟練地在石凳上坐了下來，還沒等她把凳子坐熱，不遠處便出現了一個少年身影。
是小池。
只見身著白衣的少年端著倆盤子朝她走近，盤子上是兩款樣式別緻的糕點。
單是這麼一聞，其中的香甜便藏不住了。
「師尊，弟子這些日子琢磨了些糕點做法，您試一試，可還合心意？」
「嗯，辛苦了。」
師以雲矜持地點點頭，伸手捻了一塊，放進嘴裡細細地抿著，一抹奇異的甜香在舌尖化開，口感軟軟糯糯的，確實是她喜歡的口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每吃一塊，精神便好上一分。
許是吃甜食總能讓人心情變好的緣故吧，連她這般初初醒來的病號，也能藉此恢復幾分精氣神。
師以雲默默感慨著，吃著糕點的同時，視線習慣性地往不遠處的山崖方向看去——
山風微微拂過，禿掉的山崖邊蹲著倆石頭，和托雲峰一般無二。
只可惜，風景是相似的，卻註定不會出現師兄弟一同練劍的場景。
哎——
也不知道玉成如今如何了，當年他又是入魔屠村，又是殘害同門，甚至殺上托雲峰……
樁樁件件，都不像是玉成本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曾經她把玉成當成原著反派，是以有意忽略了其中的不對勁，只當對方無法逃脫原著既定的命運軌道，如今想來，怕還真是有什麼特殊原因在裡邊。
正當師以雲這麼想著的時候，身旁的付池突然出聲：「師尊可是在想師兄？」
師以雲的思緒一頓，對上少年那雙黑眸，圓眸微亮：「你知道玉成如今的情況么？」
玉成總歸是她的大徒弟，無論如何，作為師尊，她都是有一份責任在的，若是有可能，她還想在離開之前看上一眼，道個別什麼的。
但不知為何，她這話一出，明顯地感覺到周圍空氣一靜，眼前之人的情緒似乎變得不大好，連黑眸中一直綴著的某種亮光都沉了下去。
這是……不高興了？
見狀，師以雲下意識皺起眉，不解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
自知情緒外放得太明顯，可能會引起師尊的疑心，付池抿著唇，稍稍收了些面上的不滿之色。
師尊向來看重玉成師兄，哪怕是師兄入了魔，甚至殺上托雲峰，到了最後他和師兄皆倒在地上的時候，師尊優先選擇的，還是師兄。
好像從來都是這樣，無論是最開始的收徒，還是後來的峰上纏鬥，師尊的視線重心永遠都在師兄身上。
到現在他還清楚地記著，當時他從那莫須有的幻境中醒來時，鑽入耳朵的那一句句誅心的話——
「小池的資質那般差勁，若不是這三年來的刻苦修鍊，是萬萬無法跟上你的。」
「為師之前總是帶著小池，也不過是因為他執意要跟著去……」
「你難道忘了，當年為師也是因為你的緣故才把小池接回宗門的。」
「……」
這些話曾經清清楚楚地從師尊口中吐出。
一度成了醒過來的他難以釋懷的存在。
被魔氣侵擾得最難受的時候，喪失理智的他甚至想過直接把師兄給殺了，這樣一來，師尊的目光里便只能看見他了。
所有的偏愛，所有的優待，都會獨屬於他。
但他終究還是沒那麼做，還好沒做。
後來他才知道，當時的師尊並未放棄他，甚至還為了救他生生剖出幾近大半的心頭血，導致一直昏睡不醒。
而先前入魔發瘋的師兄，原是被那殘魂附身影響，才導致了後邊一系列事情的發生。
原先的種種不滿與嫉妒，突然沒了發泄的出口，堵著堵著就散了。
其實哪裡還有什麼嫉妒呢？
不過是得不到心動之人的偏愛，心中酸澀罷了。
萬般想法也不過是轉瞬之間的事情，付池斂下眸中的情緒，注視著師以雲，還是選擇據實以告：
「師尊，您沉睡之後，醒來的師兄已然沒了魔氣，自願被宗門的人關了起來。後來在宗門的種種調查手段下，之前師兄入魔屠村之事的真相也水落石出——
師兄他確實是被某個魔物蠱惑控制了。
其他事情倒還好，但屠村之事無可辯駁，一年前掌門便暫代您的師尊之職，剝去了師兄的所有修為，令其下界為所殺的每一人收斂屍骨後去往北淵守魂三百年，如今師兄早已不在上林宗了。」
原是如此……
聞言，師以雲默了默，又問：「那個附身的魔物呢，抓到了嗎？」
少年黑眸閃了閃，答道：「……已經被宗門殺了。」
「那就好。」
師以雲瞭然地點點頭，至於玉成……
所謂屠村，所謂入魔，所謂殘害同門，皆有萬般緣由。
但縱是有再多苦衷，魔物附身作祟有一個不變的重要前提——那便是宿主本人心性不穩，這才有可能被魔物鑽空子。
人是他殺的，罪孽生於他手上，哪怕知情的人能原諒他，但那村子倖存的人不會，玉成自己也同樣不會。
北淵守魂三百年……說是嚴懲也不為過。
但同時，又何嘗不是一種修習心性的方式呢，掌門師兄此舉確實有心了。
既然如此，看來她是沒法在離開之前再瞧上一眼玉成了。
好歹還是她帶的第一個徒弟呢。
師以雲如此想著，心裡生出些淡淡的遺憾意味。
對面的少年就這麼看著師以雲的沉默，看著那雙圓眸是如何一點點浮出遺憾之色的——
師尊在想什麼呢？
是……想要去看師兄么？
可是想要離開此處去找師兄？
掩在袖口裡的指尖悄無聲息地蜷了起來，付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壓下心中升起的一絲不安，黑眸緊緊盯著眼前似要開口的女仙。
然後下一秒——
師以云：「小池，你把剩下那一盤糕點推過這邊來點，為師夠不著。」
付池：……
不是要離開就好。
他眉眼驟然一松，順從地把盤子推過去，看著師尊一點點吃著他親手做的糕點，心裡的種種不安都被一一撫平，變得柔軟起來。
師尊向來喜甜食，既是吃慣了他做的東西，那麼……日後便一直吃下去吧。
畢竟，別人做的哪裡有他親手做的糕點合師尊的心意呢？
少年微微笑著，坐在一旁安靜地陪著某人，就這麼看著某人享受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