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蒂娜的生活
開始前，塞繆爾做了劇情梗概的介紹。
《蒂娜的生活》一劇是部女主視角的言情劇。
還是個狗血愛情故事。
內容算不上膚淺，短短几句總結下來，堪稱異界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事件從女主的早晨開始，講述她在這天的生活，所參與的活動，經歷的事，遇到的人。
本劇共四幕，一幕一天。
故事就是圍繞著這「四天」所展開的，主線是她跟男主「艾倫」之間錯綜複雜的坎坷愛情。
邏輯明確，情節簡單，要不是最後男女主搞了出「殉情殺」，弄出這等神轉折……
恐怕它的定位就只是部普通的愛情劇。
前期還是玫瑰色的美好戀愛。
但隨著劇中的男女主戀情發展，面對父母逼迫、親友不贊同、職業上的各種打擊，以及鎮上突如而來的天災降臨后。
自知逃生無望的兩人，最終選擇在陰間重聚。
第一輪首演結束后，「雙死結局」在當時引起很大轟動。
據說看過的觀眾無不為之震驚。
（阿多尼斯目光：主角都死了，激動不是很正常嗎？）
（醫生拍了拍她的肩，沒有說話，示意作曲家繼續。）
本以為會受到批評，誰知恰恰相反，此劇迎來了大眾的追捧。
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當時維亞帝國的社會風氣了。
在半個世紀前，路易國王六十誕辰之際，帝國邊境遭遇鄰國突襲，損失慘重。
有「百合王冠」美譽之稱的莉黎姆地區被奪走，那是全國第二大礦物出產地，帝都半數以上貴族在裡面投入的資金都打了水漂。
國王怒不可遏，以「收復失地」的名義聯合北方聯盟，與庇護鄰國的南方陣營發動了起戰爭。
最終勉力奪回，傷亡慘重。
因遭受連年戰爭的影響，社會風氣發生變化。
民意調查顯示，當時大部分的民眾都聲稱不願目睹任何形式上的死亡。
也就是喜歡所謂的「大團圓」。
這也導致往後十幾年裡，市場的創作傾向都如出一轍。
清一水的結婚生孩子結尾，此類的題材達到高度飽和。
於是《蒂娜的生活》橫空出世，不僅沒有受到抵觸，實際上，這部劇在那個年代可以說是大受歡迎。
它…成功了。
評論家也接受了現實，紛紛為此劇發言站隊。
由此引出了經典評論：
「愛是如烈焰般美麗的死亡。」
大家認為這種一同赴死的情節，似乎更能詮釋愛情的至死不渝。
阿多尼斯卻覺得可能是異世界的人民「糖吃多」了。
甜到蛀牙，習慣成自然，結果稍微吞個刀子就感激涕零，手舞足蹈。
就這生硬的轉折，這詭異的劇情，說是天災降臨，結果半分預兆都沒出現過，上一秒決定要私奔，下一秒就嗝屁了的編排。
放到前世，妥妥的編劇要被罵腦殘。
不過無感歸無感，她還是挺期待幽靈小姐們的改編的。
只要比原版合理就行了。
阿多尼斯是這樣想的
……
……
「可我沒想到……會是這個發……」
話語在空氣中消失殆盡，阿多尼斯死死抓住扶手。
小姑娘勉力剋制自己不會主動反擊。
「……展。」
她看著舞台上的一切，暈乎乎地說完缺失的部分。
睫毛如蝴蝶顫動，眨眼間，女孩從臉頰處抹去飛濺上的血珠。
幽靈們的幻象在此地施展。
眼前血肉模糊成一片，破裂時鐘零件散落一地，地板呈現出石灰色，而女主正仰面倒在中間，紅綠衣衫敞開，露出了瑩白的胸膛。
渡鴉充當道具，盡職地站在松樹枝上，彷彿古老陰森的雕塑。
紋絲不動、陶醉其中，冷漠地注視下方。
「蒂娜」胸部乾癟，白嫩肌膚上布滿淤青，殷紅茱萸的兩點之間，依稀可見深黑爪痕。
傷口只有一道，卻向外翻卷著。
隨著大提琴低沉幽咽的伴奏聲出場，一把白瓷鍍金的燭枝坐落在餐桌前。
女人痛苦的呻吟聲響起，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手肘撐地起身。
象牙白似的軀體在衣衫遮掩下若隱若現，彷彿幽香充盈在鼻間，女人的美在豐盈和成熟氣質上。
隱秘的惡意隨著陰風習習在角落裡同青苔和蛛網肆意生長。
她面容蒼白，毫無血色，像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屍體，人們說她在尋找死的東西。*
扮演「蒂娜」的幽靈先是四處張望，隨後漠然唱道：
「我的心臟不再跳動，我自黑夜中蘇醒，天色已晚，匍匐前行。
我的心兒冰冷僵硬，肌膚溫暖，蕩然無存。」
她剝開襤褸衣裳，留下件貼身長裙，燈光適時打在女人身上，照得纖毫畢見。
四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紅裙在光下搖曳生姿，正面大片布料撕開，確有傷口橫亘在胸腔處。
那口子深可見骨，爬滿了啃噬的蛆蟲，應該是毛細血管破裂了，血水跟著動作往下流。
幸運的是，它正好在左邊。
「找到了」，醫生冷靜地低聲說了句。
「嗯！」，台上的唱詞還在繼續，舞蹈家慵懶的地伸腰，抬手捂住小口，美人看上去像是在打哈欠，實際上正在團隊里竊竊私語：
「我看到戒指了，還是原來的位置，可以確定本人了。」
「不，還不確定」，今晚的阿多尼斯格外鎮定。
小姑娘甚至帶著些許發號施令的氣勢，她表示：
「萬一是舞台特效和道具呢？小心被對方誤導。」
「那就繼續誤導好了」，索莉婭女士今晚也十分大膽，滿不在乎道：
「她們可以誤導我們，我們也可以試探她們。」
女士面帶笑意。
聽這腔調，似乎下一秒就要衝上台去質問對方了，嚇得醫生不由大手一抓，直接摁住她肩膀，使勁按的那種，防止她現在就行動。
「你別衝動」，霍桑先生輕輕嘆了口氣，「要問也得等表演結束了再去。」
「唔，可能到時候跑路更方便。」阿多尼斯盯著舞台，也幫著勸了幾句，「我也這麼覺得，你考慮一下？」
「嘖，放心，我沒那麼衝動。」
索莉婭輕輕笑了起來。
表面上說讓別人放心，實際上卻是滿腹心事的樣子，陰晴不定地望著表演中的幽靈小姐們。
但很快，眉頭又舒展開，像是有了決斷。
她捏著柄鎏金黑刺木扇子，若有若無地碰了碰筆友的胳膊，斜眼看過去，在對方的蹙眉中，無聲張口，看口型應該是：
「等會兒幫我觀察她們的反應。」
這個她們明顯指的是幽靈們。
果然還是衝動了。
阿多尼斯沉默了幾秒，指尖微動，只有她可以看見的屏幕閃爍，下一秒，管理員許可權（主動）第二個選項被點了幾下。
無形的護盾排列在對方周圍。
——地脈庇護（兩小時）已啟動。
接著又點了點第一個選項，將它縮小拖拽到自己視野里最方便觸碰的位置，緊急移動準備就緒。
眼見防禦機制搭好。
小姑娘嘴唇蠕動了下，細聲咬耳朵起來，「你想找哪一個試探？」
「當然是我們的老熟人咯。」
「現在？」
「謝幕後。」
「別激怒她們。」小姑娘嘆氣道。
「姐姐我很惜命的，才不會傻乎乎地撞上去送死。」
索莉婭也不辯解，只這般回應。
阿多尼斯嘴角微翹，臉上浮現出一種古怪的神色，看上去是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不過……」
她心說，沒關係，有我呢！
「你有分寸就好」。
……
……
稍後，四人只是走了個神，聊了下天的節骨眼，意外狀況就發生了。
舞台上進展神速，已經快進到了第四幕那裡，男女主決定共同赴死，一起殉情的場景，周圍擺滿了時鐘和鮮花。
只見女主跟男主互相說了什麼。
看起來有些不太愉快，好吧，是很不愉快。
順理成章的，兩人發生了吵架。
哦，還動了手，男人把女人推倒在地，就在這石灰色的地板上，紅裙破損，宛如流動的鮮血，女主感到了憤怒。
她開始像個活人一樣，胸膛有了起伏。
——剎那間，也許是一瞬間，諸位都差點以為那位扮演女主的幽靈，要活過來似的，只要目睹她在燭光下白得發光的透瓷皮膚，烏黑秀麗如黑百合的捲髮。
以及臉頰處的紅霞。
誰都會冒出這樣的想法，不是嗎？
『蒂娜』注視著男主，似乎在回憶過往的美好生活，美麗的容顏依舊耀眼，只是笑容多了些瑕疵，一切困苦堆積在一起，那張臉上突然多了種說不清的滋味。
她要幹什麼？
塞繆爾先生耳尖地聽到了水琴聲，中間夾雜了段小提琴的獨奏，既殘酷又悲傷，像是夕陽跌落海平線，浪花打濕岸上的貝殼。暗示著一切事物都將走向落幕的時刻。
我們的人生，不也如幻影般奇妙嗎？
阿多尼斯此刻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了。
但她還來不及做什麼，或者說，她在觀望事情的發展，看情況做出反應，因為四周傳來驚呼聲之前，劇情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女主只是掛著神秘的微笑。
她慢慢貼近對方，語氣裡帶著哀求。
幽靈雙手環抱著男主脖子，那是個示弱的動作。
女人把頭埋在肩膀，啜泣聲從頸窩傳出，在某個角度里的黑髮遮掩下，她偷偷地朝阿多尼斯眨了眨眼，略帶暗示的意味。
她是在暗示什麼嗎？
只有小姑娘能看見的動作，讓人不解。
沒關係，員工不能傷害……
然後下一秒，四周傳來驚呼聲。
阿多尼斯瞳孔緊縮，借著座位遮掩住的右手猛地張開五指，又迅速合攏為拳，地脈的庇護加在她身上。
可是，那並不是攻擊。
而是一個頭顱，一個從台上扔下來。
「恰巧」落進她懷裡的，屬於男主的新鮮頭顱。
阿多尼斯身體僵硬，與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對上視線。鮮血從斷口流淌出來，很快浸濕了她身上的黃色格紋棉布裙。
男人的頭顱盛放在懷中，面容還殘存著驚愕的神態，皮膚卻已呈現出石膏的顏色，瞪大了眼珠。
「小小姐！」
潺潺血流順著小腿向下蔓延，身旁的醫生卻是反應最快的。
電光火石間，男人迅速朝她俯身過來，左手遮住女孩的眼睛，右手撩著頭顱的毛髮，他提著這血腥味濃重的東西，手腕翻轉，稍微用勁就扔回台上去了。
圓滾滾的頭顱回到台上，再度被幽靈所抱住。
索莉婭女士當機立斷，脫了件外套給她擦拭血跡，接著就是一個擁抱，拍著她的後背讓她別去想剛才的畫面。
「沒事了，沒事了。」
醫生意識到不用再遮住視線，就蹲下來，詢問她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先離開下？
小姑娘默然無語。
她不是被嚇到了，而是起先手持頭顱的時候，面板突然跳出來了條信息，是關鍵道具的數據，也就是說，那個男主腦袋，竟然還是個道具？
這副本，有點東西啊！
這邊霍桑醫生沒有得到回復，又詢問唯一全程關注舞台的作曲家先生，問劇情發展到底怎麼回事，他們只是一小段沒看，怎麼就「天降頭顱」了呢？
作曲家也很鬱悶：「這根本就是胡亂改編。」