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速之客(三)
文卓輕聲一笑,啟動車子,道“先去一個朋友家,他剛從英國回來,我想把他介紹給你認識。”
夏絡纓將他的眼鏡摘下來,架在鼻梁上。
文卓欲搶,車子扭動幾下,差點撞到護攔,他隻得作罷。“等下還給我,隻是借你戴五分鍾,過後要收費的。”
風把夏絡纓的頭發吹得飄起來,她笑罵道:“小氣鬼。”
車子駛過兩條街,看到一片有著中式建築的小區,門口兩隻雕龍石柱,上麵立著三個紅色楷體字……翰語林。文卓並未開進裏去,隻是靠著路邊停下來,與裏麵的樓房隻一牆之隔。他朝樓上吹兩聲口哨,方見三樓的白色窗戶打開了,探出一隻腦袋來。
文卓仰頭笑道:“你答應出去的,現在可不許耍賴。”
那男人向他吹一聲口哨,道:“出去便出去,我什麽時候在你麵前耍過油頭。”
文卓把大拇指向下一伸,直吐舌,道“你還真想我翻你的老底啊。老兄,我這樣跟你說話很累的。”
當即那窗戶便合上了。不過三五分鍾,夏絡纓便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上身頎長,穿著粉色襯衣和黑色長褲,似乎生得一副女兒麵,濃眉,寬鼻,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浪漫的異國情調。
文卓向他招招手,道:“我以為還要磨蹭一會兒,今天倒快。”
那男人笑道:“你可真悠閑,每天開著車滿世界溜達。”
待男人走近些,夏絡纓方才看清楚,她一驚,他竟是葉昌航。
葉昌航上了車,小聲道:“夏小姐,這麽快又見麵了。”
夏絡纓知道是和她說話,回道:“葉先生,你倒是無處不在。”
文卓詫異地轉過頭去,道:“你們認識?什麽時候的事?”
兩人一笑,夏絡纓道:“你生日那晚醉得不醒人事,幸虧葉先生相陪,不然,我形單影隻,很是尷尬。”
文卓將胳膊枕在方向盤上,扭過頭去,道:“我還準備介紹你們認識,看來我這是多餘的了。”他看著夏絡纓一笑。“你可知道我們是怎麽認識的。在倫敦街頭,我們同乘一輛的士,結果我因錢包掉在公寓,向他借了二十英鎊。就這樣留了聯係方式。”
葉昌航笑道:“你確定是這樣?我好像記得,當時你與司機吵架動粗,差點進了局子,若不是我私下裏塞了兩百鎊給他了事,你還能順順利利的走。”
文卓搖搖頭,笑道:“哪有?我隻拿了手上的鑰匙扣砸一下他的腦袋,他又無大礙?”
葉昌航靠在後座上,道:“司機指著頭給我看,說是有一小塊於青,這可是他的殺手鐧。對了,你那兩百二十磅還沒還給我呢,趕緊啊。”葉昌航伸手。
文卓笑著將拍他的手,道:“請你吃飯,你倒還瞪鼻子上臉了。”
夏絡纓摘下眼鏡,笑道:“你在國外倒是丟盡了臉麵,出境管理局應該給你發條禁令。”
文卓搶了眼鏡,邊戴邊道:“他們哪裏舍得。不過我正要跟你們說一件事,過些天我又要去英國了,父親說我整天無所事事,要我過去幫姑父打理一家中餐廳。這次可能要呆個一年半載的,真傷心。”
夏絡纓拍拍他的肩,道:“這可是好事,他讓你過去鍛煉,你便去罷。你不是一直立誌想找個洋妞的,到時候你開著超跑,懷裏抱著洋美女回來,那豈不是你的夢想?”
文卓癟著嘴,作出一副哭相。“洋妞有什麽奇特?我當初在學校裏,大把的洋妞,或許是看得多,有些膩,這些年倒覺著東方女人更美些。”
正說著,車便開出去了。
文卓呆了最後一個星期,走的那天,是個時陰時陽的天氣。夏絡纓和葉昌航過去送他,他推著一隻灰色行李箱去登機。走了一半又折轉回來,將夏絡纓一把抱住。在她耳邊說道:“這些年的情份,我也不是第一次離開,這次卻如此艱難。假如我們沒有這麽熟,你可願當我的女友?”
夏絡纓笑著拍他的背,道:“臨走還不忘耍弄我,什麽時候變得如此煽情。我們之間也沒必要說一些虛妄的話,隻說一句,你好自珍重吧。”
文卓放開她,笑道:“我怕過去了,再也沒有人願意像你這麽傻的讓我耍弄了。”
她做個無奈的姿勢。
文卓轉身拍拍葉昌航的肩,眼睛向旁邊一斜,小聲道:“我走了,你可不要喜歡上她,這麽多年她都對我熟視無睹,你懂的。”他湊過臉去,又道:“我都懷疑她根本不喜歡異性的。”
文卓說完便走去登機,背著身子向他們揮揮手。
夏絡纓給老魏去了電話,讓他半小時後過來接。良久,她才問葉昌航:“你們剛才在說什麽?”
葉昌航笑道:“他說他喜歡你。”
夏絡纓撲哧一聲道:“他連你都耍弄,真是沒正形。”
葉昌航走到花壇邊接了一個簡短的電話,然後轉過身來,向她欠欠身子,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有點事,先走了。改天請你吃飯。”
夏絡纓不說話,隻向他揮揮手。她看著葉昌航高大的背影急匆匆向門口走,背上露出一大塊深粉色的汗漬,他幾乎是半跑半走地從人群中穿過去了。
夏絡纓突然回想起她的初戀情人舒童。五年前她們第一次見麵,舒童站在禦水河畔哭泣,他的深藍色牛仔褲腿被積雪濡濕了一大塊,像給什麽汙漬沾染上去似的。他孤零零地低著他的小偏頭,肩膀微微顫抖,身上一股子薄荷油的香味。那天,舒童接過夏絡纓遞過去的粉色hellokety手帕。夏絡纓說:你好,我叫夏絡纓。舒童說:你好,我叫舒童。
然而,多年以後,夏絡纓對於初戀的印像,仿佛隻限於那片深深的藍色印跡了。那種被什麽液體給濡濕了或者像是被沾上了一大片汙漬的顏色,那種又像藍又像黑的顏色。
夏絡纓走到機場的大門前的時候,一輛黑色寶馬穩穩地停下。老魏圓凸的前額探出來,朝夏絡纓笑笑。他看了看表,滿麵歉意道:“夏董臨時差我送個朋友,到機場的路都堵成俄羅斯方塊了。”
老魏遲了十八分鍾,她並不惱,隻朝他擺擺手道:“要是俄羅斯方塊排得整齊,警察也會給你計分嗎?”
老魏笑著聳肩,冷笑話讓他一時語塞。兩個相差二十多歲的人,不同時代,思相能多少相通之處,隧轉了話題,道:“夏董的婚禮,老太太不讓太過張揚,請的都是些年輕人,至於你爺爺那輩的朋友便沒有送請帖。”
夏絡纓正在手機上翻看新聞,道:“奶奶讓怎樣就怎麽罷,再說父親又是二婚,老一輩人難免有些顧忌。”
老魏總愛與夏家人開玩笑,但自從夏家添了新人,他便變得束手束腳了。他與劉媽從不敢與肖莉開玩笑,他們對待肖莉異常小心謹慎。他們低著頭,與她談話時雙手便顯得不知所措,他們從不與肖莉多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言語間盡量精簡意駭,他們隻管表達肯定或否定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