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摩呼羅迦
「佛祖贖罪。」
法海嘴上如是說著，但身體卻毫不猶豫的追了上去，天龍梵音陣陣，那大蟒虛影不知不覺間，正逐漸由虛凝實，當法海追到明王法相前時，大蟒齜牙咧嘴，一口咬下！
大佛體內澎湃的力量一滯，雖未抬起眸子，但表情卻明顯因為那大蟒的出現而改變。
幽幽的一聲嘆息。
大佛就這樣看著黑蟒，神情從猙獰的明王相恢復成莊嚴肅穆的佛陀相。
世界忽然安靜了下來。
浩蕩佛音，天龍禪唱，這一切的一切，都消失殆盡。
法海的眼前，天地開始失色，大地厚實的黃，青草稚嫩的綠，天空潔白的雲……
最終，只剩下一抹浩瀚無垠佛光。
「阿彌陀佛。」
佛號誦念。
那數十丈高的佛陀在法海眼裡，竟顯得無比高大，高的彷彿能將天空刺穿，衝破天界與人間的界限。
就連太陽的光芒，在此刻的佛光面前都顯得黯然失色。
整個人間，每時每刻都有無數的罪惡在發生。
但這一刻，所有為惡之人，都因為這道佛光而停頓了一秒。
雖然，下一瞬，他們就為自己方才的念頭感到可笑。
無數妖魔都瑟瑟發抖，遙遙望著這個方向。
在這裡，他們感到一種由衷的恐怖。
法海死死咬緊牙關，佛瞳內的深邃，彷彿整個宇宙般浩大，星辰斑斕盡在咫尺。
面對這樣的存在，他那滿腔怒意不由得開始動搖，這是他從沒遇到過的情況。
然而，他依舊沒有跪下。
那條大蟒，也依舊死死的咬住了佛陀的金身。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那具看似堅不可摧的金身上，出現了許多絲絲縷縷的裂痕。
「執迷不悟……」
一聲輕嘆落下，金身碎片紛飛，好大一部分都融入了大蟒的體內。
黑蟒軀體徹底凝實，待佛陀徹底消失，黑蟒亦隨之隱去，如流水般湧入法海的身體。
經過這場戰鬥，戰場已是遍地狼藉。
地面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凹陷，附近的樹木也倒了大片，好在其餘眾人早已躲得老遠，這才沒有被波及。
見此間事了，燕赤霞小跑著過來，攙扶起一屁股坐倒的法海，試探道：「法師，剛剛那金身……不會真的是如來佛祖吧？」
附近的其他人聞聲暗中豎起了耳朵。
法海大口喘息，只覺體內矛盾無比，明明法力耗空，力氣也都用盡，卻又詭異的察覺不到絲毫疲憊。
想起最後融入體內的大蟒，他若有所思。
他深深看了一眼燕赤霞，接著，搖了搖頭，微笑道：「不是。萬佛之祖我佛如來，怎會與這般妖孽扯上關係？只不過是那妖孽道行太高，裝的太像，這才讓你們分辨不清。」
如果讓他們知道，神佛明明知道那蜈蚣所行之事卻置之不理，心神不知該陷入怎樣一種動蕩。
廟堂似一攤死水，江湖則妖孽叢生，連高高在上的神佛都沒有他們想象中那般聖潔無私，眾生還有希望嗎？
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對神佛對皇權沒有半點崇敬，甚至大膽到敢對其出手。
燕赤霞半信半疑，張口欲言，最終開始沒有再問。
罷了，就當這樣吧。
很快，一陣無法抵抗的睡意從心頭襲來，法海勉強支撐到山莊內，也不管臟不臟，倒在席子上便沉沉睡去。
……
西天靈山。
佛祖第二次睜開了眼睛，朝四下叮囑了一句：「人間之事，最近不要插手了。」
眾佛陀菩薩迷茫，卻還是應了下來。
「量劫又至……」
……
「師妹，我的眼光不錯吧？怎麼樣，如今量劫再起，錯過這次，天地又會陷入平靜，你真的還不下注嗎？」
「……」
「再等等吧。」
「也好，反正還有幾年，再看看也不急。」
海外某座仙島傳來了這麼一番對話。
……
正氣山莊，一夜后。
法海再度睜開雙眼，眼內一片清明。
佛教有八部天龍，似人非人，以大神通護持佛法，而他之前身後的大蟒虛影，便是八部眾之一，無量摩侯羅伽王。
又名摩呼羅迦。
在明王的威壓下，前世道果復甦。
原本，在法海被成佛引渡至西天的時候，屬於摩呼羅迦的法力才會徹底回歸，兩世修為一體，在這兩段記憶中佔主導的必然是摩呼羅迦。
但現在，法海成佛了，但執念未消，所以摩呼羅迦直到生死一線時才蘇醒，不但沒有佔據主導地位，反而被那股在我佛如來面前，依舊執拗，撞破南牆不回頭的執念所同化，悍然對明王出手。
過程不同，導致的結果也不同，如今，摩呼羅迦是法海，但法海非摩呼羅迦。
「大師，你醒了？傅天仇和左千戶還等著感激你呢。」
大鬍子燕赤霞聽到響動走了進來。
「我知道了，這便去見他們。」法海沉吟了一下，喚住轉身準備離開的燕赤霞：「道長，普渡慈航雖除，但如今朝堂上忠臣良將已被害死七八，剩下的，要麼是那蜈蚣精的子孫，要麼，是趨炎附勢之輩。」
短暫的沉默后，燕赤霞道：「大師想說什麼不妨直言。」
法海淡淡笑了一下：「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既然這世道不公，那便去改變它。我相通道長不是那種逃避之人吧？」
燕赤霞表情微微有些尷尬。
他辭官時，還真有幾分避閃的念頭。
我改變不了你們，而我也不想被你們改變，那簡單，躲開你們不就成了？
此刻聽到法海的話，自愧之餘，便盪起了一番豪情。
不錯，一人之力無法改變，但他現在，身邊可遠不止自己！
略有怯懦卻正直善良的書生寧采臣，面冷心熱與他交手多年的夏侯劍客，迂腐卻忠正的左千戶，清名在外的前兵部尚書傅天仇……
再加上法力高強的法海！
如果這樣豪華陣容都無法改變這世道，那人間還有什麼希望呢？
皇帝身邊最大的妖孽已經除了，想來，應該不會像以前那麼昏庸了吧？
法海像是能看透燕赤霞內心的想法，他猶豫了一下，沒有貿然開口。
按他的性子，因為這狗屁皇帝誤信妖孽，搞得天下民不聊生，這樣的皇帝，還適合坐在那位置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