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淵
「呃啊！」
沉重的詛咒迅速湧入身體，不分階級，不分種族，不分性別，甚至不分生死，平等地降臨在每一個星淵造物身上。
綠野號開拓船的速度已經無法顯示，此刻他們已經置身於兩個宇宙的夾縫之境，這就好像是虹吸管一樣，來自整個宇宙的龐然力量，根本無從拒絕。
但很幸運的是，綠野號實在太小了，在下潛過程中的絕對真空地帶中沒有阻力，即便再怎麼高速前進，也沒有任何能量傳遞到他們身上。
這個過程很玄幻，但依舊屬於唯物主義者可以理解的範疇。
李澳茲單膝跪下，伴隨著境淵將他們逐漸拖入，整個飛船上的人都在發出歇斯底里的痛苦咆哮。
這不僅僅是生理上的痛苦——境淵和層淵嚴格意義上來講，是兩個宇宙，而且下層星淵的體量和物理規則，是迥異於上層星淵的。
化學鍵的斷裂、酸鹼中和、各類激素釋放產生反應——這些最基本的生物規則都被改變。
不僅如此，這種深刻的改變還作用於靈魂之上——道途不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當自由意志被深深錨定在潛淵者的身上那一刻起，道途正式如同烙印一般，在他們的靈魂之上燒灼蝕刻，留下永遠無法磨滅的影響。
【警告：你的身體和境淵環境出現了排異】
【詛咒正在不斷地抽取你的力量……】
【層淵冷漠地注視著你的離開，對於伱的背叛，它無聲地降下了懲罰。】
【你的所有屬性永久損失100%】
【[主宰]道途集群聚合，志同道合的夥伴們，為你分擔了20%的詛咒。】
李澳茲的奧能護盾立刻停止了下來，大量的屬性剝奪，讓他直接回到了相當於澤塔階（6）的水平。
還好他早有計劃——這一次，他帶的主宰玩家足夠多，直接給他分擔了20%的詛咒。
如果單人下潛，他這會兒還要扛著詛咒的壓力，以及約塔（9）階身軀的龐大系統，相當於用小靈通的算力，來運行AI繪畫。
「還有……39秒。」
李澳茲咬著牙，身上的瓷質肌膚已經被扭曲崩壞，皸裂的縫隙溢出大量藍光：
「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可以跳出了。」
這一趟絕對不能失敗，野港潛淵，沒有專門的對介面和燈塔指引，他們就像是在暴雨中的浪濤之間泛舟，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運氣好一點，也是拖著滿身詛咒，返回層淵。
他們不能失敗。
若是在這裡死了或者被排斥彈回了層淵，那麼他們還要再面臨一次上浮帶來的詛咒，屬性再次被剝奪。
到時候，他們就只能拖著被詛咒兩次的身體，在層淵中忍受著屬性和詛咒的折磨，即便李澳茲可以靠著【月弦主教】的自我凈化能力再硬抗一次，強行下星淵，但他手下這些豬豬可不行。
李澳茲很清楚這一點，如今他最大的優勢就是年輕，33歲的約塔（9），即便是在人才濟濟的敘事文明中，都稱得上一流人才，在人們眼中，他必然會成為神擁者。
可一旦年齡的優勢沒有了，李澳茲很難保證僅靠目前的身家，能跟積累數萬年的敘事們繼續維持價值。
他需要成為一名神擁者或是主神，而不是單純的歐米伽階（24）。
何況通過西德斯的時間線預演，『前世』星淵很快就會爆發一場席捲全體的大災變，即便是神靈，也只能保全自身。
38秒，不能快，也不能慢。
快，他們沒有正確踏入境淵的空間，就要被境淵的排斥力甩回去，到時候每個人屬性-280%，直接變成數值廢物。
慢，他們全員就要被更下層的周淵所捕獲，承受當前狀態而言絕對致命的詛咒，徹底完蛋。
由於境淵的詛咒，時間的概念在這裡已經扭曲了，機械也不再精準可靠，所有的儀器全部失效了。
但是，李澳茲恰好有一個能夠標記時間的辦法。
他一早就打開了系統的論壇，點開時間設置，看著裡面現實世界精確到小數點后五位的時間流速。
畢竟，系統這玩意兒就跟手機一樣，除了拿來玩，最大的用途就是用來看時間。
6.35412
4.45662
2.12212
李澳茲雙手驟然一握，背後釋放出一位位月光信徒，迅速接管所有設備崗位，同時吼道：
「跳出！」
——0！
【躍遷引擎發動】
倏然之間，整個綠野號的船身都開始如同水中倒影一般，泛起一陣漣漪，他們開始穿越一段不連續的時空，但自由的意志讓他們每個人都清楚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即便中間存在長達一秒的空擋，他們的意志也沒有中斷毀滅。
李澳茲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高度集中，他想不到任何事情，眼下唯一且僅能做的，就是把飛船開出去，脫離潛淵通道。
月光信徒嚴格遵循了李澳茲的命令，駕駛著飛船逐步飛行前去。
綠野號的玩家們狀態已經一塌糊塗，出發前有多躊躇滿志，現在就有多神志不清，要不是經過熵君的洗禮，這會兒不連續的畫面高亮閃動，光敏性癲癇都要犯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當論壇的帖子已經從談論遊戲到曬午餐的時候，綠野號全體成員陡然感覺渾身一輕。
「自動駕駛系統上線，已實施託管。」
「電力系統恢復正常。」
「檢測到外部壓力數值異常，正在調節氣壓至平衡狀態。」
人們重新抬起頭，飛船里的一切已經是一片狼藉，但顧不上去收拾整理，詛咒的壓迫率先壓垮了每個人的運動能力，甚至越是身體素質強大的，在詛咒和屬性剝奪下，狀態越是糟糕。
李澳茲緩緩站立起身，實際上，他是有一次切身的下潛經驗的——利奧茲從淵外進入層淵，就是一樣的感受。
他耷拉著肩頭，開始調整自己的殖裝身軀屬性，把各個器官的功率降低下來，不然他的思維迴路就要過載了。
調整完功率設置，李澳茲終於感到手足聽從自己的使喚，他直起身子，跨越時間線，直接來到了飛船之外。
入目所及的第一件事物，便是幻彩的星空——然而這裡的星空卻不是漆黑一片的空間概念，它們就如同壁紙貼圖一般，靜靜在頭頂鋪滿，美輪美奐的星雲自然舒展張開。卻永遠也無法觸及到。
李澳茲知道，那當然無法觸及——因為那所謂的星空，實際上是層淵整個宇宙的投影。
向下看，比一千顆恆星加起來更加龐大的星體垂落在大地上，空氣中充滿了各種能量和豐富的物質，來自各個位面和平行宇宙的元素在大地上矯揉綻放。
岩漿湖緊挨著冰雪城堡，草原與海洋共同泛濫，鋼鐵壁壘在林中肆意生長擴散，一種層淵前所未有的生機盎然、包容並濟的偉大氣魄，在這片天地間坦然回蕩。
一眼望不盡黑暗光明的交錯，日月掛在枝頭，搖曳生輝。
偶然間，他看到勤勞的境淵人民俯下腰，從灌木之中摘下行星，撕開平均32km地殼，擱在嘴邊，輕輕一吮，溫熱的星髓就如果凍似的，在嘴裡彈了彈，隨後讓人輕輕咬碎，繼而吞咽下去，露出幸福的笑容。
境淵，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平原。
作為最為開放包容的星淵，這裡蘊含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各路文明在此交際，碰撞，融合，誕生出璀璨的明珠。
但是，不論它再怎麼美麗富饒，人們骨子裡都深深清楚他們來到這裡的初衷：
登神。
天地悠悠，看似溫柔的世界，實際上也存在著兇殘的威脅。
似乎從文明誕生伊始，就註定了他們之間沒有永遠的和平，只有短暫的停戰。
儘管境淵號稱永久中立，還實現了史無前例的四大敘事共同體——但在未來，當邪神們從陰影和恐懼中歸來之際，這裡將會成為新的煉獄。
李澳茲感受著境淵特有的宇宙之風——空氣中充滿了充沛的各種元素物質和次元能量，已經富裕到了每次呼吸都能回藍的地步。
清新冷冽，但是卻沒有任何甘甜的滋味，反而因為詛咒的緣故，讓他的感到了一陣噁心和眩暈。
不論如何，當他站在這裡時，已經超越了層淵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甚至包括同一時期百分之百的人。
來到境淵，潛力釋放，等級和階層的上限已經被解放。
不僅如此，由於境淵這裡的機制特殊，就算什麼都不做，干坐下來等著20年，境淵富饒的世界能量，都能把他灌輸成卡帕階（10）。
反應在系統上，就是他的等級進度在緩慢地往前走。
在境淵，卡帕階不過是幼兒的水平而已。
李澳茲檢查了一番，不論是系統，武器裝備，殖裝，還是跟白色方尖碑的聯繫都沒有問題。
當然，跟上層星淵的聯繫就別想了，周淵中的虛空敘事都做不到這一點。
「這裡，就是通往登神之路的起點。」
李澳茲鬆了一口氣：
「記錄下來潛淵港的位置，判別這裡到底處於哪個敘事的勢力區域……然後，就該試試路西特交給我的辦法了。」
也不知道路西特到底從哪裡看到的，他那「與道途快速融合為一體」的技藝，實在是有點駭人聽聞，李澳茲打算安定下來后，就獨自去嘗試一下。
正當李澳茲放鬆下來之時，耳邊傳來一陣模糊晦澀的呢喃，彷彿千萬人在耳邊低語。
「嗯？這是——」
系統隨即彈出信息：
【特性：《來自星淵》已觸發】
【星淵傳來低語，為你指引了前途】
【一條時間線向前鋪設，你的思維伴隨著時間一同飛躍，在無數條可能性交錯的未來在瀏覽抉擇。】
【終於，你找到了最容易被現實牽引競合的道路。】
一條時間線在眼前劃過，死亡，紛爭，誤解，仇恨，痛苦——李澳茲迅速掃過這些畫面，瞳孔一縮，立刻注意到其中一個畫面：
銀白的以太之血化作了一片蒙蒙大霧，遮天蔽日，大霧之間，隱隱浮現出一個巨大的人影。
他看不真切那巨人的身姿，只是依稀辨認出來，對方胸口綻放著藍色的六芒星。
「隱秘的公民嗎？看來他們也已經到了。」
李澳茲並不意外，畢竟戴亞雯等人下潛的一大目的，就是為了找到隱秘的高層。
「就是不知道是【學者】的溫和派，還是【皇帝】的激進派。如果是前者，姑且還能交流一下，若是後者，直接殺光這些地球人就行了。」
李澳茲想到。
他粗略地審查了一番時間線預演出來的事件，不得不說，他們的運氣很不錯，除了那個六芒星的邪惡巨人以外，幾乎沒有看到什麼特彆強大的敵人。
至於李澳茲特別擔心的邪神、金龍武僧以及夜蝶駕駛員，這三個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當然，這次的啟示內容非常多，長度，李澳茲需要反覆觀看解讀。
上一次的啟示中，有很多畫面並沒有真的出現，但還是有一定意義，李澳茲認為這是在指代。
比如他曾經見過【白騎士】，於是星淵給他的啟示就有【白騎士】從灰燼中爬出來，向著星空揮劍的畫面——實際上，他早就徹底抹殺了【白騎士】。
於是，李澳茲解讀為：這裡的畫面是在表現出來【白騎士】背後的隱秘勢力，從破敗和黑暗角落中走出來，同時目的在於竊取熵君的力量，並將蔚藍星地球化。
同理，什麼杜澤辛對他用馬格南手炮開火——實際上也只是說他跟杜澤辛勢必有一戰。
李澳茲錄製完啟示信息，關閉系統，對手下詢問道：
「怎麼樣？有沒有檢測到附近的敘事文明固有時域？我們得趕快找到本地敘事文明，拿下來這裡的港口承包權才行。」
「完全沒有，這裡似乎距離固有時域太遠了……」
通訊員檢查著各個頻段，搖搖頭：
「利奧茲閣下，這裡環境過於惡劣了，看起來是土坡山脈，實際上到處都是高密度的超重力體，有大量的山體內部就在核聚變，自然輻射強度太高了，我們的探測系統沒有辦法找到信號。」
「那也不是沒辦法。」
李澳茲想了想，既然排除掉了邪神的威脅，索性可以放開一點，不那麼謹慎了。
何況這裡是境淵，不是法外之地。
於是他說道：
「找個開闊地帶降落，把飛船切換成開拓模式，在這裡建設起我們自己的城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