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提前劇透(4000字)
這事應該從昨晚說起。
演出結束后,大家回到了三樓休息室。
順利搞定了第一個幽靈,諸位女士先生們都很高興。
在樓梯上,塞繆爾先生甚至提議想開瓶酒,結果醫生不動聲色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回頭看看後面的兩位。
作曲家飛速瞄了眼,忽然意識到這裡還有未成年,是不該喝酒。
況且這是劇院,渡鴉先生可沒那麼好心給他們帶酒。
不過沒有美酒問題也不大,他們依然回到最初的房間,打算聚在一起,互相聊天,順帶交換情報,集思廣益,說說各自的想法。
當然最重要的是,理清幽靈們的時間線。
中間阿多尼斯突然從椅子上起來,說要去洗手間,並且拒絕了索莉婭女士的陪伴,在對方的蹙眉不解中,暗自又打起兩人獨有的手勢。
女士目光微凝,頓了頓,說:「那好吧!」
「記得有事叫我們。」年長的女性囑咐道。
「好的。」
阿多尼斯只是笑了笑,揮了揮手,表示自己沒問題,臨推門前,卻轉過頭,意料之外地來了句:
「其實也不用擔心我,這不是還有渡鴉先生嘛,渡鴉先生,別藏了,我知道你在走廊上,大半夜偷聽可不太好哦!」
眾人驚訝地互相對視一眼。
如果真有鳥在偷聽,那他們之前說的,不都被幽靈方知道了嗎?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閃過。
起先還碰過面的某鴉以倒栽蔥的方式降臨。
不負眾望地,華麗麗在空中來了個360度翻身旋轉,成功落地,可惜的是,沒有掌聲。
這讓它有些不滿。
小姑娘還挺高興的,鳥來了就好,只有npc來了,明面上找個可以獨處的理由,有些話題才能私下裡好好問清楚。
阿多尼斯浮現出絲笑意,她若有所思道:
「之前叫人幫忙放下女屍,你直接飛撲進來與繩子做鬥爭,問都不問要幹嘛。那時我就奇怪,總感覺渡鴉先生在外面偷窺了很久的樣子,今天就趁機詐了詐你。」
「果然如此。」
小姑娘身上沾滿血跡的棉裙還沒換,她從箱子里翻出個貝雷帽戴上,壁燈冷冷的光照射下,面部投射出片陰影,眼睛卻是亮的驚人,莫名讓渡鴉先生有些害怕。
它深刻懷疑上司是要清理自己。
阿多尼斯沒有繼續質問,只是輕飄飄地斜視了眼,碰了碰它的翅膀。
她緩緩地說:「帶路吧,正好,我也有點事要問你。」
問問頭顱,還有副本的事。
阿多尼斯平靜的臉色,像是即將掀起浪潮的海面,風吹過掠起無數波紋,卻又始終維持在一個點上。
渡鴉先生也冷靜下來,默默起飛,帶路。
……
……
阿多尼斯回來時,已經是半個小時后了。她敲了兩下門,立刻有人給她開門,進來的時候,手上還端著沉重的托盤,打了聲招呼后,就把托盤放在松木書桌上。
索莉婭挑眉,看來收穫頗豐啊!
茶壺是老樣式的白瓷茶壺,盤中盛放著兩塊小瓷碟,上面堆著如雪般的砂糖,另有杯沿呈花骨朵形狀的茶杯,茶匙還有濾勺和放茶渣的碗。
小姑娘還拿了一小瓶奶油,用來配合大眾口味。
至於配套的點心,她是這麼說的,「渡鴉先生說,待會兒會有幽靈送過來。」
「哦!」
「是中間的那位。」
中間的那位。
此話一出,大家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之前說過,根據已經得知的情報,他們發現叫羅蘭的男人,在紅萊妮離世五年後,又送了幅油畫給另一個叫「萊妮」的姑娘,也就是他們發現的這幅風景畫。
雖然不知道畫為什麼會出現在紅萊妮的房間里。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位姑娘,多半就是三位幽靈中的某位,鑒於幼萊妮當時未出生,他們就姑且先假設這位姑娘的年齡比紅萊妮要小,比幼萊妮大。
前有大,後有小。
大家就用略帶複雜的心思取了個代稱:
「中間的」。
既然聽說中間的那位要來,眾人都紛紛有了興趣,湊到了桌前,看阿多尼斯給她們倒茶,茶湯是深紅色的,隱約透露出玫瑰香和麥芽的香味,還有些許奶香和甜蜜氣息。
看來裡面應該加了牛奶和蜂蜜,紅茶的經典配方,每個維亞人的忠實選擇。
「她什麼時候來?」索莉婭女士端起茶杯,紅唇在杯沿上留下淺淺水痕,發出了來自姐妹間的詢問,「我們大概要等多久?」
旁邊的兩位男士豎起耳朵,靜靜旁聽。
長年與各階層女性相處的經驗告訴他們,當女人們開始談論起什麼來,不要插話,不要多嘴,默默圍觀就好了。
因為你不僅跟不上話題,還會被姑娘們嫌棄。
不出意料,接下來的話題就讓他們一陣尷尬。
「大概幾分鐘。」
「幾分鐘?!這可是世界上最無聊的時間了,我去舞蹈團面試時他們說讓我等幾分鐘,結果我等了半個小時。約會時紳士們告訴我過幾分鐘就到,結果車子直接繞了兩個區域。直到現在,我還一直以為,幾分鐘只是種推脫用語。」
「我懂,跟你宣布的肯定都是男人」,阿多尼斯信誓旦旦地說:
「女人們才不會這樣呢!」
「這裡面有什麼講究嗎?」
「區別可大了,女人們,包括我,通常都是狡猾而靈動的。類似的事情,在我印象里,女性只會告訴你『親愛的,你要再等一會兒了』。倘若有人問,『一會兒是多久?』。女人們便會狡黠微笑,回答說『可能是一個小時,也可能是更久也說不定哦!』
總之絕不會正面回答。」
「與之相比,男人們就要傻一些了」,小姑娘振振有詞,銀質茶勺碰到白瓷茶杯發出清脆的響聲,似乎也在為她伴奏。
她總結道:
「他們往往會給你精確到幾分鐘里的那個幾是多少數字,先給你個直觀感受,然後毫不猶豫地放你鴿子。」
「噢,你說的對」,索莉婭說,「紳士們一貫如此,不過你的意思,是指我們女人在這方面有什麼值得的稱讚的嗎?我可不敢苟同。」
「我當然不是…」小姑娘正欲解釋,卻猛地一下被打斷了,打斷她的正是幽靈小姐。
聲音是從門口傳來的,女人笑眯眯地看著他們,準確說是聊天的女士們,發出了不贊同的聲音:
「我倒覺得小姐想要表達的不是這個含義。」
突然,眾人回頭,發現房門大開,一抹蒼白的色彩突兀地出現在門外,她彷彿是憑空出現的,燈光顯得她的身軀越發朦朧。
比起紅萊妮,她更像是某種霧氣。
真正意義上,像迷霧一樣的女人。
幽靈小姐微微傾身行禮,她有禮貌極了,哪怕房門已開,還是先敲門,得到『請進』的回復后,才緩緩托著三層點心盤走進來,路過作曲家的時候,還小聲請他讓一讓。
放下點心,她又盡職盡責地用蕾絲桌布裝點書桌,還順勢變出盆鮮花來,擺放在桌角,一一分發給各位叉子和餐巾。
她做這事熟練極了,顯然是經常會做家務的類型。
幽靈小姐飄過來,飄過去,大家內心絲毫不覺得慌亂,全都被她認真地動作所吸引,她像是天生具有某種氣場,做任何事都會顯得十分的專業。
阿多尼斯很熟悉這種精英氣場,自家女僕長就是這種類型的人物。
但幽靈小姐是不同的,她要看起來更柔和些,彷彿……等等,作曲家先生在幹什麼?小姑娘蹙眉,轉頭看向他。
塞繆爾先生正對著幽靈發獃。
中年男人盯著她姣好的側臉,眼睛黏在上面了似的,一動也不動,若不是嘴唇閉合,沒有流出口水來,倒真算不上是一副痴相。
不過現在看起來也很失禮。
阿多尼斯在桌下輕輕踹了他一腳,卻沒有踹醒對方,男人依舊凝視著幽靈的身姿,這下,連醫生都感覺不對靜了。
霍桑先生小聲提醒他,「塞繆爾,你收斂點,女士們都在呢,做個紳士,正經起來。」
「哦,好的」,作曲家如夢方醒,機械地點了點頭,又反應過來,連忙解釋說,「不,不是,我不是……」
「不是什麼?」索莉婭女士戲謔道,「你剛剛的眼神可不算純潔,是春心萌動了嗎?恭喜恭喜!」
「女士,您,您別亂說。」
他幾乎快要跳起來了,似乎十分怕被誤會,又怎麼也解釋不清楚,感受到同伴的眼神,男人只能偏過頭,聲若蚊吶地說:
「那個,我只是覺得幽靈小姐很眼熟而已。」
「好像在哪本熟人的相冊里看到過。」
「也不是,不是看呆了,更不是…」
塞繆爾先生揮揮手,自覺越說越亂,只能三言兩語速戰速決,最終,他只說道:
「真不是搭訕,只是看著這張臉,想到她也叫萊妮,就記起熟人給我介紹過的他的那些學生,包括一些音樂學院的優秀畢業生,我似乎在裡面看到過幽靈小姐的影子。」
「這才…」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臉頰漲紅。
在對他有一定了解的兩位女士眼裡,作曲家先生估計又開始了,又開始跟自己的恐懼作鬥爭了,這時候也不能指望上他了。
她們使了個眼色,示意醫生上。
但醫生也出了狀況,他端起茶杯喝口水壓驚,根本沒看到女士們的眼神,這下好了,只能她們自己上了。
阿多尼斯嘆了口氣,隨即換了副笑臉,她說:
「幽靈小姐剛剛對我的說辭,貌似另有見解,可以詳細說說嗎?」
她如今是少女的模樣,臉才稍微張開些,仍能算得上可愛的範疇,聲音放軟,完美達成了童聲的效果,在別人眼裡看來,是位知禮懂事的好孩子。
幽靈小姐也放緩了動作,靜靜聆聽,隨後淺笑道:
「好啊,既然是小姐的要求,那就恕我失禮了。」
她飄到小姑娘和女士的身邊,變出把椅子加入女性們的聊天之中,幽靈小姐言辭誠懇,語氣溫和,若不是那珍珠白的虛幻軀殼,看上去簡直與常人無異。
甚至可以說是正常的過分了。
中途索莉婭還看見她貼心地把蛋糕切好,特意留下水果多的那份,插上叉子,鋪好紙墊,才把盤子放到小姑娘面前。
身為大人,女士心說,我自己對小孩子都沒她這麼貼心吧!
總而言之,幽靈小姐文質彬彬,溫文爾雅,言談有禮,看上去就是接受過教育的有良好出身的姑娘。
哪裡都好,就是不像,呃,就是不像……
「就是不像渡鴉先生口中會失控的幽靈,對吧!」彷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阿多尼斯接受了幽靈的服務,放下叉子說道。
「是的」,索莉婭承認自己很好奇。
「其實我也覺得稀奇」,阿多尼斯撐著臉,話頭轉向某隻幽靈,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請問,幽靈小姐能給我們解答嗎?」
「嗯?」幽靈小姐不說話,眼中是四月的脈脈春風,她笑起來自帶稀薄的光暈,她依舊是那麼溫柔,說道:
「可以啊!」
「事實上,朋友們,渡鴉先生犯了個錯誤,當然這並不是他的主觀意願,而是我個人擅自行動的結果。」
「請放心,雖然我至今不時會有錐心之痛,但對我來說,尚可忍耐。因為我深知,罪魁禍首不久就會離世,說到這裡,你們肯定搞不懂,那我就從頭開始說吧!」
「在前幾天,上一輪挑戰者離開時,我曾在夜裡悄悄溜出歌劇院過,我試圖尋找自己的過去,我確定自己是非正常死亡,所以我去了治安管理所,找到了這個。」
說著,她掏出了一份檔案,遞給了在座的兩位女性。她們收下文件后,沒有第一時間拆開查看,而是小心放好,做出副傾聽的姿態,讓她繼續講下去。
見狀,幽靈小姐不由欣慰一笑。
不知怎的,這個舉動讓她除了受到尊重之外,竟感受到了活人才有的溫情,也讓她再次肯定自己的決定,要把她的秘密告訴這批挑戰者。
她說:「是的,我記起來了,全部的一切。」
「可你們幽靈不是無法主動想起來嗎?」小姑娘問。
「很奇怪?我是拿上資料和文件回到這裡后,幾天幾夜,一點一滴慢慢回想起來的。這期間我主動尋找,對當初案件還有記憶的老人,小鎮的確很小,我在他們的夢境里看到了些東西。」
「幸運的是,我沒有失控。」
「現在」,她鄭重向兩位女士託付,「我將這份資料交給你們,期望你們可以從中找到隱藏的,我真正的死因。」
「很抱歉,規矩就是規矩,我知道了真相,卻不能取消挑戰,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只能說是我的不合時宜舉動所造成的後果。
我深感愧疚,只能將謎題難度降到最低,在下相信以諸位的才能,定能快速找出真相。」
聊天到這裡就結束了。
幽靈小姐臉上浮現出滿足的微笑,她身上有種迷人的魅力,溫順而又如夢般美好,似乎是終於吐露出了深藏已久的秘密而歡喜似的,嗓音里是全然的幸福。
在離開前,阿多尼斯大膽地問她,「打擾一下,我想知道,那幅油畫是誰送你的?」
小姑娘指了指牆上的畫,沒有說是誰,而是採用一種迂迴的方式,小心提問對方,說這是誰送給你的。
一般人會回答時,多半會先提到彼此的關係,再說名字,例如我問你說夫人,您的羽毛帽飾真好看,是誰給你買的?
對方會掐著嗓子說,是我丈夫啊!
幽靈小姐也是如此,她下意識地回答道:「是我的養父,他叫羅蘭。」
「是嗎?」索莉婭瞳孔緊縮。
「是的,那是在我五歲時畫的,彼時養父也沒有學過什麼繪畫技巧,只是找了些植物和礦物自製的顏料,蹲在花田外觀察,然後畫好送給我的。」
她羞澀地笑了笑:
「說來慚愧,萊妮這個名字,還是養父給我取的呢!後來我進入歌劇院工作,也是羅蘭父親特意給我爭取到這個房間,說讓我熬夜排練的時候,可以在這裡住一晚。」
油畫也是在那個時候帶進來的。
23年的時候,她是五歲,那應該恰好是18年左右出生的,也就是紅萊妮死亡的那年。
這個時間點,這個名字,羅蘭肯定是故意的。
「你……」聽完,女士神色複雜,小姑娘也沉下了臉,決定副本出去后就去搞定那個叫羅蘭的男人,
話題結束,幽靈小姐如霧氣般消散離開了。
而醫生默默揪著塞繆爾的領子,詢問他那位熟人,跟這位中間的萊妮的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