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憑空消失
不知不覺已是晨光熹微,書房裡的三人圍坐在案幾前卻渾然不覺,權逯瑾晏和權逯琮昱已經是爭得面紅耳赤,而權逯珞晨卻插不上嘴。
「你知道他們怎麼說,他們說你遲遲不肯動兵,就是想等著太子登基,好將功勞歸於太子,日後讓史官將功績算給太子。六哥,說了這麼多,你到底能不能開戰?」
「還不能。」權逯琮昱面對權逯瑾晏的責問,應得斬釘截鐵,絲毫不留半分情面。
「你——」權逯瑾晏騰地一下子起了身來,這一夜來,他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將這幾年來太子的如履薄冰如實複述,本以為權逯琮昱會因為太子的遭遇痛心而下決定,卻不想他依然是一幅油鹽不進的樣子,一時不由得怒從中來。但儘管已是怒不可遏,卻也竭力地隱忍著,聲音壓低了些許,繼續道:「你也該知道,父皇正忌憚著你才遲遲沒廢太子另立,可如今你遲遲不肯動兵,你讓太子的處境已經越來越艱難,你又讓他如何自處?」
權逯琮昱道:「父皇沒廢太子是因為太子兢兢業業,父皇實在挑不出他的錯處,跟我沒有關係。」
權逯瑾晏依舊不依不饒:「我方才已對你說過,梁氏一黨幾次三番在父皇面前上書說你延誤最佳時機,使得父皇幾次在太子面前駁斥他。還有梁庸,次次因為軍餉的事情而生事,太子哪一次不是費心費力地為你求軍餉。你自己倒好,天高地遠,可這樣下去太子遲早會受你牽連的。」
「軍餉的事我已經在想辦法了,以後我自己來解決。至於延誤不延誤的,我自能判斷,高康四面環山難以撬動,我一直在等待有利時機。」
權逯瑾晏絲毫不肯相讓:「哪個時候是有利時機你給我說說?我已經耐心地等了你將近兩年,這兩年來我可從來沒催過你吧?」
「甲戌關數千年來無人攻破。況且,我還沒有跟趙樹將軍交過手,我需要時機,也需要觀望。」
「觀望觀望,說到底,你不過就是在意戰神的虛名,你怕輸給趙樹。你能等,可是太子已經等不起了。你實話實說,你如果覺得自己無法取勝,那把你的兵馬交給我,我去打。輸了我也不怕丟不起人。」權逯瑾晏越說越激動,到最後竟有些口不擇言。
「胡鬧,兵權豈可如此兒戲!」說著,權逯琮昱和權逯珞晨也起了身來。
權逯瑾晏被權逯琮昱的呵斥聲驚醒,方覺自己言語過於莽撞,又不肯向他認輸,只氣惱著用手狠狠錘向身邊的牆。
權逯珞晨道:「六哥,八弟心中未必不明白,只是這兩年來我們處處受到掣肘,也是實在忍不下去了。」
權逯琮昱看了看兩人,心中也不無歉疚,但嘴上卻不改為兄風範,只道:「忍不下去也得忍,母后一直教導我們幾個:君子忍人之所不能忍,容人之所不能容,處人之所不能處。」
權逯珞晨點了點頭,半晌才方道:「我們也不是不願容忍,就怕到最後依然落得個敗勢。」
三人皆有些垂頭喪氣,一時半晌無話,最後還是權逯琮昱口氣稍軟,率先開口:「七弟、八弟,我並非在意什麼戰神的名號,明知這仗不會勝卻硬要打,這無疑以卵擊石,我更不能拿我大寧將士的性命給太子當皇位的押注。再說,這戰若是敗了,所有的罪責還是一樣會落在太子頭上的。不過你們放心,只要等時機一到,我定會立馬動兵,一舉攻克高康。」
「好。」其餘兩人盡皆應聲,三人一時各懷心事沉默著,忽聽門外有人道:「殿下,霽王殿下手下的羅鴻福說有要事稟報。」
權逯琮昱心知定有要事,便火速下令:「快讓他進來吧。」
不時,羅鴻福進了來,急急地向三人略微行過禮,權逯瑾晏問:「發生什麼事了?」
羅鴻福當下便將凌晨發生在城門的事情簡略說了一下。三人聽罷,互相望了望,心裡都有了眉目,權逯琮昱道:「父皇對括蒼四鴻向來覬覦,昨夜權逯荼白的話他不可能無動於衷。如若我所料不錯,他必是派出了任九籬——」
權逯珞晨看了看權逯瑾晏,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八弟所料也沒錯,這一晚上我們也沒白等,果然,對括蒼四鴻同樣覬覦的不止只有父皇,還有其他人。」
還沒等他話音落下,權逯瑾晏倏然間便踱步出去。權逯琮昱慌忙攔住他,「八弟,你不要衝動,我覺得我們最好的行動便是不動,靜觀其變方是上策。」
「不行,如果真被他們搶到那兩本書,那太子又將何以立足?靜觀其變靜觀其變,這些年,我們一直靜觀其變,卻一直處於被動的態勢,我怕再靜下去到時被他們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此刻他們撞到我的地盤,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說罷,權逯瑾晏飛身蹬上馬,倏忽間,已揮鞭揚馬而去。
權逯琮昱在後面急聲道:「難道你也要跟他們搶嗎?我只怕你會將父皇震怒。」
「我不去搶,但我不想再被動。」說話間,其餘兩人已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了。
「六哥,我去追他。」
「算了,這一晚上他不就為了現在嗎?你攔不住他的。再說,這件事你我就不要再插手了,人越多事越亂,讓他一個人去吧。」權逯琮昱拉住了正準備去追的權逯珞晨。
「嗯。」權逯珞晨冷靜了下來,「八弟的話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心裡壓了一年的火當你面爆發出來而已。」
「我明白,我們幾個中,他最重情義,不忍心看著太子被打壓成這樣,他心裡不平。但終究,你們還是看輕了太子。太子比我們所有兄弟都更堅韌。我相信,他能忍得下來。」
「也是。」權逯珞晨點了點頭。
……
任九籬苦思了很久卻想不明白,這京城明明是他的地盤,褚昂久卻為何偏偏自投羅網?
但一炷香的時辰已經過去,眼見還是沒有半點消息,任九籬又有些急了,正躑躅間,有人疾跑上來:「大統領,那人的馬找到了,在紫陽街。」
「馬找到了,那人呢?」
那禁衛看著任九籬凌厲的眼神,不覺有些惶恐,磕磕巴巴地回:「人、沒、沒看到。馬是自個兒跑過去的,可能被主人棄掉了。」
「怎麼跑那麼遠?走,速去紫陽街。」
一行人又急匆匆往紫陽街而去。
到了紫陽街,那匹馬被一人牽著,那馬是高頭大馬,鬃毛髮亮,身形健碩。禁軍中有一人遍識天下名馬,一見,不由眼睛發亮:「這馬可真是良馬,按說以這馬的速度,昨夜就可以甩掉大統領逃跑的。」
任九籬點了點頭,兀自奇怪,自己在那裡低語:「他究竟想做什麼?」想著,又問:「可有人識得這是哪裡的馬?」
那名禁軍又回:「回大統領,這是伊茲最高品種的馬,價值不菲。」
「伊茲?難道他這些年在伊茲嗎?」隨後又道:「繼續搜,邊上的各條街都搜仔細。」
又搜了約摸一炷香的光景,來來回回的禁軍皆是稟報無果。
任九籬又沉聲囑咐一名手下:「你速去調派些人去城門候著,今日出城的人也勢必盤查仔細。」
「得令。」那手下一聽,猛得轉身,忽然又似想到什麼,不免又停頓住,轉身又對任九籬道:「只是那要跟千門衛怎麼說?」
任九籬略一沉思,道:「你無須說什麼,只駐在城外便可,我自會進宮請陛下的示下。」
「是。」那人應聲,隨後便揚長而去。
兜兜轉轉了這麼些時辰,任九籬依然還是一無所獲。褚昂久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蹤影全無。不過,任九籬還是勸慰自己:只要布下羅網,諒他褚昂久就算插翅也難以飛出去。
此時天色已是大亮,原本準備進城趕早市的百姓又因方才那場驚魂而不敢貿然進城。城內的百姓似乎也嗅出几絲不尋常,原本打算開鋪子門的見官軍眾多,紛紛打了退堂鼓。原本要出門的見了也紛紛退回去將自己閉鎖於家門。街上行人寥寥,本該早已是車馬喧囂的永安城,此時竟有些蕭索的氣象。
漸漸地,城中巡防的官兵越來越多,任九籬不但多調了一批禁軍,還有京中的巡防軍不時穿梭,只是來來回回終不見褚昂久和李妙手的蹤跡。
已是辰時,任九籬又更加焦躁,東西是在他眼皮底下不見的,人也是在他眼皮底下溜走的。如若再找尋不著,他又該如何跟寧帝交差?
正自焦躁難安中,一直跟在任九籬身後的郭本忽然出聲:「任大統領,依在下看那褚昂久定然在城內有接應,不然怎會瞬間就沒了蹤跡。」
郭本不出聲還好,一出聲,任九籬立馬打了個眼色,手下人立馬心領神會,各個舉起長戟將郭本圍了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郭本萬沒料到任九籬會如此對待自己。
任九籬沒回話,身旁的一名手下倒是回了話,「你究竟是什麼人?你妻子和那褚昂久是一夥的,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郭本大囔起來:「胡說,她和褚昂久不是一夥的,你別血口噴人。」
一名禁軍道:「你少在這裡演戲了,你老婆若不是和他一夥,怎麼和他一起跑了?」
郭本面色漲紅,被他說的不覺心底暗自疑惑起來, 卻依然硬著嘴道:「胡,胡說,我妻子一直跟我在一處,怎麼可能和旁人暗中苟且。」
在旁的眾軍士個個露出怪異的笑,有人道:「真是個活王八,你老婆當你面跟人跑了,你被戴了綠帽了還幫人說話呢。」 任九籬趁空望了望一直想趁機溜走卻又逃不脫的夜哭,見他也是幸災樂禍的樣子,又使了個眼色。
說時,又有幾人將長戟指向夜哭,將他也圍了起來。
夜哭也是猝不及防,對著任九籬道:「任大統領,如今你抓我們也無濟於事。為今之計,不如我們幫你一起找人或找書,你放我們一條生路,更為可靠。」
任九籬冷冷地望著二人,道:「不勞你們二位。你們如今要做的只需將主使人供出,我任九籬便能安保你們無事。」
夜哭和郭本此時迅速地結成了一盟,二人互望一眼,知道再如何掙扎也無濟於事,只得抱著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態。到底是永安城,縱便行人比平常少了許多,但車馬依然開始喧囂起來。
一名副將問:「大統領,我們將他押往何處?」
任九籬不假思索地回道:「暫交府衙看管吧,我這就進宮稟報陛下,再等陛下的示下。你傳令下去,人接著搜,萬不能鬆懈。」
任九籬正待打馬離去,忽聽身後有人大喊:「任統領止步。」
一行人停了下來,皆回頭望去,只見霽王權逯瑾晏疾步生風般地行來,身後跟著幾名隨從及大批人馬。任九籬不由大為頭痛,這霽王的性情是出了名的不講情面,上月正是因為維護太子的處境而跟寧帝起爭執,被自己父親罰守城門及維護京城治安三月。看他這個架勢,估計是已經得到消息了,就不知他會如何處理今日發生的城門之事?正想著,見他已經走近,也只得硬著頭皮下馬見禮,卻聽權逯瑾晏直接開門見山:「任統領,今日發生了什麼事?本王聽說今晨有人硬闖城門,而且此事還跟你有關?這到底怎麼回事?」
任九籬面對權逯瑾晏一連串的責問,忙歉然道:「今晨之事是九籬失職,還望殿下恕罪。」
權逯瑾晏卻是不管任九籬的歉意,只指著夜哭和郭本二人道:「這二位也是今晨跟你一起闖進來的吧?」
任九籬剛回了聲:「是」,便聽權逯瑾晏下令道:「將這二人帶走。」
那二人立馬變了色,本以為任由任九籬押著走,到時可以見機脫身。但若是被權逯瑾晏帶走,只怕沒有一絲生機可言了。當下兩人均想著先脫身再說。卻見任九籬拉著權逯瑾晏往邊上一站,輕聲嘀咕道:「殿下,昨夜陛下下令臣去往江流尋書。誰知,書剛拿到,半路殺出幾批人馬,書就被人劫走了。今晨之事九籬也是無奈,還望殿下恕罪。」
「哦,什麼人能從任統領手中把書搶走?」權逯瑾晏倒也是滿肚子疑惑。
任九籬道:「什麼人九籬不知,但那人搶了書後,往京城來了,所以——」
權逯瑾晏截了任九籬的話頭,「這麼說除了父皇,還另外有人對那兩本書虎視耽耽?」
任九籬道:「正是。」
「也包括他們兩個?」權逯瑾晏指了指夜哭和郭本。
「沒錯,九籬正準備將他們送往京兆府衙,交由審問。」說時,任九籬故意盯著權逯瑾晏,一探他的反應。
權逯瑾晏倒是目正神清,未見一絲一毫的慌亂,對任九籬道:「任統領,這二人如果是昨夜殿中之人指派去的,無論是誰指派的,哪個衙門都開罪不起。再者,他們既未成事,只怕有人就不會想讓他們活,我看任統領還是小心為上。」
任九籬呆了一呆,瞬間便反應過來,拱手道謝:「殿下說得是,九籬實在是思慮不周,多謝殿下賜教。」
「若不然,你直接帶人去見父皇,我相信父皇必定會急於知道他們背後之人到底是誰。」
「是是,多謝殿下。」
權逯瑾晏冷冷地笑了笑,伸手做禮道:「任統領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