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聚寶齋風雲(十二)

  埋傳!

  不是用傳!

  趙天明的話毫無疑問是石破天驚,即便是孫會長不敢相信,就連在場的藏友都認為奇葩到了極點!

  按照這件供春壺的品相……

  怎麼可能是藏傳!

  所謂的用傳是指經常使用的陶瓷。

  一般這種陶瓷多有使用的痕迹,口沿和器腳磨損較為明顯,器身時常也有一些磨損的痕迹,有的還有毛邊、崩口、衝線、衝口、雞爪紋等。

  釉面大多乳濁、干亮、手感潤滑,但擺設瓷釉面一般較為潤亮、磨損不明顯。

  但毫無疑問,藏傳的器物釉面較為鮮艷、潤亮、基本不見磨損痕迹,手感比常用器的潤滑度要差些,亮度一般比常用器更潤亮、油亮。

  鑒別這些東西時,如稍有不注意會較易下仿品的結論。

  不過孫會長已經將這些方方面面考慮到其中,確定這把供春壺是符合藏傳的標準,而且材質和神韻絕非是仿製而來,故此他認為這是一件拼接品。

  這種古瓷器造假手段,也被成為——「移花接木」!

  這種造假水平太高超,就是將一些真品的古瓷器碎片「嫁接」到仿造的瓷器中,造成半真半假的情況,就連很多鑒寶專家也會著了道!

  就拿「清光緒青花龍紋小畫缸」來說,其中底部泥胎以及「清大清光緒年制」的落款均為真品,是古瓷碎片。

  而其餘小畫缸部分,如果進行偽造,這件偽造品的成本只在1000~1500元左右,就能輕易賣出2萬~3萬元的高價。

  民間存在巨量的光緒年間真品古瓷器殘片,所以造假者特別喜歡用移花接木的辦法出售這類瓷器,受騙者也最多。

  所以孫會長認定這件藏品,正是通過高超造假手法所拼接的贗品。

  而現在。

  趙天明居然說它是埋藏!

  對於一片嘩然之聲,趙天明表現出了理所應當的極為淡定。

  對於這件藏品,如果他不知道藏品的來源,想要進行一番精準的鑒定,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更不是隨隨便便就會斥如此巨資進行購買的!

  根據得來的消息和極高的專業素養,他才能做到在短時間內鑒定出這件寶物!

  「埋傳的表象是最多的,在此我只給你舉兩個例子。」

  趙天明在看過孫會長后踱步至供春壺邊,朝著在場眾人道。

  「水土流失、平整土地、地質變化等使原先深埋后變為淺埋,如元明清的陶瓷,只埋有幾十厘米的雜土。」

  「因為淺土坑裡的東西常受地表溫度的影響、水的滲入、小動物打洞等使空氣進入,坑裡的陶瓷大多氧化較好,有老化現象,釉面基本與傳世擺設器類似,釉面較為瑩潤、鮮艷、嶄新,胎腳也較為油潤,器物表面大多較潤滑。」

  「而深埋的陶瓷一般因與空氣隔絕、沒有或少有氧化,剛出土時釉面會很鮮艷、嶄新、明亮。」

  「這種器物如與泥土等直接接觸的手感較為潤滑、如沒與泥土等直接接觸的手感的潤滑度會差些、一些器物胎腳粘有窯渣等的會有銼手或刺手現象。」

  趙天明朝著孫會長譏笑道。

  「按照尋常鑒寶者看來,凡是這類東西多氧化較差、外表沒有老化現象,一般易被定為高仿品,但如果為一市的會長也如此草率,未免就太過於膚淺了。」

  「就比如說馬王堆漢墓里的漆器,剛出土時鮮艷、嶄新、明亮,靠近還能聞到一股濃濃的漆味。」

  「一些沒有參加現場考古的專家以為是仿品,特別是外國來參觀的專家更認為是仿品。有的外國專家還以為是重新漆過。」

  「但實際上,之所以出現這一情況的真正原因,是因為這深埋的東西基本與空氣隔絕,雖然過了千百年,因較為密封使氣味很難揮發、更難說東西會氧化和老化!」

  趙天明很快又面向聚寶齋的王老闆方向道。

  「方才我聽到有不少人遠遠看到這件器物就直言贗品,流傳古董圈的老話或許大家都都聽到過,一丈開外定新老不可取,這會使收藏人痛失珍品!」

  「之前就有一個電視台專家,在做節目時揚言一丈開外定新老,這是對祖先文化的藐視!也是對忠實觀眾的極大誤導和忽悠!」

  「古陶瓷傳品的磨擦痕,現代仿品有造作的磨擦痕,一般無色、很細,且肉眼很難看到,都必須依靠放大鏡,甚至是顯微鏡才能看到、看清楚。」

  「古陶瓷以清三代青花為例,大多古陶瓷釉下青花線條是由細微顆粒排列組成的,如果沒有高倍放大鏡或顯微鏡是看不到的。」

  「高仿品的造型,顏色,花紋甚至是觸感,都可以造得亂真,但是釉下的線條卻沒法象古陶瓷一樣由細微顆粒排列組成的,這是因為現在所用的顏色料是化學顏色顏料,而過去顏色料的一般用是人工研磨的礦物顏料。」

  「如果不是很近的距離,且藉助放大鏡或顯微鏡是無法看到釉下線條是由很多很多細小顆粒排列組成的。」

  「正如這件正德年間供春壺,看起來色澤鮮艷有質感,摸起來后層次感卻完全不同,就必須借用工具仔細查看,是否有接痕,器物整體是否流暢,風格延續是否符合製造者……這些豈是摸一摸就能確定下來的?」

  趙天明充滿愚弄的神情又望向孫會長。

  「不知道孫會長有沒有聽過管中窺豹這個成語?」

  「如果沒有聽過,或許盲人摸象這個小學課本上的成語總應該聽過吧?」

  「……」

  在趙天明如同連珠炮般專業至極的分析中,孫會長的臉色越來越白!

  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沒有。

  趙天明年歲雖然比他大不了多少,卻能夠成為省協協會副會長,他的鑒寶能力自然絕非是尋常人可以比較的!

  通過趙天明的對這件正德年間報春壺的點評,圍觀眾人也皆是大開眼界!

  孫會長眼見著眾人開始愈加信服趙天明的說法,大聲地指出了最關鍵的一點。

  「縱然你說的一切都對,但你又怎麼能判定這把供春壺為龔春所做?」

  「大家都知道,龔春傳世的作品只有一把,除此之外根本就沒有第二把,這款器型更無從參照!」

  「像這樣根本辨識不清楚來歷的器物,你有什麼有力的證據證明他是龔春所做!」

  「……」

  孫會長的垂死掙紮緊跟著再次遭到當頭棒喝,趙天明將肩膀抱起來冷笑道。

  「龔春作為紫砂壺鼻祖般的存在,一生之中又起能只做寥寥數把紫砂壺?」

  「根據史料所記載,龔春其本人所製作的紫砂壺取法自然,是仿照金沙寺旁邊的一顆大銀杏樹的樹癭形狀而做成的一把壺,並且刻上樹癭上的花紋。其壺的造型極其古樸,指螺紋時隱時現,且把內和壺身都刻有篆書供春兩字。」

  「但除了這一把外,他還製作過樹癭、龍蛋、印方等壺式。」

  「何為樹癭?」

  「根據《元史·巴而術阿而忒的斤傳》所記載,一夕,有神光降於樹,在兩河之間,人即其所而候之,樹乃生癭,若懷姙狀,自是光常見。越九月又十日而樹癭裂,得嬰兒者五,土人收養之。」

  「這把正德年間的紫砂壺,其形態上整體宛若瘤狀。」

  「而樹癭,意思是樹木因受到真菌或害蟲的刺激,局部細胞增生而形成的瘤狀物,恰恰和這把紫砂壺完全對應。」

  「我想試問,以這款器型獨特的紫砂壺,又是年代久遠的埋傳之物,究竟有幾個古人能夠造的出來?」

  「如果能夠造的出來,必然是一代大家。」

  「若是一代大家,又何必將這款得意製作留作別人的署名?」

  「而這署名的文字印記,又恰好與唯一一把供春壺完全相同?」

  「或許孫會長能夠為我解答這個疑惑?」

  「……」

  孫會長哪裡想到趙天明居然這樣廣博強聞?

  不僅引經據典信手拈來,更是講出了他都不清楚的事情來。

  畢竟他專精的領域是在字畫一道,對於紫砂壺的研究,真就沒有趙天明這麼深!

  青州市古董協會老會長李老嘆了口氣,知道這一次兩人之間的比試勝敗已分。

  「清河,可以了。」

  「這件器物我已經仔細查看,確實天明所說的一般無二……」

  「願賭服輸吧。」

  李老會長的話,毫無疑問是擊碎了孫清河最後的顏面與幻想。

  在牙齒錯動中,只覺得無數投來的眼光皆是輕蔑與取笑!

  和王老闆兩人合謀事情敗露,又在大庭廣眾、甚至是諸多網路直播間中當場出醜,更是被記錄下來整個事件的全過程,當真讓他無論是聲譽還是威望皆是一敗塗地!

  在臉色清一陣白一陣想要轉身之際,在台階上坐著看戲的林夜適時地開口道。

  「既然勝負已分,那麼也到了孫會長踐行諾言的時候了。」

  「如果沒錯的話,孫會長現在還欠著松鶴齋三個頭沒磕吧?」

  「……」

  儘管孫會長並非是始作俑者。

  但如果不是富商鬼提前進行布局,今天松鶴齋必然面臨著嚴重的信譽危機,甚至是直接關店倒閉的局面。

  而這一切。

  完全是因為利欲熏心孫會長的到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事情林夜從來是嗤之以鼻的。

  既然要報仇,自然是只爭朝夕!

  今天不把孫會長搞倒,把王老闆店鋪關停,豈能讓他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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