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醫不自醫
神樂與扉間回到村子的消息很快便傳開了。
晚上，凈琉璃做了一桌子豐盛的飯菜請兩人去吃飯。
兩人才換上了乾淨衣服準備去旗木家用晚餐，剛一出門就遇到了桃華。
寒暄了幾句之後，桃華的臉色漸漸暗淡了下來，她望著扉間欲言又止。
「奈月大人前幾天回來了，柱間大人讓我請你們過去一趟。」
「姐姐回來了？」扉間對此感到有些意外，卻又覺得開心。
一想到姐姐可能去過很多像桔梗山那樣又窮又破的村莊，扉間就覺得難過，他是男人，在任何髒亂差的地方都可以活下去，但是姐姐不一樣，他那天底下最好的姐姐就應該在木葉這樣的地方生活。
這次回來，他一定要勸她留下來。
說到奈月，神樂就不免又想起蓮華所說的話，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三個人走在去柱間大宅的路上，扉間走在最前面，神樂和桃華跟在他後面幾步遠的地方。
桃華跟往常很不一樣，性格開朗的她每次見了都會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可今天卻沉默的過頭了。
扉間應該也察覺到了，回過頭來看了桃華一眼，笑著揶揄她，「桃華，你今天怎麼回事，話好少。」
桃華怔了怔，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想了一會兒，也沒能想出一個合理的借口，索性胡亂找了個理由去搪塞他。
神樂猶豫了許久，還是沒忍住，小聲地問了一句。
「桃華，奈月姐姐她的身體……」
原本低著頭走著的桃華在聽到神樂的話后，猛地轉過頭來，她難以置信的看著神樂，那神情彷彿在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看她這個樣子，神樂就明白了。
驚訝過後，桃華重新低下頭去。
她點點頭，同樣小聲道：「已經很糟糕了，或許是還想見見扉間大人才會一直撐著吧，不知道能撐多久呢。」
任憑他們聲音再小，任憑路上有多吵鬧，扉間還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眼神在這一刻變得幽暗，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冒著絲絲冷氣。
到了柱間家，才進到院子里，主屋的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柱間的身影立在門口，神色頗為凝重，他倒也沒有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扉間一眼，淡淡道：「回來了，進來吧，姐姐在裡間。」
神樂跟在扉間身後去了奈月的房間。
這中間遇到了水戶，長久的分別後再次見到雖然會很開心，但是此時此刻，這個家的上空籠罩著一朵看不見的陰雲，讓人開心不起來。
水戶拍了拍扉間和神樂的胳膊，沖他們點點頭，便沒再說什麼。
她雖然無言卻又好像把什麼都說了，扉間止不住的皺起眉來。
站在奈月的房門口，手摸到了門把卻遲遲沒有打開的勇氣，大家沒有明說什麼，但扉間不是個傻瓜，他已經有了預感。
眉心，冷不丁的被人用溫熱的指腹揉了兩下，這是屬於他跟神樂的一個小動作。
慢慢轉頭，就看到了身邊神樂的笑臉。
那樣明媚美好的笑容在她臉上綻放，心，稍微得到了一絲撫慰。
「不要總是皺眉頭啊，姐姐她也不想看到這個樣子的你吧。」
「可是……」
許是聽到門口的響動，奈月的聲音柔柔的透過門傳了出來。
「是神樂的聲音嗎，神樂，扉間，你們來了嗎？」
房門被神樂一把打開，沒有了門的阻隔，他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奈月。
多年不見，奈月的樣貌其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精氣神沒了，憔悴的厲害也清瘦的厲害。
腰後面墊了幾個軟枕，奈月就那樣虛倚著靠在床頭。
「姐姐……」
看到奈月這副樣子，扉間最先有的情緒就是驚訝，在他的印象中，不管什麼時候見到的姐姐永遠都是溫柔又精神的，憔悴成面前這個樣子是他從未想到過的。
「扉間啊，你終於回來了呢，來，過來這邊讓姐姐看看。」奈月笑著對扉間招招手，就跟小時候一樣。
扉間像個無所適從的孩子，木然的又局促不安的走過去。
他站在床前，看著奈月艱難地伸手才摸到他的鬢角，或許她是想像小時候一樣摸摸他的頭頂的，可她沒有力氣探出身子，自然也夠不到那個高度。
扉間有點慌，匆忙在床邊跪了下來，魁梧高大的身影瞬間矮了下去，奈月看著他，溫柔的笑了出來。
「我們的扉間還是這麼善解人意啊。」說罷，摸了摸他的頭頂。
「姐姐……」扉間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一遍遍叫著姐姐，不管是奈月還是神樂都清楚的聽到了他這叫聲中的哭腔。
「真好，還能在生命的最後見到你，還能再見你一面……扉間，扉間啊……」
說好不哭的，但是當奈月看著跪在自己床前的弟弟的臉，看著弟弟帶著哭腔喊自己姐姐，看著他緋紅色的眼眸漸漸濕潤，自己的眼淚就忍不住衝出了眼眶。
「姐姐看過醫生了嗎，怎麼就……」
奈月破涕而笑，她搖搖頭看著自己的傻弟弟，她緩聲道：「你忘了，我自己就是醫生啊。」
是啊，她自己就是醫生，是整個忍界最好的醫生，這樣厲害的醫生又怎麼可能不清楚自己身體的狀況呢。
只是，即便是最好最厲害的醫生，走到了生命盡頭的時候也無法挽救自己的生命。
醫不自醫。
神樂跟奈月相處的時間並不長，說實話，她對奈月並沒有多麼深厚的感情，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也好，羈絆也好，都是需要長期相處所積累的。
但是，因為中間有個扉間，她對奈月也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看著他們姐弟情深，看著他們在做最後的道別，神樂也禁不住難過起來。
沒有什麼比親人永別更讓人難過了，生命油盡燈枯的時候，做多少努力都是沒有用處的。
那種無力感屬實讓人絕望。
「只要是人都有這樣的一天吧，跟父親母親和板間瓦間比起來，我何其幸運，可以活這麼久，沒有死在敵人的刀下，還能看到兩個弟弟……」
「姐姐你……」
「這些年我做了好多事情，救了好多人，雖然有時候是以自己的生命力為代價，可我卻一點兒都不後悔，我的人生很有意義呢。」
奈月再次撫上扉間的臉，她彎了彎嘴角笑道：「我沒有什麼遺憾，非要說有的話……」
眼前彷彿浮現出了一張沒什麼表情的臉，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半張臉，帶著謹慎，帶著冷淡，所有的情緒都壓抑在眼底，這樣好看的一張臉從稚氣未脫到了霸氣側漏，中間過了幾十年。
奈月的眼神里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傷感，自己修行的還不夠啊，說好無論想起他還是提起他，都要裝作毫不在意的呢？
在彌留之際，她居然還是想見他一面，這樣沒有意義的事情自己怎麼……
「姐姐還有什麼遺憾？」扉間聽到自己這樣沉痛的問她。
奈月沒說話，目光延伸之處也不知道在哪裡，她好像是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只是發著呆。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回過神來，輕輕搖了搖頭，「不，沒有，沒有什麼遺憾，想見的人都見過了就沒有什麼遺憾。」
她撒謊了，卻也只能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